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绿兮看着棠梨宫三个字,心微微的颤了一下,身旁的管事宫女福了福,“瑾妃娘娘吉祥。”绿兮这才缓过神来,“不必多礼。”管事宫女道,“奴婢名叫锦瑟,宫中还有几名丫鬟,在房内服侍的是娘娘的贴身侍女如儿,和一名叫绮儿的。”绿兮点点头,“辛苦你了。”说着,进了棠梨宫。
棠梨宫不似贵妃的瑶仙宫,宫中摆设虽是普通,但不失奢华。刚坐下,绮儿就进来,“娘娘吉祥,瑶音贵妃来了。”绿兮挥了挥手,迎了出去。瑶音贵妃娉娉婷婷的走进来,声音宛如银铃,“倒是若要俏,长带三分孝,你这样子果真是个可人儿,不怪皇上非要叫你进宫。可曾去见过太后了?”绿兮施了大礼,“并没有,臣妾正要去呢。”瑶音贵妃似乎玩笑,“这臣妾说的倒是顺口,盼了多久了?”说完拉住绿兮的手,“不妨一同去就是了。对了对了,我刚从御书房过来,皇上和卫丞相说事情呢,想来也说完了,你不妨先去御书房。”绿兮点头,“不劳娘娘费心了,也多谢娘娘过来看臣妾。”瑶音贵妃含笑,声音极轻,“你说你,好好的进宫干什么,不过也是了,咱们好好过过招。”绿兮后退了一步,“娘娘这话玩笑了。”瑶音贵妃说完就离去了。绿兮收拾停当,正巧刘顺过来,“娘娘,皇上请娘娘过去。”绿兮虚扶一下,“刘公公,往日有劳了。”刘顺低眉顺目,“奴才不敢。”
一番梳洗打扮,绿兮就去了御书房。皇上正等着绿兮,绿兮刚刚走进门,正要施礼,皇上就扶住绿兮,“不必多礼。”绿兮轻轻一笑,皇上道,“冰肌自是生来瘦,那更分飞后。”绿兮低着头,“皇上玩笑了。”话音未落,就听着门口刘顺道,“大人,皇上说不让旁人进去的。”绿兮转过身,正看见卫丞相一脸怒色走了进来,皇上也是怒的,“卫文和!你好大胆子!”卫丞相看了绿兮一眼,道,“皇上执意不与北庭交好,就不怕国家生灵涂炭么!”皇上拂袖坐下,“生灵涂炭?朕与北庭交好又如何?不是依旧生灵涂炭么!朕便是不想忍气吞声,他弹丸之地,若是收敛着些,朕就再容他们一阵子,若是不懂收敛肆意妄为,朕便御驾亲征!”卫丞相跪下,“皇上,边陲百姓生活本就苦难,难不成皇上还要让战火纷飞么?”皇上指着卫丞相,“你给朕起来!少和朕弄这套虚礼。”卫丞相站起来,“皇上三思。”绿兮听着,咳了一声,“臣妾多言了。卫大人,北庭我是知道的,蛮夷之地蛮夷之人,休说是有勇无谋了,就是连匹夫之勇都没有了。我曾是听道沛说过的,北庭宫廷争权夺势,岌岌可危。与我中原交好的胡邪王也不过是管理一时罢了,更何况胡邪王说着臣服,实则屡犯边境。大人想着仍旧议和不过是因为此时国库实在空虚,不征战实在是上策。可是大人想过么,若是此时示弱,胡邪王为人激进,十有八九会挑起争端。”卫丞相看着绿兮,绿兮看了看皇上,皇上点头,“绿兮是沈将军的家姐,知道这些也是应该的,这也是朕的意思。”文和吸了一口气,“那臣,告退了。”
卫丞相离开后,绿兮轻声道,“臣妾实在是不想君臣生嫌隙,才多嘴说了这样的话。”皇上点了点绿兮的鼻尖,“朕原先以为你不过是有些小聪明,此刻才知道是朕低估了你,朕的瑾妃娘娘。”绿兮红了脸,“这若是让太后或是瑶音贵妃知道,知道我这样干政,想来定是不能饶我的。”皇上笑道,“你不说朕到底忘了,**干政是要重罚的,那就罚你——登时立一篇好字来。”绿兮掩唇一笑,“臣妾不知道写什么。”皇上含了笑,“便写,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绿兮后退了一步,“这话不好。”皇上心下明白,“是了,那换一句,绣幕芙蓉一笑开,斜偎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绿兮噗嗤一笑也就罢了。
直到多年以后,绿兮都会怀念着这一天,没有勾心斗角,没有纷争,只有一刻安宁。
夜间,皇帝不出所料的来了绿兮的棠梨宫,缱绻温柔,一切都是亦幻亦真。那一时三刻的温存,让绿兮忘记了一切伤痛。可即便是忘记了,绿兮仍是夜不能寐。睁着眼睛看着红烛,皇上声音平静,“想什么呢?”绿兮吓了一跳,转过身背对着皇上,“哪里有什么。”皇上轻轻一笑,“朕与你,已然是夫妻,有名有实,你什么话不能讲。”绿兮默默地一笑,“并没有什么,只是想,这样是好的。”皇上环住绿兮,“朕懂得。你且放心。”听了这话,绿兮便安然睡去。
次日早,瑶仙宫里,瑶音贵妃端坐着,敏贵人言语之中冷冷的,“今儿,瑾妃娘娘是又告了假的。想着这个月是得有十来天没晨昏定省了。”瑶音贵妃咳嗽一声,“这话不是你该说的。”说着,环顾一圈,敏贵人打了个呵欠,尚未开口,绿兮就款款走了进来,对着瑶音贵妃行了礼,“娘娘安,臣妾今儿是来了。”瑶音贵妃抬了抬手,“倒劳烦你来了。”绿兮撇了一眼,“绿兮多日不来确实是失礼了。”瑶音贵妃指了指座位,“坐吧,你现下备受恩宠,也是好事情。”贤妃看了看绿兮,却也不说话。坐了一阵子就各自散去,走到瑶仙宫门口,贤妃咳了一声,绿兮转过头来,“贤妃。”贤妃含了笑,仍旧是淡淡疏离,“瑾妃自然也该懂得物极必反的道理。”绿兮倒似乎不在意,“物极必反,一向是手中空着但又嫉妒旁人的人爱说的,我瞧着贤妃姐姐是明白人,不该这样。”贤妃仍旧冷冷的,“你这样的盛宠,我自然也经历过,你到了我的时候,才会明白,这一切根本就不珍贵。”绿兮吸了一口气,“是了,人老珠黄,总是生些感慨。”贤妃看了看绿兮,不置可否。
贤妃走过去,身边的丫鬟秋水道,“那个瑾妃娘娘好不识大体。“贤妃打了个呵欠,“皇上喜欢的就是她的不识大体,端庄贤淑不珍贵。自然了,她的深情也不珍贵。”秋水又道,“听说瑾妃入宫之前在沈家身份卑微着呢。”贤妃看了秋水一眼,“皇上不介意。”
回了棠梨宫,绿兮只觉得浑身疲惫,想来是贤妃几句话说的,叫绿兮生了冷汗。皇上自然待这**里的莺莺燕燕都是好过的,可这一切终究是会变的。那她呢?那他的那些承诺,那些说起来听起来极其动人的话,是不是有一天,就变了。想着,就觉得彻骨的寒冷。
晚间,皇上似乎是忙的,便没到棠梨宫,只是宿在了御书房。绿兮看着空空的床榻,本来是该习惯的,可终究是难过。或许****里人就是这般脆弱。
第二日一早,如儿慌忙进来,锦瑟在一旁伺候着,只见如儿踩着衣角跪在地上,“小姐,大小姐自缢了。”绿兮听着如儿叫了一声小姐,就明白事情不好,听闻大小姐自缢,更是震惊。“什么!”绿兮惊了一下子。如儿噙着泪,“卢少爷,死了。”绿兮忙扶起如儿,如儿看着绿兮,眼前这个眉目如画的女子,时而冷漠,时而温柔,如儿忽的抬起手,啪的一巴掌打在绿兮脸上。锦瑟见了忙冲上来,拉开如儿,绿兮捂着脸,声音划破天际,“住手!如儿,卢家并非我害死!你何苦与我这样!”如儿声音里难以掩饰的悲戚,“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绿兮挥手,“你们都下去。”锦瑟看着绿兮,但也就退下了。绿兮看着如儿,“你一直在我身边服侍,我待你如何你心里明白。我没杀卢家人,皇上当初惩办卢家,许是因着我,便让卢家杀鸡儆猴,可这一切并非我本意。你说的对,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如儿只是哭,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小姐,你天生尊贵,我不敢也不能怪你。可就因为你的尊贵……小姐,他是我的命,他死了,我怎么活。”绿兮只是摇头,看着如儿那样的哭,这一生至今,她未曾看见过那样痛彻心扉的失去,那样深的痛。绿兮深知自己是没办法安慰如儿的,深知自己是有罪过的。可这一切如何是好,她何尝知道。
隔了几日,清泠就进了宫,此时的如儿早已不在屋子里服侍,一是锦瑟的意思,二来,绿兮也是有愧疚的。清泠坐在一侧,和绿兮道,“我原先以为大小姐待卢家不过尔尔,怎曾想,就这样跟着卢少爷去了。”绿兮只是皱眉,“这事情也是蹊跷,算了,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