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柔的晨光下,沈晗白净的脸上是淡淡的微笑,侧脸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光,一双澄澈无波的眼睛望着正定定看着他的我。
全世界的喧嚣仿佛刹那消失,万物朦胧失真,只有他的那张脸越来越清晰。穿过汹涌的车辆人流,我迈着轻快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他,踏下的每一步似乎和着幸福的节奏。直至车辆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直至我狠狠地被撞飞向天空,原来,我踏着的是死亡的节奏。让我恐惧的不是身体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痛,而是沈晗带着微笑在我的眼前一寸一寸消失,我慌慌张张地伸手去抓,却无奈抓了个空。
然后,身体不受控制地不断下沉,我尖叫着挥动手脚试图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可除了无边无际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什么也没有,周遭狰狞怪异的笑声开始此起彼伏,声声叩击我的耳膜,敲击我的心跳,我痛苦捂住耳朵,然而,怪异的笑声透过指缝更加肆虐……
突然惊醒,睁开双眼,眼前一片漆黑。心中一阵惶恐,脑子中一片空白,片刻之后,我才想起,现在我不是宋沁,而是徐蘅兮;我身在南临,一个没有沈晗的世界。
我知道,这个梦来自我内心对死亡以及对失去的巨大恐惧。我一直认为,沈晗是上天在对我残忍无情之后,对我最大的弥补和恩赐,曾以为,遇见他是这辈子最美好的事情,可是,命运施施然一挥手,所有美好都支离破碎。
擦着额头冷汗,发现远处传来不少嘈杂声,夜色不再寂静,如投入石子后的湖面,褶皱层层。
喉咙干涩,我下chuang倒了一杯水,水刚拿到嘴边,一抹寒光闪现,接着,一个冷硬的东西就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心里一惊。
“不许动,待会儿不要乱说话,否则休怪我刀剑无眼。”一个冷厉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我是俊杰中的俊杰,我很识时务,当即一动不动。
不过,嘴却不老实:“这位大侠,你是贼呢,还是贼呢?偷了……”
“不想毁容就闭嘴。”低沉的声音冷如冰凌,隐有怒意,我赶紧悻悻闭嘴。
脚步声、说话声以及灯笼的光亮越来越近。
“吹灭蜡烛去!”命令的口吻。
我老老实实吹灭蜡烛。
不一会儿,随着一阵脚步声的到来,整个揽月阁都灯火通明,除了我的房间是漆黑一片。光亮透过窗纸,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揽月阁的院子里聚了不少人。接着,揽月阁的所有下人都出来了。然后,就是窸窸窣窣搜查屋子的声音。
“画晴,四小姐呢?”徐岿的声音在我的房门外响起。
身后的这个人只怕不是偷了东西那么简单。
“四小姐还在睡觉。”画晴答道。
如此吵,我还在睡觉,这更让人心生怀疑。
“开口说话,假装被吵醒,不要让他们搜你的房间!”那人又低声命令道。
我声音懒懒的开口:“画晴,怎么这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话毕,不顾形象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请原谅我一生放纵不羁爱明哲保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美好品质从来都待我如路人,不屑一顾。
听见我的呵欠声,徐岿应该放心了。不想,徐岿在门外朗声说:“蘅兮,我怕有贼人进了你的屋子,我让画晴进去看一下就好。”
男女授受不亲,即使是兄妹,现在半夜三更也不便进我的房间,所以就叫画晴进来。徐岿如此说完,冰冷的剑又离我的脖子近了几分。
“不让人进来就显得更可疑了,不是吗?”我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对那人道。
接着,画晴进来,点起蜡烛。蜡烛微弱的光线透过布质的蚊帐照在我和那人的脸上,还有我脖子上这把寒光幽幽的冷剑上。
在这逼仄的空间里,我探究地看向对面蒙面的黑衣人,只能看见一双凌厉冷清的眼睛,他看着我神情微怔,瞬间恢复正常。
“画晴,我要睡觉,你点蜡烛做什么?再搅我好觉,我扣你的月钱。”我又声音懒懒地开口。
“小姐,没事了,奴婢这就出去。”画晴小心翼翼地说,接着吹灭蜡烛,走了出去。
“四小姐没事吧?”徐岿沉稳的声音传来。
“回大少爷,四小姐房里没别人。”画晴回答道。
“那蘅兮,你继续睡觉,大哥走了。”徐岿在门外对我如是说。
我不回答,渴睡的人是不会有精神回答的。
接着,杂乱脚步声以及谈话声慢慢远去,院子里下人们议论了一会儿,也各自回去睡觉了,光亮慢慢消失,四周又陷入一片黑暗寂静。
“大侠,可以放下剑了吧?”漆黑中,我向那人询问道。
冷剑离开脖子,入鞘声响起。
我大呼一口气,说:“大侠,你可以……”
“走了”两字还未出口,只见一个黑影朝我倒了过来。我闷哼一声,被黑影压倒在被子上。
一双强劲有力的双手箍住了我的腰,蒙脸的黑布似乎不小心被蹭下来了。温热的气息尽数喷在我的脖子上,我不由小声惊呼:“你这个色.狼,中山狼,白眼狼,你快给我起来,快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听过饱暖思淫.欲的,没听过脱险思淫.欲的,太令人发指了,连未成年人都不放过。
身上的人闻声微微动了一下,轻哼了一声不再有声响,温热的鼻息依旧喷在我的脖子上。
我用手使劲推了推他,忽然在他的衣服上触碰到一大片温热黏糊的东西,正惊诧间,就闻见空气中漂浮着腥甜的味道。
他流血了!
我不顾满手鲜血,再使劲一推,他的箍在我腰间的手一松,便从我身上滚下,躺倒在chuang的里侧。
点亮蜡烛,屋内一明,便看见一个身姿挺拔,手握长剑的黑衣人正双眼紧闭地躺在我的chuang上,一张眉目冷峻的脸,刀削般深刻的面容棱角凌厉,不怒自威,英姿不凡。此时,他双眼紧闭,少了几分冷戾。
他的左臂以及胸前都是一大片黏糊,是受伤的地方。看来,他是失血过多昏过去了。
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年纪轻轻的什么不好学,学人家当刺客。
我把画晴叫了过来。看见我chuang上躺着一个受伤的陌生男子,她的小脸白了白,一脸不可置信,镇定下来后却也没有多问。我让她快去烧一盆热水,用来清洗伤口。
先前我受伤,这屋里便留了许多治外伤的药,我翻箱倒柜地找了出来。由于没有纱布,情急之下,我就把我的一件白色里衣剪了用来包扎。
收回心神,我赶紧用剪刀把他的衣裳剪了,他伤在手臂和胸前,必须剪掉衣服上药。剪开黑衣,大朵大朵的红花盛开在他的白色里衣上。顾不了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人命关天,我轻轻地把他的里衣也剪了。少年结实的胸膛显露出来,胸前右侧的伤口血液已经凝固,手臂还在流血,不过伤口不大。
这时,画晴端着热水进来了。看见我凑着少年光着的上身端详,小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小手跟得了帕金森综合症似的抖啊抖。我赶紧把水盆接过放到凳子上,以防被她不小心洒了。
浸湿毛巾,拧干,准备擦拭他胸前以及手臂伤口周围的血迹。画晴忽然上前一把夺走毛巾,脸红得像火烧云:“小姐,还是我来吧,小姐还未嫁人,不能和其他的男人有肌肤之亲。”
“你不是也还没嫁人,这样做岂不是委屈你了。”我笑道。
“画晴是下人……”
我立刻打断她:“下人也是人,还是我来吧,别磨叽了,抓紧时间救人。”说着,我一把夺回毛巾开始擦拭。
只听画晴在后面嘀咕:“磨叽……磨叽是什么意思?”对了,古代没有磨叽这个词。
擦干净后,我就为他上药,用我的里衣为他包扎。画晴在一旁站着,一直低头绞着手中的帕子,脸上红潮从未退。
“画晴,行了,再绞就成布末了,上次我受伤喝的药还有没煎的吗?如果有,就去煎一副过来。”我说。
“还有,我这就去煎。”画晴说着,就急忙忙地往外走。
我替少年盖好被子,无聊地晃荡着双腿坐着等药。
思绪开始联翩——貌美闺中小姐遭遇受伤刺客挟持,刺客随后昏迷不醒,小姐不计前嫌悉心照料竟不惜以口哺药,刺客醒后两人于是眉来眼去勾搭上了,可是小姐的家人嫌弃刺客是个来路不明跑江湖的,棒打鸳鸯,不让两人见面,于是两人私定终身,私奔了......
想到这里,我哆嗦了一下,果然是太无聊了,这样经典狗血的剧情也敢往自己身上编,作者会被戳破脊梁骨的。
忽然,门开声响起,联翩的思绪被惊飞,抬头一看,是画晴端着药回来了。
我让画晴扶起少年,面对少年光着的上身,她不敢直视,扶起后那叫一个激动,结果一松手又把少年结结实实地摔了回去,疼痛感使得昏睡中的少年眉头一皱。
于是,我让画晴端着药碗,我斜坐在chuang沿上,一手扶起少年,让他靠着我,一手给他喂药。少年赤.裸温热的后背靠在我的胸前,刚才事情急迫,到是没想那么多,此时姿势甚是暧.昧,画晴更是局促不安,那眼神跟看着我被人用强似的。
少年微微睁了眼,应该是刚才那一摔弄醒了他。不过,他很快又闭上眼。
我用勺子喂药,药汁抵在他叩紧的牙关前,悉数从他的嘴角缝流出。
我靠,怎么着,刚才不是醒了吗,现在装昏耍流.氓,还真的想我以口哺药不成,做梦,不,做梦都别妄想。本来遇见受伤黑衣人并无私拯救之的这种事发生在我身上已经很狗血了,你还跟我玩剧情秀。
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我一扔靠在身上的人,抬起一只脚就狠狠地踹了去,用了整整五成力。
他又痛苦地哼了一声,皱着眉头,依旧没有睁开眼。
看来,他是真的神智不清醒。
那又如何,本姑娘还会像在黔的那头驴不成。
我伸手在他的下巴上一使了一个巧劲,他的下巴被我卸了下来,我拿起药碗跟灌毒药似的的一股脑的将药倒了进去,再把他的下巴安了回去。他或许明白了我的意思,知道我没有恶意,终于配合地吞咽下药汁。
在一旁站着的画晴早已看傻了眼,一愣一愣的,叫了几声才回过神来。
没办法,谁让你家小姐足智多谋赛诸葛,艺高人胆大呢?
叫她回去休息,她看了看躺在chuang上的人,面有犹豫之色,在我一再催促之下,才慢慢走出房间。
事情一了,心神一松,睡意排山倒海般袭来,眼皮无比沉重,我躺在房间里的一张小榻上,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