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清明,却不是“清明时节雨纷纷”,风和日丽,玉兰花开,柳枝婀娜,我与众多亲人共赴同里九松公墓扫墓。男女老少,煕煕攘攘,川流不息,鲜花捧手,袋里盛着供品、冥币或锡箔折成的“银元宝”之类,纷纷前来对已故的亲人传达怀念之情。
我的父母、哥嫂、弟媳以及一位姐夫均安息于此,他们生前的音容笑貌皆历历在目,而今阴阳相隔,再也不能彼此说话,唉!
父母健在时正逢国贫家穷的年代,衣也罢,食也罢,居也罢,无一可心,至于出行有私家车,做梦也不会梦到。假如他们活到今天,衣食住行无一可愁,众多儿孙每人略施孝敬,他们一定应接不过来。冷酷的现实是:这只是空想!
我父亲当年连续得了三个女儿,后来终于有了个儿子,可是竟在十八岁时夭折。与我母亲结合后,得了一子,欢天喜地,竟又在二岁时夭折,父亲怎不伤心至极。终于在他五十岁时有了我,半百得子,怎不将我当成宝。我生于农历四月初八,正巧也是佛祖释迦牟尼的生日,也算是我母亲自十八岁起便信佛而结下的缘吧!父亲曾对我说过,在生我之前他曾梦见一位白胡子仙人手托一男婴递给他,并说:“你别太伤心了,给你一子吧!”父母因此将我看做仙人所赐,给我起的小名就叫“仙官”。又请来算命先生算命,算命先生说要挂一把宝剑于床边镇邪,我父亲就到旧货店里觅了一柄七星宝剑。为了保住我,又让我认观世音菩萨为“过房娘”,并又认了当地传说的仙老爷为“过房爷”。他们爱子情深,护子心切,我怎能忘!
我爱父母,怜惜父母,虽有拳拳孝心,却限于社会条件经济状况无法一一实施孝行。但这不是充足的理由,只能自责当年无知,不懂得在缺钱的背景下虽在物质方面不能多多尽孝,却可以在精神方面多作弥补。例如:多多安慰父母,多陪陪父母说说话忆忆旧,替父母捶捶背洗洗脚之类。无论当年怎样辛苦,怎样繁忙,怎样失意,对父母一定要多多表心意,时间一定要挤出来,孝行一定要想出来,做出来。可如今却是在可笑地说空话!当年虽不能像《二十四孝图》中那样去卧冰求鲤,百里负米,恣蚊饱血,也做不到像旧时代的孝子贤孙们那样割股疗亲,一些可让父母欢心的细小平常事原本是可以去做的。不争的事实是:一是做得不多,二是竟想不到如何去做。
读梁晓声先生的小文《握着父亲手诀别》,其中写道:一天下午一点多钟,我突然心慌极了,放下笔说:“爸,我得陪您躺一会儿。”尽管旁边备有我的钢丝床,我却紧挨着父亲躺下去,并且本能地握住了父亲的一只手。五六分钟后,我几乎睡着了,而父亲悄然而逝……
读到此,我十分感动,我真感慨梁先生之父多么有福,也真羡慕梁先生多么有幸,他们父子的诀别竟如此动人!由此想到我的父亲辞别人世时,阴差阳错,正是深夜时分,仅保姆在旁,我不在他的身旁,此憾绵绵无绝期!
如今我在父母墓前深表歉意遗憾又有何用!献点花、烧点纸只不过骗骗自己,安慰自己的心灵罢了,他们的在天之灵能感知吗?
对于作古的亲人,而今只能仅此而已,实实在在的是:对于当今身边的亲人,无论老小,须惜才是!尤其对于年岁都已先后进入老境的兄弟姐妹、岳父岳母,对于已与自己同甘共苦几十载的妻子,须惜才是!无论对于自己的后代还是兄弟姐妹的后代,都须护犊情深才是!珍惜活人,才是硬道理!
平时看着上海东方电视台上柏万青阿姨日复一日苦口婆心地做着调解,断着“清官难断家务事”的各种家务事,目睹着众多亲人之间层出不穷的矛盾纠纷、反目成仇,令人感叹。大家都在先先后后无一例外地一步步走向终极归宿,一路之上却吵得死去活来,让等着他们前来报到的上帝看着好笑。
看一下扫墓人流,虽未作调查,百之九九皆为逝者的亲人吧,友人可见几人?即使是逝者生前货真价实的友人,毕竟也无义务像亲人一样每逢清明时节赶来祭扫吧!朋友给人带来快乐、减轻寂寞,人人都需朋友,但是,有人如果平日亲友却疏亲,与友人火热却与亲人冷漠,不妥吧!
扫墓之后,有了些年岁的人尤其不免从口中吐出一个“空”字。忙忙碌碌一生,操心操劳一生,摸爬滾打一生,追名逐利一生,到头来必得撒手人寰,告别一切,虽然意犹未尽心有不甘。明代僧人悟空的《万空歌》确实使人心灰意冷,但也可让物欲太盛利欲熏心头脑热得发烫的人服一剂清醒剂。不妨念几句吧:田也空,地也空,换了多少主人翁。金也空,银也空,死后何曾在手中。……房也空,屋也空,转眼荒郊土一封!车也空,马也空,物存人去影无踪。……
当今那些欲壑难填变态疯狂的狂人不义之财不断捞,房子弄了知多少!银子扒了成堆成堆总嫌少,时辰一到会不会有恶报?去时都能带着跑?家人会不会争夺家产闹一闹?子孙会不会丧志而又孬?家族以后会不会糟?一切会不会成肥皂泡?建议那些狂人多去去火化场视察视察吧,多去去墓地感受感受吧,多读读《万空歌》沉思深思吧,醒醒脑吧!
扫墓归来,亲人们齐聚一堂,欢声笑语,举杯互敬,其乐融融。一起感受浓浓的亲情吧,享受并珍惜人生的每一刻美好时光吧!清明扫墓,平日扫屋,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一屋之内的人不爱又何以爱天下人?当然,仅爱一屋之内的人而不爱天下人,非大爱之人,如果祸害天下人,则成千古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