沐宸的眉宇间似乎凝聚了太多痛苦，他焦急地控制住我挣扎的双手，说道：“冷静一点好不好？如果你想起来那些事却是现在这种状态，我不如坚持什么都不让你知道。”
我稍微冷静下来泪光点点地看着沐宸的眼睛，沐宸轻叹一口气才说：“都不是你的错，你是因为中了咒念蛊才会这样的。咒念蛊会混淆你的意识，下蛊的人会把她的意识强加给你，让你以为这些事情都是你想做的，所以你才会做。根本不是你的错！明白吗？”
我眼光一遍一遍地扫着沐宸身上不多却深刻的剑伤，沐宸白得几乎透明，好像能看见皮肉下血管的晶莹，肌肤衬得那些剑伤更加明显。我看着看着心在隐隐作痛，想到自己曾经拿着刀剑在沐宸身上游走心更是疼得快窒息了。沐宸看到我的状态，匆匆把自己的衣服系好遮住身体，说：“现在咒念解除，都过去了。”
我哀伤而心疼地看着沐宸的眼睛说：“沐宸让我喝驱魂罗刹消除我的意识，是怕当时的我偶尔意识恢复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因为伤心却无能为力而痛苦，对不对？”
沐宸垂下眼睛艰难地点点头。
我伸手小心地捧着沐宸的脸，眼泪不停地顺着脸颊流下来：“你是笨蛋吗？应该杀了我知道吗？消除了意识的我，忘记了沐宸会更加肆无忌惮地伤害你的！那个时候就应该杀了我才对！”
沐宸居然轻笑一声，淡淡地说：“忘了吗？你约定过的，我先死了你才能死的。”
我记得，看野史的时候介绍说皇帝在原配皇后去世之后很快就大张旗鼓地迎娶续弦，我便开玩笑恶狠狠地与沐宸说过，以后他要是当了皇帝，我们要么一起死，要么他一定得比我先死一点点，这样我就能霸占他一辈子了。我想着想着更加难受地低下头说：“你这个笨蛋，你是我见过世界上最没有脑子的人！”
沐宸笑意更浓地应了一声，擦着我的眼泪说：“现在不是都过去了吗？你活着，所以现在才能在我面前。”
我忍不住投进沐宸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脸贴着他胸前温热的肌肤说：“那三年，我都干了些什么？”
沐宸轻轻拥着我，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淡淡地说：“我即位的昭晨元年，你念咒经常发作，动不动就摔东西或者动刀伤人。但因为我是新帝即位的敏感时期，不能把你的状况外传，否则会动荡朝野。整整拖了一年，你的状况越来越不好，发作的时候越来越不容易控制，自己清醒之后又因为抑郁伤怀挤压于心，身子变得很差。我思来想去实在没有办法只能下狠心喂你喝了驱魂罗刹，然后对外宣称你染了顽疾将你软禁在冷宫里……但就因为把你关在冷宫，父皇的皇后调令离雏宫以保护少主的名义逼进皇宫，还煽动一干官员拥立我叔父做新帝。如果不是师傅把我救回藏灵阁，那一年我可能真的跟昭晨帝一起死了。”
我听到这里紧张地收紧了手上的力气，沐宸缓和我情绪似地摸摸我的头才继续说：“对外宣称我离世之后，叔父封号玥赢皇帝接替我的位置。父皇的皇后重新回到宫中，并且被玥赢帝册封为太后。师傅救了我却没能把你一起带回藏灵阁，你被她留下遣送到了离雏宫，因为你失去自我意识让她更加容易操纵你，所以她几乎把你当杀手使用，完全不顾及你的安危。为了保护你，那段时间苏志就随着你一起加入了离雏宫。”
我脑子里木木的，有点接受不了地问：“那段时间，我杀了很多人吗？”
沐宸说：“没有。那几年我一直在找解咒念蛊的办法，虽然并没有什么具体办法，但是我总是相信你一定会清醒，又担心你清醒后知道自己做的事会受不了，于是一直跟苏志联系在暗暗破坏着她交代给你的各种任务，所以……”
我接着沐宸的话说：“所以最开始我清醒之后被玥赢皇帝的皇后抓住的时候，你那么快就来救我了！是因为你一直都在暗暗保护我？”
沐宸轻点一下头：“那天你的状态跟平常很不一样，就像原来的你一样，等你喊我的名字，我就满脑子只有带你走这一个念头了。”
我想到什么似地仰头问沐宸道：“那后来我醒了为什么又准备喂我喝驱魂罗刹？”
沐宸一听，略微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当时我也怀疑过是不是太后的阴谋，所以用药试探你。对不起。”
我执著地问：“那后来为什么又不喂我喝了？”
沐宸的脸开始泛红起来：“因为太久没见你，觉得就算是阴谋也想跟你在一起……”
“跟我多待一会儿是吗？”我激动地抬头凑到沐宸面前，几乎整个脸都快贴上了他的脸。沐宸略微放开我往后让了让，我故意攀上他的脖子抱紧他。
沐宸脸上的红潮越来越明显，略微侧脸错开我炙热的眼神轻声说：“还有不明白的，你可以问我。”
我定定地看着沐宸说：“我现在不着急。”
沐宸乖巧地“嗯”一声也不说什么，侧着头就由着我这么盯着他。
看着看多少次都一样让人惊艳的沐宸我得强忍着才能让自己不流口水。他微微下垂着的睫毛倒影在眼睛里，烛光轻盈缥缈地照耀在他的脸上，使得那洁白如玉的皮肤剔透发光。我看得如痴如醉，自言自语道：“这么好看，简直是罪过，难怪我小时候非要拖着跟你玩，现在想想我真是赚死了，从小就把你给捆住了。”
沐宸好像是听见我的话，便轻轻笑笑说：“还准备看多久？”
我饿狼一般舔舔嘴唇，咽咽口水：“我们都好不容易活下来了，我光看看怎么会满足。”说完就贴住了沐宸的嘴唇，舌与舌交织，呼吸越来越困难，沐宸嘴巴里淡淡的香味完全填满了我的意识。我一边吻他，手一边乱无章法地去脱他的衣服，沐宸轻轻抱着我站起来，然后把我平放在床上。他冰凉的指尖轻轻划过我的脸，开始慢慢下移。我的手攀上他的腰际，却被他另一只手轻轻拂下然后紧紧握住放平在头侧。我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沐宸轻声在耳边唤我的名字，一声一声甜蜜的呢喃伴随着一点一点扩大的温暖，最终幸福彻底包围了我的身心。
沐宸的呼吸成了我唯一能存活的世界，身体甜淡的交融让我总暗暗祈祷时间能再慢一点。只是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小声音，那声音像蝉鸣一样在我心尖上萦绕，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好像还有哪里说不通，我心里为什么还是隐隐不安？……于是那蝉鸣一直叫一直叫，就连我坠入欢愉深谷之时它都没有停下询问的哀嚎……
恢复了记忆的我虽然总觉得那四年好像还有什么事情被遗漏着，但并没有刻意去深究，因为我把全部的精力迫切地用在了弥补曾经对沐宸的种种不好上来。
我现在起床破天荒的早，一起床就殷勤地在厨房里帮沐宸做早饭。把特意查找到能够滋补虚空淡化伤疤的草药变着法子做到食膳里去。头一次沐宸起床后对着一桌的滋补早餐哭笑不得地说：“乐熙，伤已痊愈，就算是大补也未必有……”
我端着特意熬制的自创淡疤红苜蓿粥一边往他嘴边送一边固执地说：“当然有效！以后我天天都做给你吃。吃一年没效，我们就吃两年，吃两年没效，我们就吃五年，吃五年没效，我们就吃十年……”
沐宸手抚了一下我的唇，制止我的唠叨。只能顺着我的意思喝药粥，还被我乱七八糟地喂了很多加了草药的糕点。沐宸安静地吃完之后，犹豫一下问：“加在里面的草药都是些什么？有没有注意是否能一起服用？”
我一惊道：“呀！我真忘记查有些草药是否相克了！怎么办？万一吃中毒了怎么办？”说完着急得要去帮沐宸催呕，沐宸连忙拉住我的手无奈地笑着说：“好了好了，就算现在吐出来也来不及了。应该没事的，把你做食材的药草单子给我看看。”
我担忧地看看沐宸又看看桌上被吃得差不多的糕点，小声说：“我没记下来，我自己都有点忘记哪个糕点里面放得是哪种药草了。”
沐宸低声笑了几声才轻敲了一下我的额头说：“哪有你这样给人下药的医生，都跟下毒无异了。”见我一脸委屈样，就说：“我帮你开好能入菜的药单，以后你就按单子用药，好不好？”
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小声说：“我不是故意要给你添麻烦的，我真的是想把你身上的伤全养好。”
沐宸拿笔开始写字，笑着说：“我知道，我很开心。”
因为要好好安排沐宸的饮食，我的厨艺有了质的飞跃，还为了帮沐宸配能够淡疤的药膏，我配药的能力也得到了空前的提高。但是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沐宸完全放下琐事陪着我的日子很快就因为文睿的报告被终结了。文睿只不过是来提醒沐宸，一个月时间将到，该启程赶往京都了。
因为藏灵阁和离雏宫都跟皇室有着很深的渊源，所以每年一次的文武比赛被特赦在京都举办。我爷爷也在京都。从怀城到京都至少需要走五天，所以定下出发日期后就要开始准备启程。沐宸给自己安排的休息时间也就自然而然地结束了。
沐宸重新忙起来，文睿他们就好像从来没有消失过似地又都蹦了出来。连并文珊也补上了沐宸的缺，开始陪着我收拾上路需要的行李细软。我忍不住问文珊道：“文珊没有觉得很奇怪吗？”
文珊坐在床上胡乱地帮我叠着衣物，不明所以地问：“奇怪什么？”
我分析道：“文武比赛就要开始，各个分部都会选送一些弟子参加比赛的吧，为什么怀城分部一点动静也没有？虽然没有参加比赛的准备气氛，但是却好像在忙碌什么别的事情似的。”
文珊抬眼看了看我，手上折叠衣物的动作依旧没停，瓮声瓮气地说：“哥哥最近什么事都藏着掖着不告诉我，不过我猜应该是真的要发生大事了。”
我也压低声音说：“乘这次上京都就举兵吗？”
文珊看我说得这么直白，接不上话，只是愣愣地看着我。
四年来，虽然离雏宫跟藏灵阁的关系已经决裂。但年年还是照样举办文武比赛，把面子上的功夫都做足了。不过这四年担当藏灵阁阁主的沐宸却从来没有进过一次京都，这次皇室以我爷爷白丞相生病为由下拜帖特意请沐宸进京，只怕这事件背后也不单单是看病这么单纯。两方都准备好要来个了结了吗？去京都可以见到传闻中的太后了吧？见了她，我心中最后的那些疑虑是否就能解开了呢？
上京都的日子终于到了，除了文睿，苏允、苏志和文珊都随我和沐宸一起走。
文睿给我们送行的时候，沐宸只淡淡地吩咐了三个字：“京都见。”文睿一副被委以重任的荣幸模样，给沐宸回了一个大大的拜礼。见他们这副模样，我心中的猜想更明了了几分。文睿留下估计是为了带兵跟在后方，等我们进京都之后在外为沐宸做武力后盾吧？
我坐在马车上望着窗外，试图发现是否有藏在暗处一路随行保护着我们的影士。沐宸见我趴在窗边好像在找什么，便随意问道：“在找什么？”
我回头笑着对他说：“我看你去京都的排场也太简单了，一辆马车三匹马，想找找看还有没有跟着一些隐身的随从。”
沐宸淡淡地笑笑，答道：“那你不用找了。”
我放弃观察，老实地挨着沐宸坐下来，犹犹豫豫地问：“那……就这么进京都，万一遇到危险了怎么办？”
沐宸似笑非笑地说：“遇见了就躲，躲不过就算了。”
“啊？”我对他这个极不负责的回答很不满，强行凑到他面前说道：“万一，你进了京都太后要抓你不是易如反掌？这么危险的事，你都没有认真考虑一下吗？还是……你已经在京都计划好了？”
沐宸表情平静如水，把我拉回座位坐稳才说：“都计划好了。”
听沐宸这么说，我也就不再瞎操心，乖乖坐在他边上该干什么干什么。我吃着蜜饯翻着志怪小说，一侧头就发现沐宸正盯着我看。而我这一侧头，沐宸却马上把目光收回到他手中的书本上，装得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我也把视线摆正到小说上，不一会儿侧头又看他，又抓到他本来盯着我看，见我转头急急地再收回目光。我继续什么也不说地转回脑袋，隔一会儿再试，结果屡试不爽。
我实在憋不住地笑起来，指着他手里的书说：“这个书封面这么好看？书也不翻开，盯着它看了这么久。”
沐宸听我一说动作漂亮地翻开手中的书，脸上却开始微红。我笑嘻嘻盯着他看，心情很好，不害臊地问：“为什么一直偷看我？”
沐宸微皱一下眉，脸上更红了许多，紧抿着双唇并不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