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刘奎安的前车之鉴,白雾空间内剑拔弩张的气氛悄然收敛。
杨夜在齐天麟和丁铁心的介绍之下认识了不少沧州地界的江湖俊彦。不过这些人大约对他先前的杀人手腕心有余悸,态度都显得有些冷淡,甚至隐隐戒惧。
杨夜不以为意,干脆坐到一边闭目养神,休整状态,等待玄葵派接引使者的到来。
时间流逝不知不觉就到了午时。
青乌山上空依旧乌云蔽日,暴雨滂沱,这时远处一道青虹如练,划破雨幕云障,朝着青乌山坠落。
突然整个白雾空间莫名的响起一阵嗡鸣。
一股微弱的震动自空间正中央的黑色石碑朝四周蔓延,急遽加强,眨眼之间震动变得剧烈起来,连众人脚下的山体都隐隐受到了波及。
众人纷纷站起,神色惊惶。
“怎么回事?”
“该不会是地震吧?”
正当众人惊疑不定之时,头顶上空轰隆一声巨响,白雾应声炸开,翻滚的雾气中一只青森恐怖的巨手重天而降,结结实实地拍在石碑顶部。
砰!
硕大方正的黑色石碑表面绽放出昏黄毫光,顷刻间一条条儿臂粗如蟒蛇般的青黑色石须自石碑底部生长出来,滋滋作响。而几乎与此同时,他发现原本空空荡荡的石碑上,似有一道道状如龟甲裂痕般的诡异字符伴若隐若现。
杨夜察觉有异便开始静观默察,不过仅仅熟视了数息,脑袋就开始发胀,强烈的不适感如潮水袭来,杨夜赶紧挪开视线才觉好受一些。等到他重新再看过去,石碑已是光滑如镜,哪还有半点痕迹?
“难道是我幻觉?”杨夜揉了揉眼睛有些纳罕。
数十根青黑色石须猛烈抽取了一阵之后,似乎已经“吃饱喝足”迅速收缩,重新隐没于石碑之中。而那青色巨掌亦化作点点青光消散开来。
里边居然现出一道人影,却是一个神色悠然的中年道人!
众人见状纷纷变色。
“这位莫非就是接引使者!?”
杨夜细一打量,这道人身七尺有余,头戴五岳真形冠,面庞瘦削,鼻梁高挺,眼眸深邃,两道剑眉斜飞入鬓,颏下胡须颇为浓密,身上披一件淡青色绣云纹道袍,两手背负,浑身散发出一股悠远超然之气,叫人一见就生出清净道德之意。
说来也巧,在杨夜打量对方的同时,中年道人的目光竟也停留在了他的身上,眼神中更是流露出淡淡的赞许之意。看得杨夜十分疑惑。
“嗯!不错!能感应到镇界碑文,这份灵觉倒是不俗!当是我道门种子。”
不过赞语刚刚出口,这道人目光就瞥到一旁横尸在地的刘奎安,脸上风云突变,“好胆!居然敢在镇界妄动杀戮。这是何人所为?”
怒问之间一股恐怖威压自其体内喷发出来,众人仿佛身临万古妖丛,只觉浑身上下突然被疯狂生长的妖藤怪蔓死死缠绕勒住,近乎窒息。
齐天麟见状心中骇极立刻拉住了杨夜的手臂,对他摇头示意。
不过杨夜本就未存隐瞒之心,亦是洞悉人性,这种事情越是隐瞒不说后果可能越是糟糕,他咬咬牙上前一步道:“前辈,此人是我杀的。”
“你?”
中年道人面露诧异,他完全没料到自己刚刚夸赞过的人居然就是杀人凶手。
沉默了片刻,道人冰冷的目光盯着杨夜,“理由?”
杨夜抬起头两眼直视道人清幽的眸子,不卑不亢道:“此人有取死之道。他无故对我出手,欲陷我于死地。杀人者,人恒杀之。”
“好一个杀人者,人恒杀之。今日若是你撒谎,贫道就收回你的令牌。”
中年道人目光森然,突然右手一抬,静伫胸前,五指飞快变幻,结出一个印诀。
嗡!
在其胸前突然浮现出一片清光,宛如一捧清泉,映照出人影幢幢。
杨夜表面上强自镇定,心中犹有几丝忐忑,却虽是如此还是经不住好奇探过去一看,发现这清光之中所浮现的诸多景象居然就是之前发生的一幕幕。
从白雾空间中出现第一个人开始,到两方人马互相叫嚣谩骂,再到黄石虎挑唆刘奎安挑战丁铁心,齐天麟接阵,再到杨夜反击杀死刘奎安,凡是发生在雾气空间内的一切全都展现在道人的面前,巨细靡遗,仿佛时间倒流了一般。
杨夜看得目瞪口呆!还能这么玩?这就是道术吗?这简直就是高科技啊!
其他几个站得靠近的也纷纷露出瞠目结舌的表情。
齐天麟脑门上冷汗涔涔,暗自庆幸杨夜没听自己的,否则真是要弄巧成拙了。
“哼!还算你老实。”
中年道人脸上的怒容稍霁,“你们一定认为贫道小题大做。不过你们可知,这镇界石碑究竟代表了什么?它乃我天启朝道门七宗存在之根基,也是我道门能够统御人族的原因。遥想当年先有界圣开创镇界文,蛮荒封禅,后有诸多道门先贤以鲜血性命为代价,前赴后继,镇压妖氛,为人族开拓出今时今日的生存之地。而在我们的脚下之地,正是当年的战场。你们在镇界碑前妄兴杀戮就是对先贤大不敬,理应受罚。”言罢,大手一挥,四道青蒙蒙的光柱电射而出,朝着杨夜、齐天麟、横尸就地的刘奎安,还有躲在人群的那个阴冷少年飞去。
青光及身,杨夜压制住欲躲闪开来的本能,轰的一下就感觉浑身火辣辣的疼痛,整个人失去重心飞腾而起,又重重摔在地上。
齐天麟和那个黄石虎也是如此,只是那道落到刘奎安身上的青光却更为恐怖,竟瞬间将其炸成了齊粉。
做完这一切,中年道人终于散了怒气,又道:“别以为你们即将踏入修行界就可以超脱法度,肆意妄为。世俗有王法,修行界虽然自由,但一样有戒律规条,如果你们触犯了底线,恐怕连一死了之都成奢望。刚才只是略施惩戒,你们可有不服?”
杨夜挣扎着站起来,耳边轰隆隆震颤,面色平淡的低下头,“晚辈心服口服!”
齐天麟也有样学样。
“嗯!”中年道人目光略微平和,点了点头。
轮到黄石虎的时候,这小子大约觉得自己并没有动手,不该受罚,竟还想狡辩,随即头顶就有一道青光砸下,炸得他痛呼连连,不敢言语。
不过在其眼中的怨毒之色却愈加浓重,不仅对齐天麟、杨夜等人怀恨在心,连中年道人都恨上了。
当然后者自不会将其放在眼里。事实上出手惩戒之后,道人的心思已经转到别处,只见他眼眶之中陡地泛出碧幽幽光芒,如同荒山孤坟飘荡的磷火,在众人身上悠悠扫过,似乎在探查着什么。
众人刚被他鬼神莫测的手段震慑心神,见他又来这么一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更有胆小者,两股战战,面如金纸一般。
便是杨夜被他的诡异目光扫到一下,也有些惴惴不安。生怕自己灵魂夺舍的异状泄露端倪,直接被当作邪秽妖物给铲除掉。
好在这种担忧并未发生。
中年道人很快就收回了目光,露出一脸失望的表情,口中喃喃自语,“怎么会没有?悬心师弟以虚空心灵卦推演时,心血来潮,感应到我此行将会遇到一位身具通玄武体的少年。此子可传承他的衣钵,为何这些人当中一个也不是呢?”
“通玄武体是少数天生体质之一,徵兆应该极为明显才对!难道说…师弟的卦象出了差错?”
中年道人眉头深锁,他深知其师弟的天赋和修为何等恐怖,而且精通一门奇异的推演之道,能以坚定的道心,踏真空密境,破开虚妄,参演天机,精准预测与自身密切相关之事。
“若非师弟出错,那便是另有玄机!”
道人沉吟着,双眸闭合,右手拇指挤按眉心位置。
嗡!
众人心神一震。
杨夜只觉虚空中有一道诡异波纹在荡漾,层层叠叠,急速扩散、蔓延,所过处无数气旋凭空而生,很快连笼罩着整个空间的白茫茫雾气都剧烈的波动起来,似乎被亿万到气流洞穿了一样。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中年道人豁然睁开双眼。
“找到了!”
旋即大手一拍,一只青森手掌在其胸前幻化而出,破开雾气飞了出去。
不多时,居然抓着一个男子飞回来。
杨夜一看此人面目,心中大惊。
怎么是他?
来人居然是之前追杀了他一路的卓九巫!
此时,卓九巫从地上站起,摇头晃脑,神色茫然,不过当他环视四周,看到人群中的杨夜和中年道人之时,顿时对自身的处境有了些许猜测,神色竟渐渐镇定了下来。
“好!好!好!处变不惊!骨骼如金似玉,兼具通玄之意,这的确是传说中的通玄武体。师弟的卦象果然没错。”中年道人散去元气巨手,看着卓九巫的眼神如同是挖掘到了一件旷世瑰宝,激动不已。
卓九巫见他念念有词,虽不明所以,但当下还是立刻恭谨的朝着中年道人拱了拱手,“前辈!晚辈卓九巫…”
“不必多言!”
道人摆摆手笑道:“按照规矩,你没有令牌,我是不该让你进来的。不过也是你小子时运到了,另有一番造化,本座姑且为你破个例。”
卓九巫听闻此言两眼瞪大,愣了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激动的颤栗起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中年道人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前辈!多谢前辈再造之恩!”
“痴儿!不可如此!”
道人大叹了口气把手一抬,一股青气滚滚而出将卓九巫托起,旋即对着众人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岂可轻易下跪?我等修道中人超脱尘俗,心怀大道,更是如此。你们需谨记,在道门值得你们一跪的除了冥冥之中的大道苍天,便只有开道祖师和授业恩师,旁人便是施加再大的恩惠亦不需行此大礼。”
众人闻言各自点头称是,心下却是对这个莫名其妙得到道人青睐的卓九巫羡慕嫉妒恨。
而杨夜心中更是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
他和这卓九巫之间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眼下看这接引使者的意思,此人竟因为天赋优秀被其另眼相看,这对他而言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看来加入道门后必须马上增强实力,找机会除掉此人,以免夜长梦多。”
杨夜杀心坚定,暗自紧了紧拳头,正当此时,卓九巫的视线看似不经意的落到他的身上。
两道目光碰撞在一起,一切已在不言中。
这时候白雾空间外云散雨歇,天空渐渐放晴。
中年道人抬头透过白茫茫雾气,眼中翠芒闪烁似有灵潮翻涌,半晌悠悠道:“好了!时辰差不多了,诸位随我启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