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茶季X贡士X初试
在羊楼峒，农历清明前后至谷雨前后，历来是茶园采集上好鲜叶鲜芽用于制作高档绿茶的最佳时节。清明前芽叶小而滋味淡雅回甘，产量稀少，多制作贡品级茶叶，称为明前茶；清明至谷雨，芽叶稍大而滋味清爽微苦，产量不大，多制作珍品级茶叶，称为雨前茶；谷雨之后，芽叶肥大而滋味浓烈耐泡，产量也大，多制作普通百姓平日饮用茶叶。当然，这是指中国人自己喜爱饮用的绿茶。
及至红茶在FJ武夷山一个偶然的茶叶作坊，在一个偶然的时机，被一个偶然的茶农生产出来，又在市场被一个偶然经过的传教士发现并买走开始，如同源自非洲的咖啡一样，如火如荼地在欧洲及全世界的西洋人之间流行起来。从晋商传授红茶制作技术并大量采购开始，羊楼峒的茶叶生产就发生了变化，大多用来生产外销的红茶和黑茶，也就是红砖茶和青砖茶以及后来的米砖茶(碎红茶末制成)，绿茶相比起来反而较少。
每年一到茶季，羊楼峒的街道上便塞满了人和鸡公车，接蹱而行，一路排到了新店，羊楼峒装茶，新店卸茶；新店的新溪河上数十个码头边挤满了乌蓬船，不停地装卸着茶叶和各种各样的货物，来往于水面并不宽畅的新溪河(蟠河)与长江出河口间；各大茶行里，也站满了大清各省和西洋、东洋各国茶商，唾沫横飞地争抢茶叶和原叶；茶厂里也日夜不停地赶工，院外晒着，屋内堆着、揉着、蒸着、压着，期盼能早些完成客人下的订单，并希望能在市场上的茶叶饱和之前赶上个好价钱；茶厂的宿舍区域里不停地在搭建新的竹楼，以容纳不断招进的新工人，增加人手采茶，添进工人制茶，不断地刷新着每月茶叶销售额；茶园里小姑娘和小伙子们也在忙碌采摘着鲜芽鲜叶，马不停蹄地来往穿梭在茶园和茶厂之间，渴望在完成定量后能再多采些茶叶，让自己的荷包月底时能再鼓一点。
朱胜文和其他采茶人和工人一样，每天加班加点劳作，到天黑吃过饭还要去茶厂里各个缺少人手的工序做帮手，顶着煤油灯昏黄闪烁的灯光干活。再回到宿舍时，已经月满西楼，匆忙刷牙洗脚，再满身酸痛地上铺休息。日复一日，很难休息上一天。朱胜文咬着坚持着，因为，大伙儿又何尝没有在坚持？在这么忙碌的时候，自然是没有什么机会能去学萧，因为曾总办只会比自己更忙，而且常去汉口办事、会俄商，一天到晚更是不曾谋面。那支名唤“伊东”的漂亮玉屏也孤零零地躺在那只老旧的竹箱内，不见天日，无人陪伴。
日升，月隐；日落，月明。忙碌中，一转眼过去了一个多月，到了四月十三日，这天正是小满。太阳已甩去了冬日里的无精打采，振奋起龙马精神，早早地赶到天上，抖落了身上的万道金芒，照暖了田间地头壮实的青菜和旁边田埂那盛开的野花，也照暖了茶园里丛丛齐整的茶树和旁边辛苦劳作的无数采茶人。
天气也已经有些暖和，只穿件夹衫就非常舒适。穿戴整齐的朱胜文刚洗漱完毕，刚放好杯子，挂好毛巾，正要出门，却和一个兴奋地高喊着“中了!中了!”迎面闯入的不速之客撞个满怀，几乎跌倒。郁闷不已的朱胜文定晴一看，原来来人是鲍子奇。激动之色溢满他的双脸，快乐几乎跃然而去。他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大汗，兴冲冲地冲朱胜文喊道：“中了!中了!”，然后又挨个跳到蔡、曾等人面前，使劲地拽住他们的手，喊道：“中了!中了!中了!”
曾二棱挠了挠了头，莫名其妙地楞道：“中了？难道你中邪了？又是鬼跳又是鬼叫的。”
蔡谐成略加思考，伸指笑问：“莫非你哥鲍瀚卿会试考中贡士了？”
鲍子奇开心地重重点了点头，笑道：“是啊!是啊!昨日下午收到我哥寄来的拔驷达快信，确定是中了!”
罗如林奇道：“会试中了不就是进士了吗？怎么是贡士啊？”
曾明顺也替鲍子奇高兴，闻言一拍罗如林胳膊，笑道：“叫你好好读书，你却不用心。我问你，会试在哪儿考？”
罗如林正要开口，丁得喜抢白道：“贡院呗!”罗如林只说声啊是。
曾明顺笑道：“那就对了，贡院录取的士子，不叫贡士叫什么？”
曾二棱摇摇头道：“那怎么那些举人去进京赶考中了叫进士及第，不叫贡士及第？”
曾明顺答道：“问得好!会试三科考完放‘杏榜’，榜上有名的叫贡士，头名叫‘会元’，不过呢，还没完。这些贡士们还要在放榜数日后到保和殿复试，并在四月廿一日再到保和殿应殿试，由老佛爷和皇上亲自主持，钦定名次，放于‘金榜’。最优者为‘一甲’三人，这个你们听说过的，叫‘状元’、‘榜眼’、‘探花’，赐号‘进士及第’。次优者若干名，约占总榜三成，为‘二甲’，头名叫‘传胪(清代以前指二、三甲头名，清代则专指二甲头名)’，赐号‘进士出身’。其余为‘三甲’，赐号‘同进士出身’。这一、二、三甲上榜者才算是进士，更是天子门生，也都有直接授官的资格，俗称‘金榜题名’。状元直接授与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与编修之职。而二三甲进士则需再经朝考(一甲进士也要参加，但成绩一般直接排在一等前例，有清一代，只有四五名一甲进士因为朝考成绩差而遭至外放处分)，成绩合格，点了翰林，做了‘庶吉士’，三年之后散馆考试合格才能留馆，视成绩授与编修、检讨一职。总之，一旦入了翰林院，出将入相，荣华富贵，那可是指日可待啊!”
除蔡谐成外，其他人都刚刚才明白“进士”、“贡士(很多人甚至百科将贡士误为贡生，可谓一字之差，谬之千里。前者转进士后有直接“实授”七品知县以上的外官或京官的资格，而后者在明清指由朝廷选取、恩荫或纳捐等方式上国子监读书视同秀才的人，别称明经、监生或所谓的“明经进士”、“岁进士”，并没有官阶，但可以直接参加乡试而不必再考秀才，而且理论上毕业后成绩优异再通过吏部大挑考试还可以担R县学之类教育系统的八九品“候补”小官。)”的真正意义以及三榜进士的区别，连连点头称是，心中亦十分羡慕。
朱胜文问道：“那也就是说，现在还不能高兴太早了？还不知道他殿试能不能过啊!”
蔡谐成惊道：“这个事你难道不晓得？顺子刚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殿试由老佛爷和皇上亲自主持，钦定名次。也就是说殿试只定名次，不会淘汰贡士出局。这个规矩自乾隆爷传下来，百十年间，极少会有贡士应殿试时被沙淘的，当然，除非你自己不去应考或者交白卷。所以，一般来讲，贡士也被大家视为进士。时间一长，老百姓慢慢不大知道还有个贡士一说自也不稀奇了。”
大家闻言明白，都笑呵呵地过来一一和鲍子奇拱手道贺，鲍子奇一一回礼，笑道：“等我哥衣锦回籍的时候，再请各位同赴喜宴!子奇就先走一步了!”大伙同他寒暄一番，目送他离去，便收拾妥当，同去食堂吃饭。
当采茶人三三两两的来到茶园的时候，久未谋面的曾总办背着手站在门口，面带微笑看着经过身边的男男女女。朱胜文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也微笑着喊了声“曾总办”。曾清平点头回礼，并说道：“吃过午饭就不要回去休息了，过去茶行一趟。”朱胜文迟疑了一下，面露疑惑地点了点头，正准备快步向前走，好跟上前行的曾明顺蔡谐成他们，曾清平又说道：“对了!等会!记得带上那把练习用的萧。”朱胜文这才明白曾总办打算牺牲今天中午的休息时间来教朱胜文练萧，心中感激之情由然而升，用力点头回了声“好”，方才前行。余光看到曾总办也在往茶园里走，难道他不是光为告诉我练萧时间而来？
等到走到茶园中央空地上的时候，发现中间摆放着一张四方桌子，桌上放着一个用红绸包裹住，不太厚的长方形物什，还有只盛沙的香炉以及香、烛、洋火等物以及文房四宝。正在朱胜文好奇之时，曾清平以手示意，把大家都叫上前来，待大家都分男女排成队列，微笑说道：“好久没有来茶园了，上次我说过要每月进行一次采茶比赛，因为一直抽不出时间来而屡次搁置。今天，我们就先放下手中的活计，认真地观战助阵加油加油，工银大伙也不用担心，按保底最低数算，大伙说如何？”
众人无论男女老少，一致欢呼。这些采茶人年岁都不大，年轻些的小姑娘十二三岁，年长些的职业采茶男工大妈也不过三四十，谁不想摆脱平日里没完没了采茶的单调乏味，谁不想看个热闹凑个趣？何况还不用担心影响收入，何乐而不为呢？于是大家七嘴八舌地开始议论纷纷起来，猜猜那十个人中哪个会是夺冠热门。许多后来招进的工人，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纷纷向别人打听经过，于是，比赛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热闹非凡了。
朱胜文心里直打鼓，想道：“真是洪秀全看地图--全完了!平日里不好好练习，这下子要给马师傅丢脸了!”马蔓丽也有些紧张，替他捏把汗，直向着朱胜文这边张望。
而黄逦却是志得意满，在她的悉心指导下，蔡谐成采茶无论是速度还是质量，在十个人之中，都能排个数一数二，夺冠得礼物还是有希望的。对呀!礼物在哪儿？她垫起脚放眼向前搜寻一番，也看到了桌上红绸包裹的物什，心中也在猜想着会是什么东西。蔡谐成和曾明顺跃跃欲试，希望比试能快些开始，好一较高下，自己到底是骡子是马一蹓便知。
十人小组中的其他人也颇有些紧张而又兴奋，无论是老手还是新人。毕竟之前还从未认真地较量过，心中还是不太有底，缺乏必胜的把握。尤其是罗如林和丁得喜，心中在想，自己既比不上饶春生、游山川、鲍子奇、贺雨浓这些本地老手，又不如蔡、曾两个脑子比较好使一学就会的人。这次，以后，也一定是要名落孙山了。曾二棱更是两脚直哆嗦，心里七上八下，直敲着退堂鼓。
这时，曾清平说道：“至于规则嘛，如果十个人单打独斗，直接切磋，恐怕后来者会心中不服。所以，今天按组定胜负，游山川和曾二棱，鲍子奇和罗如林，饶春生和丁得喜，贺雨浓和曾明顺，马蔓丽和朱胜文，黄逦和蔡谐成，一共六组，哪组采得最多，采得最合要求，哪组就获胜，大家觉得如何？”
人群中暴发雷鸣般掌声，“彩”声不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