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风轻动,玉阶微冷,玉珠**帘上日头映出的斑驳光影,袅柔摇曳。
七月盛夏如火,石榴花开正艳。容昔正歇着午觉,她素来怕热,这会子只穿着件薄纱小裳,衣襟半开,把**帘拉严实了,迷迷糊糊地睡着。
大约又眠了一炷香的时辰,方才醒了,刚醒过来,鬓发微松,睡眼迷蒙,外头日头正毒,屋子里也燥热难耐,她只觉得给小裳里头的汗水腻得难忍,上好的黄梨木,在潮湿闷热的空气里生出一股子奇异的香味,说不出是种什么味道,可香炉里又燃着帐中香,她嗅着,愈发觉得不舒服起来。
她眉头皱着,唤道:“采夕,快取点冰露饮来给我,可热死了,把那香都倒了去,夏日燃香更是添热。”
采夕忙着人倒了,进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是齐府配给我做贴身丫鬟的素屏,一并来的还有一个在茶水上伺候的丫鬟锦画,这二人的名字倒是一对。
容昔每每看到素屏还是心里堵得紧,因为她代替的正是琛儿的位置。素屏手脚麻利地把燃香的铜炉拿了出去。
采夕取来了冰饮,她看着青碧色的琉璃碗里头一点点冰块浮动,蜜瓜的甜香馥郁清新,心里好像清凉了几分,分外舒心。
采夕笑道:“小姐自小怕热的,还记得小姐尚在闺中时,咱们还曾去那清凉台观景,那倒是个避暑的好地界。虽比不得圆明园大而华丽,但贵在景致秀丽。”采夕说着,目光里几多向往。
她低头啜饮冰露,恍惚记起,那白玉高楼、深深庭院,不知怎么,炎炎夏日,却比别处凉快许多,难怪叫清凉台,风儿袭来,只觉得说不出得舒服。
台前种满了形状如喇叭的小花,淡雅的紫蓝色,花蔓卷曲缠绕攀上雕玉横栏,她就一下子喜欢那种花了,她摘下来插在衣襟上,姊姊却慌忙把她的手打落,那朵花忽地掉落地上,她不解,姊姊只道:“这花名作夕颜,是黄昏开放,翌朝败落,薄命的花呵……”
她自己一想,是不吉利,可她年龄小,并不在意,还是捡起来继续插在雪白的襟衣上。
夕颜,薄命之花,她现在觉得有点不祥,稳一稳心事,方道:“清凉台倒是很好,以后得了空咱们还一同去。”
采夕惊喜道:“真的吗?……”话音未落,子浚信步走进来道:“你们这是撺掇着要去哪里?”
容昔笑笑,把冰碗放在梨木圆桌上,道:“也不是多好的地方,不过一个避暑的去处罢了。”采夕给子浚也拿来了冰饮,子浚吃了两口,便道:“是哪里,我也嫌京城里头炎热窒闷。”
容昔笑道:“京郊狮子峰上的清凉台,地如其名,分外凉爽。”
子浚抚掌笑道:“好,既然不远,咱们何不定下个日子,出游一番,也作避暑了。”忽地他凝神一想,道,“这名字,倒有些耳熟,清凉台,似乎是仙去的果毅亲王曾经的居所。”说罢沉默不语。
容昔一想,这位当年的“果郡王”,传言也是一位才华横溢、风度翩翩的俊美少年,不知迷倒多少闺中女子,且为当今太后年轻时一舞所作诗阁流传甚广,坊间皆传其才华绝伦、体恤下民,可惜最后居然暴毙而亡,无子而终,太后顾念其德,将自己亲子六阿哥弘曕过为其子,承袭其爵。
容昔自己也有些哀然了,这样一位才华绝世的男子,却只得终日游历山水,不能施展才华和抱负,最终还是不得善终,坊间传言此王爷同当今的太后当日的熹贵妃颇有点渊源,且其死也是众说纷纭,有人言之凿凿坚信是皇帝赐毒酒于果毅亲王,才使其年少暴毙。究竟为何故,谁也无法分辨了,大抵只有当今的皇太后能知一二了。
子浚草草吃了点冰饮,便出府办事去了,容昔又歪在贵妃榻上,她自己倒是觉得自己近日来微胖了一些,许是天气炎热而自己又眠多的关系,她想自己这样倚着贵妃榻倒真有几分像杨贵妃了。
这时,采夕端了些新鲜的荔枝过来,剥了壳子,喂给她吃,荔枝的壳子红透,采夕的肌肤白腻,素白纤瘦的手指麻利地剥开壳子,里头白滑饱满的果肉衬着那娇艳如滴的外衣,倒格外让人垂涎,她一边吃着一边笑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双腿轻轻敲打着贵妃榻上的锦缎道,“我这般躺在贵妃榻上吃荔枝,倒真有此景了!”
采夕只是笑,素手纤纤剥得飞快。一边剥着一边悄声道:“奴婢这几日去打听了别的院里的丫鬟,口风很紧,可还是多少打听出些事来。”
容昔往外头瞅了瞅,也悄声道:“外头没有人罢?”采夕道:“都让我打发出去了,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接下来一个时辰里,一个女子悲凉的故事在她的心里渐渐浮现。
原来当年齐襄尧齐老爷只是一介布衣,爱上了一位姓言的女子,女子名字不祥,是位小家碧玉,二人不久便私定终身。
可对于男子,爱情虽然重要,却仍旧心有不足,他需要一个能在仕途上助他一臂之力的女子。
言女对此毫不知情,后来她偶然一次在庙会里结交了一位官宦人家的小姐,二人虽地位有别,却互有知音之感,于是结为金兰姐妹。不料,过了不久言女却发现这位女子同自己的情郎有私并且二人很快结为夫妇,而此时言姓女子已经身怀有孕,言女伤心欲绝继而悲愤离去,却被齐和那女子捉了回来,锁在府邸里不许其外出。
之后的情况采夕也并不知晓,容昔隐约觉得,这位女子和玲珑阁的秘密还有琛儿之死有着道不明的关系,但是究竟是如何,她也不能立时知晓。恍惚那也梦里的歌声传进耳中,她的心绞痛起来。
她哀声道:“长使断肠草,临风魂魄寒。这位女子,被毒害了……”采夕惊讶道:“小姐怎么知道?”
这个问题,她也很想问,即便这女子真死得冤屈,与她余容昔有何牵连,为何要入她梦里?又为何会给她唱这首子夜歌。
世间女子,常常痴心错付,言女被自己的**和挚友一同欺骗,相必也是肝肠寸断,只是为了腹中孩儿却不得不忍辱偷生,不料还是逃不过命数。
容昔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来到琴畔坐下,抚了一曲:
“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琴音依依,**凄苦,闻之欲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