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霍胜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套黑衣黑裤穿上,又翻出一顶棒球帽戴在头上。着这套装束走在黑暗里,保证别人看不到。武侠小说中的夜行服,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吧。夜行服换好了,但夜行鞋却没有,健身鞋走路的效果不错,但可惜不是黑色的。霍胜在鞋柜中翻了半天,翻出一双不知道谁穿过的黑棉鞋。穿上棉鞋,走起路来倒是没有一点儿声响,但跑起来却不太方便。霍胜放弃棉鞋,又找出一双平时穿旧的运动鞋,穿上,然后用一枝黑色水笔的内芯,将运动鞋上能涂黑的地方都涂黑了。打扮完毕,霍胜找了一根以前跳绳用的绳子,围在腰间,又拿了一把红色的瑞士军刀,趁夜出发。
其实,霍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带上绳子和瑞士军刀,直觉告诉他,经历一次带有冒险色彩的活动,这两样东东是必备的。晚上到学校对霍胜来说并不是什么新鲜事。要知道,下午放学时急急忙忙地落下什么东东,对霍胜来说可是常事。要是不太重要的东东,自然就不拿了,哪怕是作业本,第二天一早去抄也还来得及。但如果是很重要的东东,那就一定要去拿。比如有一天霍胜在学校的机房抄下一个不错的网址,可晚上却发现自己把这张纸片落在教室里了。按说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战事,这网站又不是第二天就关了,但霍胜心里那个难过呀,什么事情也做不好,只得星夜赶到学校去拿那张小纸片。
记得那天晚上"龟仙人"看到霍胜如获至宝地捧着那张纸片,伸过头来看了一眼,问:"什么呀?密电码?"把霍胜笑得不行。
今天晚上不同。今天可不是去拿什么落下的东东,而是去探秘。走在路上的时候,霍胜就觉得怪怪的,好像路上的行人都在看自己。是因为自己打扮得奇怪?还是因为心理作用?走近那条弄堂时,霍胜的心突然怦怦直跳。既然夜探,当然不可能走到校门口让"龟仙人"给自己开门,那么就得从这条弄堂进去。申南中学的操场边靠墙的地方有一排白杨树,墙外是一条非常狭小的长弄堂。这排白杨树又称毛白杨,原先是种在红楼前的,是红楼的主人从北方移植过来的。申南中学改建时,将这批白杨树移到了操场旁的绿化带,现在足足有两层楼高。
在操场上踢足球时,要是球被踢到墙外的长弄堂里,通常是由霍胜去捡球。霍胜绝对不会从学校大门绕到长弄堂捡球,再绕上一大圈从学校门口返回操场。霍胜是从操场直接翻到墙外的长弄堂,把球往学校操场上一扔,再从长弄堂翻墙回操场。对霍胜来说,不从学校的大门进学校,是一件非常简单、非常普通、不值一提、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但今晚,今晚的意义与以往完全不同。当一脚跨过弄堂口那扇油漆斑驳的黑铁门时,霍胜竟没敢停住脚步,而是惯性般地直往里走,而在平时,他就是通过这扇黑铁门上墙的。
虽然只是晚上七点,但长弄堂因为比较窄,显得又深又黑。再加上很少有人进出,走在里面实在是感到有些恐怖。霍胜总感觉后面有人盯着自己,但又不敢回头看,也不敢停步,一口气走到了弄堂底。站在长弄堂的最深处,霍胜有一种隐身在黑暗中的舒坦感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霍胜又从长弄堂的深处往回走,一直走到弄堂口的那扇油漆斑驳的黑铁门旁。望着这扇以前在白天不知道爬过多少次的黑铁门,霍胜给自己打气说:怕什么,平时捡完球,我不就是从这里爬上去的吗?霍胜缓缓解开系在腰间的长绳,往墙上一扔。可能是因为太过紧张,计算气力失误,那根长绳大半截被扔过了墙,却还留有小半截绳头挂在墙上,在黑暗中微微颤动。
霍胜给自己打气说,我是进去捡长绳的。霍胜转动大铁门中间的那扇小铁门,使它和大铁门之间成90°角,接着三下五除二就爬上门去。从铁门上了墙,霍胜半蹲在墙上,略一腾身,瞅准一棵离墙还稍有一点儿距离的白杨树,轻轻一跃,轻松抱住白杨树,然后一滑到底。当然,在这百忙之中,霍胜也没忘记扯一下挂在墙上的那根长绳。人一落地,长绳也跟着落地。悄无声息。
初秋的夜,半个月亮明晃晃地挂在夜空,把空旷的操场照得亮亮的。
看到四周没有想象中那么黑,霍胜有点儿后怕,躲在白杨树后良久,才把头探了出来。操场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虽然是夜晚,但还是能很清晰地看到上面画着的白色的篮球场的边线、中线和投篮区。如果从霍胜目前所处的这个位置到红楼,就要斜向穿过这两个篮球场。这几年来,霍胜不知道在这个操场上穿行过多少次了,但此时此刻,他却一直把身子倚靠在白杨树后不敢动弹,一步都不敢动。好像真的有点儿怕!怕什么呢?怕老师,怕校长,还是怕那弯弯的月亮?霍胜不知道。霍胜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准备干什么,又应该干些什么。
如果是在CS中,你绝对不可以在这么明晃晃的月光下大摇大摆地斜穿操场。别看现在四处无人,说不定,等你一走到中间,埋伏在暗处的"蹲坑狂"就会出现。他们已经在黑暗中蹲了好久好久,就等你走过去。AK-47、MP5都是致命的,要是哪个"蹲坑狂"有霰弹枪,那更是无处可躲。还好,这里只是校园,不会有枪手伏击。那么,会不会有人呢?左前方的红楼,还有远处正前方的教学楼,该有多少窗子对着这个操场啊!要是窗口或者楼道中有人,我看不到他,他却看得到我,这有多可怕!
还有"龟仙人"。
这会儿,老头儿多半是在传达室看电视吧。老头儿可是每天晚上都要打着手电出来巡逻的,要是现在他突然到操场巡逻怎么办?霍胜突然变得沮丧起来。这个原本想象得十分伟大、美好甚至带有几分冒险色彩的夜探行为,在被自己憧憬了几个小时后,真正要实现时,却显得是多么的冒失和不值啊。霍胜心想:我为什么要夜探校园,只是为了幻想橙中的一张密码吗?要知道,在游戏中存在,不一定在生活中存在。不,不是不一定,是肯定不会在生活中存在。现在回去?霍胜下意识地回头望了望身后的那堵墙。回去是件很简单的事,只要爬上树,不消半分钟就13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光明的街上。就这么回去?霍胜低头看了看自己,看到自己一身黑,黑得在夜色中没有一丝反光。霍胜重新鼓起信心。既然来了,我就不能做逃兵,无论如何,也要到红楼看一下教导处,然后再回去。既然是夜探教导处,那么,在晚上看到教导处的门,自然也就算是探过了,又没说一定要想办法进去。霍胜将原先的计划进行了修正,原本想好的进入教导处的方法战他现在根本连想都不敢想了,他现在只想让自己完成一个不算太难完成的任务,然后就可以比较欣慰且心安理得地回家。
主意打定,霍胜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地迈开了第一步。
虽然早在小学,和蔼可亲的数学老师就告诉过霍胜"两点之间直线距离最短",但此时的霍胜说什么也不敢从操场斜穿到红楼,而是打算倚着白杨树走,在白杨树的掩护下走到前面的墙角,然后再沿着墙走到红楼。霍胜把长绳绕了绕,挂在脖子上,想象着自己手握AK-47,猫着腰,沿着墙,倚着白杨树干,慢慢地向前面黑黢黢的墙角进发。初秋,地上的草踩上去感觉软绵绵的,间或,霍胜会踩到几片长得力不从心已经从树上掉下来的枯叶。运动鞋踩到枯叶的声音虽然不是很响,但在万籁俱寂的校园中,仍显得十分刺耳。霍胜越走越慢,生怕弄出什么声响来。这种走一步就惊一惊的感觉,让霍胜很是不爽,夜探的快感以及出门时的那份憧憬,此时早已荡然无存。不知过了多久,霍胜总算走到了墙角--与其说"走",不如说他是"摸"到墙角更为妥帖。
从墙角到红楼,还要走过两个篮球场宽的距离,和刚才那一段路不同,这一段可是完全没有屏障的。好在还是可以贴着墙走,总不如走在篮球场中间那么显眼。月色似乎不如刚才那么亮了,周围死一般沉寂,没有一丁点儿声响,连秋虫的鸣叫声都没有,霍胜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走到第一个篮球架时,霍胜下意识地停了下来。他把身子倚在篮球架上,给自己打气说,马上就到红楼了。很快,第二个篮球架到了。这里离红楼、离胜利,只有半个篮球场宽的距离了。霍胜心中舒缓了许多。这一回,他只是简单地用右手扶了扶篮球架,并不打算停下来,而是想一鼓作气地走到红楼。
就在这时,前面突然传来了说话声。霍胜几乎在听到声音的同时趴在了地上。霍胜此时反应速度之快,堪称一绝。不夸张地说,哪怕刚才发出声音的地方向霍胜所处的方位用"沙漠之鹰"点射,他这一趴也刚好能躲过呼啸而来的子弹。这种快,已经不能用"说时迟那时快"这样平庸的词来形容了。这种快,比小李飞刀的飞刀还快。普天之下的小说家,估计也只有大头古龙才能用他天才般的小说语言作比较得当的形容。反正,就一个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