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兮时常想着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不同于其他姑娘的温柔净简,亦并非出的厅堂下得厨房,纵使如此也始终不是不堪入目。
“如儿,你说,我是一个怎样的人?”绿兮半是玩笑的问着侍女。如儿正侍弄着花草,这一问倒让如儿一愣,“小姐,自然是福慧双修,世间少有的人。”绿兮微微一笑,“生于将军府,纵使是庶出,但却是我打理这一大家子,一句福慧双修自然是真的。但这世间少有,我却不敢苟同。”说着不过轻轻一叹,不着痕迹。
这一口叹息尚未完,门外小厮匆匆进来,“大小姐,二爷和三姨娘吵了起来。”
绿兮面色上极其不好,“三姨娘都入府多少年了,还吵不够。”小厮含含糊糊的只说,“二爷似乎是看了三姨娘带的一个坠子,不知怎么闹了起来。”绿兮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头,赶忙往前厅去。
前厅打的一片热闹,地上杯盏碎片,沈府老爷坐在堂上,面色铁青却不言语。三姨娘面有泪痕,站在一侧。二少爷跪在地上,却能见出大怒之色。绿兮走过去,一言不发的扶起二少爷,“玉郎,怎么了?”沈老爷一掌拍在桌案上,“让他跪下!”绿兮只是扶着二少爷,“我是听说了的,不过是因为一个什么坠子。不知道是什么坠子,惹得一家不得安生?”说着看了看三姨娘,三姨娘一脸傲气,将手掌张开,一个白玉坠子躺在掌心,“我不过带了一个老爷给我的坠子,玉郎…”话未说完,绿兮便怒斥一声,“玉郎的名字是你叫的!”三姨娘吓了一跳,不再做声。绿兮转头看着玉郎,“想来你军营还有事,你先走吧。”二少爷沈让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屏去旁人,前厅只剩下三个人,绿兮面色冷漠,“姨娘,那个坠子,是老爷曾经送给我生身母亲的。”姨娘冷冷的笑,“想来便是那个玉姨娘,生完二少爷产后受凉而死,想来这东西也不吉利。”坐在堂上的老爷站起来,“沈绿兮,你向着你弟弟我不管,你不认我这个父亲也无所谓,可家里长幼尊卑还是有的,你对我对姨娘都放的尊重些。”话未说完,姨娘就帮腔,“可不是呢,绿兮,你虽是打理这一大家子,可总也得谦卑些。你是庶出,这荣华地位不都是老爷给的。”绿兮看了看姨娘,“姨娘,你比我大了多少,这说话竟和我一样的不饶人。不妨把话说清楚,老爷,我不称你一句爹或是父亲,只因你辜负我娘太深,这事情在我心坎上挥之不去。还有,您说长幼尊卑,我虽是晚辈,但我同姨娘谁是尊谁是卑,您心里也该有数。”说完就转身离开,走到门口,言语中少有的悲戚,“爹,你和我娘也有过很好的时候吧,她最后的一个玉坠子你都不留,未免也太薄情了。”
出了门,忽然有一滴泪滑了下来,绿兮轻轻一叹,叹情事无常,君心无常。
坐在屋子里,绿兮翻查着家中账目,内心却是无比烦躁。站起来披上衣服,“如儿,我出去一趟。”
其实说是出去,也并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不过是在街上随意转一转。“如儿,你说这些市井上的贩夫走卒,过得艰辛么?”如儿轻声道,“纵是生活艰难,却也不至于艰辛。”绿兮微微一笑,“你是我身边难得的聪明人。”说完,忽然想起嫁到卢府家的姐姐,“大小姐可是有小半年没回来了。”如儿一直咳嗽,“是了,前几日差人捎了信,说是卢侍郎病了,她不方便走的。”绿兮不由一笑,“想来我们一家人,大小姐算是过得极好的。你当初是大小姐的陪嫁,合该和她一起去的,谁料你竟不愿意,这留到我身边,整日着实艰难。”如儿侧过头微微一笑,“哪里艰难,我自幼时便被卖来,幸而沈府上下人都不错,一直长在这里,是不舍得离去的。”绿兮握了握她的手,“其实我都知道,待到往后,我给你谋一个好人家。”如儿不着痕迹的抽出手,“小姐还是担心自己吧。”绿兮白了一眼,“胡说什么,我哪里愿意。”语气里透着三分寡淡。如儿想说什么,但又收了声音。
看着街上繁华,车水马龙,看着市井之人为谋生计,吆喝叫卖,鼎盛之中透着丝丝荒凉。
没有繁华落尽,却能看见苍凉的底色。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下去,不平静也不温柔。
晚间,二少爷沈让来了绿兮处。绿兮和二少爷最是亲厚,旁人无可比拟。“家姐可知道今日我在校场遇见谁了?”绿兮倒了一杯茶,“我哪里知道?”沈让微微一笑,“王爷府的千金,清泠郡主。”绿兮一怔,“她自幼便是喜爱打打杀杀,倒也不奇怪。只是她去做什么?”沈让耸耸肩,“谁知道呢?去了校场非要缠着我学什么马上功夫。”绿兮嗤的一笑,“你与她青梅竹马,她缠着你也不奇怪。”沈让面色微变,但是多年的戎马生涯早已让他处变不惊,最终不过一句,“家姐玩笑了。”绿兮了解自己的弟弟,深知他不愿提及婚嫁之事,便也一笑置之。聊了几句,绿兮忽然道,“你待姨娘,也该和善些。过几日是她生辰,这是她进府后第一次老爷叫操办的生日,且不论是个侧室,你总该略略备些薄礼。”沈让点了头,最终一句,“罢了,那****便留在校场,据人说皇上这几日欲亲临校场,我有的忙了。”绿兮唉了一声,却不再说话。
送走二少爷,绿兮弄着头发,玉簪丝丝凉意透过指尖到了心尖,“许是我待人太过刻薄,弄得玉郎与我一样。到底也是我有错。可我的错,却是铸就了。孰是孰非,不过如此。”
春风拂过杨柳,在窗棂上留下余响。不怨怼不折磨,最是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