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于一江南小镇的街头,随处可见三轮车夫蹬着车揽客。偶见一两位蹬三轮车的竟是妇女,三四十岁光景,粗手粗脚一身粗衣,透出三分男子汉般的粗犷。上半身前倾,两腿使力,两脚踩着踏板一路前行,偶尔伸出一手捋一下头发,或擦一下前额。起步价仅二元,每每从客人手里接过二元三元的硬币时,她们脸上微露笑意,以示道谢。
见到这样的三轮车妇,心中不免有些感慨。这一类活计本属男子汉的活儿,为了生计,她们也干了起来。三轮车夫的队伍里增添了“三轮车妇”这支娘子军,另是一道风景。
她们一天辛苦下来究竟能挣几个钱呢?交多少税呢?她们的丈夫会不会在工地上干着更劳苦的活呢?有没有可能她们的丈夫卧病在家或其他原因而使她们充当着家中的经济支柱呢?她们孩子的读书费用、生活费用花去多少?她们的家中或家乡一定有老人要赡养吧?她们的住房十之八九是租住的吧?租金占去收入的多少?一年下来可有积余?
可以想见,她们的生活一定有着不小的压力,她们一定没有其他能力,一定暂时找不到更适合她们的行当,唯有趁着尚未年老力衰做做一件事——卖力气。不由想到那些在山上为游客抬轿的农村女性,这么粗重累人的力气活本是壮男的营生,她们竟也……
有时在冬日的街头、学校的门口,见到衣着寒酸的妇女伫立于寒风之中卖着一串串红红的冰糖葫芦。听不到她们的叫卖声,只看到她们充满期盼的眼神,却又几乎看不到有几个买主走近她们,真担心她们打发不了多少冰糖葫芦,即使向人打躬作揖也不见得能多卖几个钱。
她们一天下来究竟能卖几个糊口的钱?她们家中的男人在靠什么挣钱?
从报纸上读到,一位下岗女工为了维持生计,瞒着家人到艺术院校当裸模,却谎称在外面做钟点工。该女子无奈地告诉记者:“儿子在北京上大学,费用特别高,丈夫工厂总不开工资,只好做模特了。”
这虽不是什么卖身,但被人美称为“为艺术而献身”。当然,该下岗女工并不见得出于本意要为艺术而献身,只不过为了生计而献身罢了,说白一点,就是为生计将自己原本秘不宣人的裸体宣了人卖点钱罢了。
按世俗的眼光,上述女性借以谋生的活计不免低贱,比公务员,比白领,当然无法比,当然没有那么有面子,但是,她们的人格绝不低贱。她们很有勇气地干着一般女性所不屑干的低贱但并不下贱的活计,她们不去坑蒙拐骗偷,也不吃喝玩乐抽,她们挣的钱很少,她们挣的钱很干净,她们对自己贫寒的家庭很负责任,她们很值得你我尊敬!
又据报载,一位年仅十七岁的农村未婚妈妈,因男友外出打工没有音讯,又因自己哺育婴儿找不了活干,断了经济来源,甚至断了婴儿的奶粉钱,一时情急,为筹奶粉钱而一念之差跨出了耻辱的一步,向人卖身,被人举报抓了。
这位女性的卖身果然不光彩,但是她孤苦无助的特定境遇使她一时无计可施作出了这一无奈的选择,她的“卖”,令人低叹!
天下类似于踏三轮车抬轿卖苦力、伫立街头卖冰糖葫芦的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女性,她们虽然社会地位低下,但是她们并不低贱,她们是我们这个地球村里同样值得尊敬的姐妹村民。
要说低贱,倒是另一种人,这种人的社会地位非但不低而且很高,他们手中掌握着权力,他们凭着他们的权力贩卖着现代文明社会中不该买卖的东西。他们当然不会去卖苦力、卖冰糖葫芦之类,他们卖官!他们躲在阴暗的密室中将一只只令有些人馋涎欲滴的官帽卖出去,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大把大把的肮脏银钱吞了进去,这种极度腐败的卖官丑行你说低贱不低贱!比“失足女”卖春不光彩得多!“失足女”卖的是私人的身体,他们卖的却是公权!可是,只要没有东窗事发,他们都活得很潇洒!
说到此,不由得对那些活得不那么潇洒却又活得那么清白的卖着力气的三轮车妇、抬轿农妇以及卖着冰糖葫芦之类的女子们说一声:致敬!
向她们致了敬以后,不免又想到报载的一则广州一位三轮车夫自焚的新闻。他的第一、第二辆三轮车在遭查禁时被交警先后收缴,在买了第三辆车才一月有余,又被交警们追赶着收缴,并挨拳打脚踢。他在愤怒冲动绝望之下,竟拿出一瓶汽油浇到了身上,引火自焚,全身大面积烧伤。事后他描述当时的心理:“我没偷没抢没犯法,凭什么扣我的车,我连自己的女人都养不了,活着也没意思了。”
这位当今的“骆驼祥子”患有严重的风湿病,出卖劳力已渐感吃力,所以在车上加装了一个马达,由此也就遭遇了野蛮执法,最终竟被逼得以这样激愤的极端举动使自己遭这样的罪而活得如此不潇洒,让人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