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过春节,俗称过年。每逢过年,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热血奔涌,激情满怀,似乎平时过的日子都不算日子,只有过年这一段日子才算日子。人们伸长了脖子,扳着指头,期待这段日子的来临。除夕之夜的这顿年夜饭是一年之中最最受器重的一顿饭,尽管平时天天吃饭,有些人终年饭局不少,但这一顿饭就是艳压群芳,万千宠爱在一身。一些身在异乡无法做到“常回家看看”的游子不远千里也会赶回故乡,笑坐家中吃这一顿团圆饭,可见此顿饭真不寻常!
看看国人年前采办年货时,精气神俱足,平时身体阴虚阳虚、气虚血虚什么的,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虚,劲头十足,并且似乎人人腰包富足。尽管不少人平时省吃俭用,这个时候最舍得花钱,一年挣下来的钱似乎就是为了这几天痛痛快快花一花的。有些喜欢人情往来的人家,上午送东家,下午送西家,出出进进,不厌其忙。你送过来,我送过去,七送八送,甚至自己最初送出的东西兜了一大圈后竟回到了老家,让主人“失”而复得,哑然失笑。这种你来我去的热闹与人情味为营造过年的气氛奏响了前奏,不喜这一套的人切莫指责。
儿女准备好了给父母的孝敬费,长辈们准备好了给晚辈们的压岁钱。现在的孩子平时并不一定缺钱花,但是过年的压岁钱志在必得,一只只红包塞腰包,一年就图这一回发个小财。父母也不一定缺钱花,可是儿女孝顺表心意。
回忆50年代我幼时的过年,整体印象已消逝,但是,全家吃年夜饭的情景还依稀记得。家人将两张方桌拼在一起,桌上摆满菜肴,最最令人注目的是中央那只燃着炭的不断冒热气的金属暖锅,锅中除了肉圆蛋饺冬笋等物,徐徐添加粉丝菠菜之类。这一热气腾腾的暖锅让人更觉家庭的温暖。一只蹄髈是必备菜肴,不论酱蹄咸蹄或鲜蹄,反正都喷香扑鼻。“蹄”与“提”谐音,每年往上“提一提”,是吉利的口采。我家八人一起吃年夜饭,父母,奶奶,大哥,两位姐姐,弟弟与我。一家人当时的暖暖亲情醉人温馨让我难以忘怀。时光已经过去了半个多世纪,太多幼时的生活情景已被彻底遗忘,但就是忘不了那时全家在除夕之夜一起围着两张方桌喝冬酿酒吃年夜饭的一景!
60年代初,正是饥荒的年代。街头的行人都面带饥色,很多人一年到头饥肠辘辘,身患由于饥饿、营养不良而致的“浮肿病”。到医院看医生,凭医生开出的证明,可配给米糠若干斤,做成糠饼吃。这东西本是猪饲料,当时却成了救饥的食品又兼营养品,更成治病的“药品”。我父亲就患此“浮肿病”,经常乏力,我们借他的光,也品尝过“美味”的糠饼。记得那几个年头的年夜饭,猪肉成了宝,政府配给每人二两半猪肉,凭票供应。吃年夜饭时,老小无欺,每人一块用稻草扎一下的红烧肉,这块“扎肉”成了桌上最大的亮点、最勾人食欲的美食。至于以往“提一提”的蹄髈就别奢望了。而且,这一顿饭终于能够真正吃饱,平时都是半饥半饱,吃不饱,饿不死。所以,如此这般的年夜饭谁会忘得了!
70年代,母亲过世,80年代,父亲过世。此后的过年,虽然兄弟姐妹照常齐聚,但是缺了母亲,又缺了父亲,没了根!心中之痛向谁言?虽然明知父母总有离去的那一日。但是,“每逢佳节倍思亲”,尤其每逢春节,每逢除夕之夜,怎不思及双亲,怎不暗叹双亲在世的昔日一去不再复返!怎不痛惜他们好日子过得太少太少!
不管怎么样,人能活在这个草木青青花好月圆山清水秀的世界上一次一次地过年,一次一次地吃年夜饭,毕竟是人生一大快事!我们有了女儿之后,漂亮灵气天真活泼可爱无比的幼小女儿伴着我们过年,伴着我们一起吃年夜饭,满室生趣,其乐融融,更是快事!
后来的过年,基本上都是吃两顿年夜饭,除夕的前一日与兄弟姐妹及其子女一起热闹地共聚,除夕夜则与岳父母、妻弟妻妹们共聚。地点早已发生了变化,都在饭店,一是因为树上的枝条不断长新枝,家庭之树已枝繁叶茂,聚会需大的场所,二是免去家中筹备与烹饪的劳顿。如今千家万户去饭店一聚成了常态,但是饭店毕竟不是家,少了家的气息。
宝贝女儿在香港中文大学读硕期间,我们三人也在香港过了一个年。香港年味浓浓,到处张灯结彩,洁净的街头人头挤挤,但非车水马龙,因为车很少。商场里布置华丽,美不胜收,店铺超市之中年货如山如海,卖不完怎么办?我们还去看了场赛马,马群飞奔而过时气势非凡。
宝贝女儿在北京工作,所以我们也在京城过年。京城的庙会是一大民俗特色,地坛庙会,龙潭庙会,东岳庙庙会,白云观庙会,莲花池庙会,厂甸庙会,朝阳公园庙会,大观园红楼庙会等等,只叹分身乏术,毕竟不是悟空。高跷、杂技、太平鼓,天津泥人张、陕西凤翔泥塑、山东潍坊年画,五光十色,目不暇接。猜灯谜,会神仙,摸石猴,看绝活,品小吃,撞吉祥钟,还可观赏各国艺术家们展示异域风情的特色表演。反正到处人流如潮,有的家庭可能全家出动,扶老携幼,笑逐颜开,也见小孩得意洋洋地坐在父亲的肩上,如坐高头大马。
总之,过年让人快乐,让人幸福感提升,让人觉得活在世上毕竟还是值得活的,所以欲轻生者千万别轻易轻生。人活多少年龄,就过多少个年,大家怎不眼红那些百岁寿星能在世上欢度一百个以上的年,该是多大的福!身边子孙环绕,如众星捧月,除夕之夜喝点小酒,发点红包,大年初一接受晚辈拜年祝寿,看看电视,看看烟花,听听爆竹,听听欢笑,天上人间,还有比这更令人陶醉的吗?
百岁之寿,决非人人可享,因此,难保自己能活百年的人不妨使出一招,一年多过几个“年”嘛!钱多可有钱多的过法,钱少可有钱少的过法,就看各人会不会过嘛!生命的长度虽难自己左右,宽度可以自己拓宽嘛!过生日就可以当成过年,尽情欢乐一番嘛!过“五一”,过“十一”,过中秋,过元旦,或过西方的圣诞,或儿女亲朋自远方来,只要有心,只要有热情,只要有情调,都可以过出像像样样的味道来嘛!虽不如过大年隆重,但可以小有安排,营造过年般的喜庆,甚至可以不似过年胜似过年。活一年,抵两年,等于活得翻了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