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吴保法这副怪样，江大红扛不住了，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哎，这件事情，我们自己会摆平的。再说了在这里这么多年，黑白两道都趟过来了，没什么过不去的。”
吴保法突然收起了刚才嘻哈的动作，严肃地对着江大红说：“江先生，论年龄我该叫你一声大哥。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恕我直言，您糊涂了。最后我只讲一句话，如果你觉得我讲得对，就将实情一五一十讲给我听，如果您觉得我讲得不对，你立马起身走人。”
江大红呆呆地看着吴保法，点点头，说道：“那行！”
“稳定是红线，是他们的底线，一旦越过这条线，千万不要低估了政府的力量！”说完转头看着窗外寒冬平静的湖面，偶尔有船驶过，荡起一阵涟漪。
“好吧，你们镇上的事情，阿福和阿建他们几个在某些时候有参与，这个我问过，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有意为了某个明显的目的。因为在平江市各个乡镇里边你们镇的经济又好，他们几个一直在地下，之前和吉庆籍的人有点冲突，因为人家做产业的，当然政府会偏向一点他们。阿福和阿建他们就很郁闷，当时第一次看见这些人去讨要说法的时候，就萌生了从里边挑拨一下的想法。那天晚上营造‘本地人和外地人冲突’的里边也有他们的人，不过更多的是当地的一些乌合之众，都是本地人。不过你想想，这些其实在整个事件中是次要的，关键还是他们的诉求没有得到满足嘛。”江大红似乎有意蜻蜓点水一般对手下人做的事情轻描淡写，重点还是转移到了吉庆人和政府对立的焦点上。
“他们现在在哪里？”听完江大红的一番话，吴保法虽然在意料之中，但还是感觉情况比较糟糕，直接问道。
“还在你们镇上，这些天据说还在伺机干点事情，让火烧得旺一点。不是听说镇里边已经将吉庆人的两个带头的放了吗？处理事情太简单了。”江大红见吴保法对于刚才的话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以为所以然来，便添油加醋般地意犹未尽。
“马上给他们打电话，立刻到外地躲一躲！”吴保法倒是没有和江大红废话。
江大红有点惊讶，问道：“为什么？他们做得很隐蔽，根本没有被发现，这个我已经问过了好多次了。你也清楚阿福、阿建他们的做事风格，都是很谨慎的。”
“你忘了刚才我说的话。”吴保法正眼看着江大红，一副没有任何回旋余地的表情。
江大红还是十二分的不情愿，说道：“又要开年了，我正要用人的时候，他们可是我最得力的干将……”
“再得力的干将，在监狱里边关着也没有用的。”
“那去哪里？”
“不能回老家，去西边或者北边。就当做你们奖励‘优秀员工’旅游福利。”
“要多久才能回来？”
“半年之内不能回来。”
“半年？额滴神呐，你这不是要断我左臂右膀吗？”
“总比要你的脑袋来的好吧？”
“没那么严重吧？”
“伤了十几个人，里边还有政府的公职人员，经济损失就不必说了，关键是镇里在全省全国丢脸了，如果到时候影响经济指标完不成，那你说，你会被如何处理？”
“那也罪不至死吧？还有王法吗？”
“太好笑了，一个搞黑社会的，组织卖淫、暗地卖毒品、开赌场，几乎无恶不作的恶棍也好意思讲王法？法，就是政府说的话，就是权势之间的平衡，用的时候拿出来，不用的时候就束之高阁。你说呢？”
被吴保法狠狠地奚落一番，江大红涨红了脸，有点懊恼，又无处发泄，只得悻悻地说：“走就走，不过要讲好出去的费用你要赞助一点。”
“钱没有问题，不过就是不要出事，到了外边也不比我们这个地方，生活习惯、民法民情、明规则、潜规则，没事不要出头，那时候没人可保他们了。”
“哼哼，你是害怕阿福阿建出事情，扯出你的事情来吧？”
“你可以这么说，不过正如你之前所说，你我都是生意人，作为生意伙伴，我已经仁至义尽了，接下来就看他们，哦，不，你们……嗯……我们的造化了。”
“好，我今天晚上就去布置。”
“不，现在，你现在回去就布置。”
“行，没问题！没问题！哎，刚才你的打火机不错，送给我算了。”
“等事成之后，再说……”
二十九
第二天将近中午的时候，吴保法刚起身，电话就响了：“在根，最近可忙坏你了吧，我也不敢找你呀。”
电话里边陆在根说道：“哎，这帮人真得好好治治，搅的人不得安生，这些天直叫人上火。好了不跟你废话了，你在哪呢？”
“在平江城里边啊。”
“我要借车，借车。”
“你不是有吗？要接贵人？那就用我的奔驰吧，我一会叫小平开给你。”
“不是，不要你的奔驰，太招摇了，有没有空闲的商务车。刚才镇里边给我电话，说是被派来我们镇里协助镇政府维稳的徽州协调工作组成员遇到了麻烦，一台吉庆籍的公务车昨天晚上停在宾馆旁边被人砸了，稀巴烂，没法修。这是徽州过来的工作组的用车。有消息说是我们本地人干的。而且据说昨天开始，好多吉庆籍的车无缘无故被损毁，说吉庆话的人出去不待见，茶馆不让喝茶，酒馆不让喝酒，甚至连卖菜的都不卖给有吉庆口音的人。有些本地的地痞流氓就乘机捣乱，不好弄，前些天的事情还比较集中，好处理，现在可分散，没中心，处理起来好难。下午的时候，据说市里边有工作组要下来，指定到我们这边的几个村走访微笑企业，我要做陪。”
“行啊，应该没有问题哦，一会我给小金打个电话，你直接去富兰工厂拿就行了，车应该在那边。”
“还有呀，刚收到非正式的通知，因为最近的事情在处理方式方法上出了问题，导致事态扩大。镇里边有点变动，邱大胖子被要求暂时停职反省，严晓林临时兼任书记，这段时间他可是到处在‘招安’啊，为正式任命造声势，打通关系。”
“哦。”
“还有，派出所的徐明福也是暂时停职，市里派专案组直接进驻调查，估计市里嗅到了什么味道。”
“还有更多的消息吗？”
“啥？”
“徐明福的，专案组的。”
“暂时就是这些了，不过听镇里的人说，市里感觉事情不简单，不仅仅是微小企业的诉求不满足导致暴力事件，里边还有人故意捣乱，造成社会的不稳定。这个绝对不能蔓延到其他乡镇……我知道的大概就是这些了。嗯，你在听吗？”
“哦，我在听。你去拿车吧。”
“好，接下来还要忙一阵呢。”
挂了电话，吴保法长长舒了一口气，看来他的直觉还是对的，幸好先走了一步，如果真要指望徐明福是不太可能了。
下午，陆在根自己开着借来的商务车一路狂奔来到镇里。门口严晓林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小陆快点，快点，张书记亲自来了，他指定要你带路去你们村啊。”
“啊？张书记亲自来了？”陆在根倒是没有想到严晓林说的事情，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不愉快经历还心有余悸。
“快，快，先进去。都联系好了吧？”
“哦，联系好了，就去红旗大街，王世坚那边。”
“啊，他那边行吗？会不会出意外，被我们无缘无故关了好几天？”
“我们聊过了，到时候进去前会先清场，访谈的大部分都是我们的人，放心。”
走进严晓林的办公室，张年生、唐林还有外省协调小组的几个人正在聊天，不时发出笑声。陆在根直奔张年生，双手握着：“哎呀，张书记，好久不见。身体更见俊朗了，脸色这红润的，让我们汗颜呀。”随后又指着唐林，称赞着：“张书记魅力焕发，唐大秘书功不可没呀。这些天文忠还跟我说你们高中的事情呢，他对你也是赞不绝口呀。”之后，其他人一一招呼过了。
张年生笑着对陆在根说：“小陆这个同志有趣，上次在他们村里边搞什么活动出了点不痛不痒的小问题，后来还专程来说明。哎呀，我说你们平时在基层就很辛苦，应该我们这些人请你们吃饭才对的，颠倒过来了，真是的……”
“这都是张书记亲民呀，我们村里的村民现在只要谈起张书记那是个个都伸出大拇指，称赞道：没架子，大清官！”
“呵呵。”张年生笑了笑，随后转身指着外省的协调小组人员问道，“这些同志你们认识吧，外省来的协调小组同志，这是李组长，欧阳副组长……”
“之前见过，没见过的也听说了。”
“好，那我们就长话短说。关于最近你们镇上发生的事情，从一开始省委、省政府、区、市委、市政府就高度重视。省委书记，省委副书记、代省长，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等作出批示要求妥善处置。我们平江市委、市政府也迅速成立处置工作领导小组，要求市委、市政府各级主要领导赶赴现场指导布置工作。按照计划，今天下午我带头，和大家打个头阵，明天你们可以兵分几路，各自几个人组合一下，上门入户对微小业主和群众做好工作，并且一定要做好笔记，将一些建议和问题带回来，便于事后做决议的时候作参考。这件事徽州方面已经向中央政法委汇报了，中央里边也是异常关注，明确了保持健康、稳定的发展环境的要求。我们现在出发吧，小陆带路！”张年生说完，一挥手，径直走出办公室。
看来中午也是喝了点酒，几个人在车上睡了起来。陆在根开着车，能听见鼾声，满车子的酒气，最后只好将车门打开。窗外虽然空气中透着寒意，但是田地里还有一些村民在整理着秧苗。俗话说“民以食为天”，中国人特别讲究吃，也特别讲究吃的材质。这种霜雪天气后的蔬菜特别有味道，无论是做菜饭还是清炒，都是佳品。无论世事如何变化，只要天还没有塌下来，总是要吃，要吃总归要讲究一点，所以即使这些天治安恶化，但很多人好像还是置身事外。村里头家家户户安在厨房间的广播里反复播放着各种法规条令，但人们还是忙着各自的活。
这时候的红旗大街倒是比原来要冷清很多，虽然开工的铺面占了大多数，车来车往，人进人出，也不亦乐乎，只是总少了那么一点原来的热火朝天的劲头。人们见有辆不一般的商务车在大街上行驶，前边还有警察的摩托车开道，都警惕都看着。67号是王世坚租住的地方，也是夫妻俩做服装加工的工房，连着有两个铺面。
陆在根到的时候，大门被一把大锁锁住，门上的玻璃碎了一块，看进去里面摆着好多台缝纫机，地上散乱放着些零布。打好包的服装在门前堆积如山，本就窄小的房间被裁床、缝纫机和各色布料、线团挤压得逼仄不堪。陆在根敲了一下门，开门的是王英，他便说道：“召集一下大家吧，市里边来领导了。”这个片区的协警带着王英，沿着大街“拉壮丁”，不一会，里屋塞满了附近的一些小企业主、“夫妻户”代表、手工作坊主。
见大家都来的差不多了，陆在根站在一旁朝着严晓林点了点头。严晓林环视了一下，微笑着说道：“各位代表好呀，我是镇长，并暂时兼任镇党委书记严晓林。我先向大家介绍一下在座的领导同志，这位是市委书记、人大常委会主任张年生同志，这两位是兄弟省工作协调小组的李组长和欧阳副组长。”严晓林一一作了介绍，并等掌声落下后，继续说，“想必大家都了解了最近镇里边发生了一些扰乱基本生产秩序的暴力事件，甚至可以说是严重暴力事件。给我们镇的经济、社会的飞跃式发展制造人为障碍，给我们的人民生命和财产带来了不可估量的损失，破坏了我们苦心营造的和谐氛围。事件发生后，省里、区里、市里和镇里都非常重视，省委常委、政法委吕强书记亲自到了我们镇，听取事件情况汇报，指导下阶段工作。平江市委在现场召开市四套班子会议，通报织里群体性事件情况，传达上级领导的重要批示精神，研究部署下一阶段的工作举措。我们的张书记受市委市政府委托，深入我们镇部分企业走访座谈，听取大家对维护织里社会稳定、推动织里经济健康有序发展的意见建议，大家可以各抒己见。来，现在请张书记讲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