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依——”林沐阳看着她，认真地说，“别那么说自己，你这么善良，谁都看得出来。”
“你哪里看出我善良了？就因为我给你送水送药？”乔依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跟你坦白吧，我本来就是去做‘卧底’的，其实我呀，就是一狗仔队。”
“你那也是为生活所迫，为了挣钱给豆豆治病。”林沐阳的声音低下去，“你千方百计护着我，我都知道……”
“是吗？我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关心你，是因为……”乔依眯了眯眼，伸出手指，借着几分醉意，轻轻拂过他的脸颊。灯光下那近在咫尺的脸庞柔和俊秀，薄唇微启，唇线迷人，仿佛时光倒流，那青涩却又刻骨铭心的爱恋又回到眼前。
林沐阳眉梢挑起，瞳孔微微一缩，却没有动，似在等待，似在试探。
乔依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迷离，那个埋在心底深处的名字几乎就要不受控制地唤出来。
咣当——伴随着重重一声关门声，苏东月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看着沙发上姿势暧昧的两人，口齿不清地道：“乔依……哪……哪来的……帅哥呀？”
“你怎么喝成这样？”乔依吓了一跳，清醒过来，一边去扶苏东月，一边对林沐阳道歉，“不好意思，这是我室友，喝醉了。”
“我没……没醉……”苏东月指着茶几上的空啤酒瓶，“你们怎么……把我的酒……偷喝了？”
乔依用力扶着烂泥般往下坠的苏东月，有些尴尬地看着林沐阳，解释道：“她平时不这样的，今天不知道怎么喝多了。”
林沐阳站起来淡淡一笑，“没关系，你照顾她吧。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了。”
“哎，帅哥……别走啊！再陪我喝两杯……”苏东月伸手扯住了林沐阳的胳膊。
乔依赶紧把她的手拉回来，林沐阳却回过身，抬手拂了拂脑袋，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看来我也喝高了，差点儿忘了正事。我一个朋友的工作室，想找一个兼职模特拍几张广告硬照，你要有兴趣的话，下周一去试试？”说着掏出一张名片放在茶几上。
乔依才说了句“谢谢”，就听见苏东月喉咙里的异响，连忙把她往洗手间拖。耳中传来一声关门的轻响，心里不由得一空。
苏东月捧着马桶吐完了，呆若木鸡地瘫坐在地板上。
“起来啦，醉鬼！”乔依气哼哼地用脚碰了碰她，却被她一把抱住，额头抵在大腿上，甩都甩不脱。
“苏东月，你发什么酒疯？”乔依自己的酒气也涌上来了，下手使劲掰开她。
“别走。”苏东月像八爪鱼一样又黏了回来，喑哑的声音竟透着无限凄楚哀怨，“别走……”
乔依听得心里一酸，蹲下身，搂住她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不是说今天不回来，去郊区过周末的吗？”
苏东月抬起头，精致的妆容早就花了，长发凌乱，脸色苍白，喃喃道：“他……他走不开……他老婆怀孕了。”
“什么？”乔依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还和那个人在一起？你们不是分手了吗？”
苏东月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凄楚地看着她，两道泪水无声滑落，凄楚得让人心痛。
乔依恨其不争地摇着苏东月的肩头，“月月姐，你醒醒吧！他老婆都怀孕了，他明显对你没半点儿真心！你跟他没可能的，咬咬牙，彻底断了，忘了他吧！”
苏东月晃了晃脑袋，更多的泪水淌下来，口齿不清地说：“忘了？怎……怎么忘？你教教我……我跟他一起七年……七年啊！我们都要结婚了，是那个狐狸精，把他抢走了……凭什么……”
乔依一下子心又软了，叹了口气，搂着她好一会儿，才站起身，半拖半抱地把她弄到了床上去。
第二天是星期六，苏东月宿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揉着头疼欲裂的额角出了卧室，见乔依正坐在餐桌旁择豆角，便笑嘻嘻地凑过去，“乔依，真不好意思，昨天喝多了，搅了你的好事。”
“你还记得昨天的事啊？”乔依翻翻眼皮，白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手下不停，“你自己说说吧，怎么回事？人家老婆都要生孩子了，你还不打算放手？”
苏东月在乔依旁边坐下，低声说道：“他说他刚结婚就后悔了，一直想离，可那女人纠缠着不肯放手。”
乔依放下手里的豆角，扭头看着她，“精明能干的苏大编辑啊，你怎么一遇上他，智商就变成负数了呢？他这明摆着就是找你填补空白的！家里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你还以为能重续前缘啊？他要想离，那他老婆肚子里的孩子从哪儿冒出来的？再说了，好马不吃回头草，这种垃圾男人，真的离婚了也别要！”
苏东月沉默了片刻，突然说：“乔依，如果你的家熙哥哥回来找你了，你会怎么样？”
“他不会回来找我的！”乔依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然后又低下头去择豆角，边择边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说，“路家熙爱的是乔尔，乔尔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乔依就是乔依，不会再做乔尔的替身了。”
苏东月愣了一下，笑道：“乔依，你终于想通了？是不是昨晚上那个帅哥让你想通的？你还没交代呢，他是谁？”
“帅成这样天上有地下无的还能是谁，林沐阳呗。”乔依打趣道。
“他就是林沐阳？哎呀，看着比唐诗诗嫩太多了嘛，还演她青梅竹马的恋人？”苏东月摇了摇头，又道，“乔依，这种小明星可不靠谱，帅又不能当饭吃。幸亏我回来早，你才没让他占了便宜。”
“你说什么呀？林沐阳可不是那种人！再说我们也就是普通朋友。”乔依反驳。
“升级到普通朋友了？不过不止吧，我昨天晚上怎么好像看见你们两个几乎脸贴脸了？难道是我醉糊涂了？”苏东月看着她似笑非笑。
“你管我那么多？先管好你自己吧。”乔依咕哝了一句，站起身，端着择好的豆角走进厨房。
星期一，苏东月难得地早早回到家，推门一看，乔依举着两只裹着保鲜膜的手，正在看电视，旁边豆豆不知吃的什么，一脸的黏糊，像个花猫脸。
“你的手怎么了？”苏东月吓了一跳。
“我下午去试镜了，拍广告，林沐阳介绍的。”乔依答非所问。
“你？”苏东月狐疑地看她一眼，“这年头骗子多，可别被人家忽悠了。”
“人家可比你靠谱多了，看上的是我这双手——手模，就是专拍手部的模特，听说过吗？”乔依说着把双手举到她面前，“我正做手膜护理呢，蜂蜜鸡蛋加香蕉。”
苏东月扭头看了看豆豆的花猫脸，“你还真是一点儿不浪费呀。豆豆，你妈妈的手膜好吃吗？”
豆豆不理她，专心伸出舌头舔着嘴唇周围。
“对了，我这手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所以今天晚上我不能做饭了。咱们叫外卖吧，街口那家‘美真香’不错。”乔依把双手伸在面前翻看着。
“呀，得意起来了嘛，千年铁公鸡也开始拔毛了？”苏东月笑。
因为交上了一篇重量级稿件，老总“龙颜”大悦，痛快地批准了乔依的请假。乔依先带豆豆去医院做了检查，然后把豆豆托给了楼下王奶奶照看，依约去那家摄影工作室拍照。
工作室不大，只有几个员工，老板兼首席摄影师姓穆，是个留着小胡子的颇有艺术家范儿的男人，大家都叫他老穆。
乔依到了那儿，老穆找来的美甲师已经等着了，把她的手又好好收拾了一通，接下来便是拍摄。乔依之前已经知道是要拍首饰的照片，本以为这样小小的工作室，大不了是给那些淘宝卖家之类的拍广告。谁知老穆打开精致的丝绒盒子，乔依还是一下子被里面的钻戒闪花了眼。
“这也太……逼真了吧？”乔依怎么看，都觉得那像是真的钻石。
“管他真的假的，反正也不是你的。”老穆一边说，一边把戒指戴在她的中指。
乔依有点儿小郁闷，第一次给她戴上戒指的男人，为什么是这个尖嘴猴腮的老穆？当然啦，这是拍广告啊。于是她打起精神，伸出纤纤玉手，迎接闪光灯的洗礼。
拍了一下午，十几款款式新颖、高贵大方的戒指和手链轮流被她戴了一遍，乔依正举着自己的手左看右看，背后传来一句：“真漂亮！”
“你怎么来了？”乔依扭过头，惊喜地看着林沐阳。
“跟你一样，拍照。”林沐阳笑了笑。
“林子是我的特约模特。”老穆说着拿出一个大红色心形的盒子，打开来，放在他们面前。
乔依眼睛一亮：好美的对戒啊……
林沐阳伸手拿出男式的那枚戴上，见乔依还愣着，便又拿出另一枚，轻轻托起她的手，低下头，小心地将戒指缓缓戴在她的无名指上。
乔依的视线定在他修长的手指上，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你们两个的手在一起很衬呀！”老穆赞了一声，乔依定了定神，感觉脸上竟然微微发热，看林沐阳倒是一脸平静。
两人手拉着手拍了若干组对戒的照片，老穆直起身说道：“Perfect（完美）！收工！”看着乔依恋恋不舍地摘下戒指放回盒子里，不由得笑道：“怎么？不舍得？这款只镶了碎钻，也不算贵。林子，既然小姑娘喜欢，你就买下来送给人家嘛！”
“我没这意思！”乔依大窘。
林沐阳一边摘下自己手上的戒指，一边道：“老穆，你的嘴巴就不能消停点儿吗？”
老穆哈哈一笑，两个人已经匆匆逃下楼。
冬天天黑得早，出了工作室，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林沐阳道：“拍了一下午，累了吧？一起去吃个饭？”
乔依心里很想，可还是摇头，“不行啊，我得去接豆豆。”
林沐阳道：“那好，我送你回去吧。”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路，乔依低着头，心乱如麻。转过一个街角，看见前面有家银饰专卖店，心中一动，对林沐阳说：“我进去看看。”
进了店，乔依随手拿起一枚戒指，说道：“知道吗，长这么大，我今天还是第一次戴戒指呢。”
“不是吧？”
“真的！”乔依放下那枚戒指，又拿起另一枚，“我小的时候，好想戴个这种骷髅头戒指，可惜爸妈不让……”
“那我送你一枚好了，不过还是别戴骷髅头吧。”林沐阳边说边低头找。
“不用，我说着玩的。”乔依连忙摇手。
“送给你也是戴着玩的嘛。你还记得金姐的手吗？戴了那么多戒指。”林沐阳说。
金姐是东方旭的经纪人，冷艳精干的大美女，当初乔依就是因为偷拍唐诗诗和孟哲的照片，被她捉住，赶出剧组的。乔依还记得她的十个指头上起码戴了六个戒指，金银钢玉都有。
乔依忽然发觉，东方旭身边的人，似乎都有一双漂亮的手，当然，也包括她这个曾经的助理，以及，林沐阳。想到这里，背后不由得猛地传来一阵恶寒。
“就这个吧，好不好？”林沐阳把一枚戒指举到她面前。
这是一枚四叶草的戒指，小小的四片叶子，温柔地舒展开来。四叶草，幸运之草。
“真好看。”乔依由衷赞道。
“喜欢就戴上。银的，戴着玩呗。”林沐阳把戒指套在她的中指上，轻声道，“你送我的保温杯，我一直在用呢。”
“你这算是‘投桃报李’吗？”乔依冲他一笑。
“不，‘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过，现在只能先报之以李了。”林沐阳也一笑。说完，就去收银台付款了，留下乔依眨着眼睛在琢磨，涌泉相报？怎么个涌泉法？难道他是说以后送她个钻戒？这，这……自己是不是该和他说清楚？可是，明知不可能，却又贪恋着这份感觉，就像溺水的人无论手边有什么，都要紧紧抓住。
回去的路上，林沐阳说他暂时没有接新戏，除了配合剧组做《清宫十三朝》的一些宣传，就是在朋友的一家音乐工作室写歌作曲。
“哇，你还会作曲？”乔依惊叹。
林沐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本来是想当一名歌手的，后来……后来才当了演员。”
“那我得祝你以后成为影视歌三栖明星了！”乔依走快两步，绕到他面前，“我还没听过你唱歌呢，唱一首给我听听，好不好？”
林沐阳看了看来来往往的行人，沉吟了一下，道：“我写一首歌给你吧。”
“写一首歌……给我？”乔依睁大了眼睛。
“嗯。”林沐阳郑重点头，“写一首歌，给你。”
乔依看着他如秋季天空般明净深远的眼睛，定了定神，犹豫了一下道：“那，那我写个剧本给你。”
“剧本？”林沐阳挑了挑眉。
“为你量身定做的剧本，让你做男主角！”乔依低头转了转手指上的戒指，“其实我以前的理想，是当个作家。当然，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不过现在看来，能当个作家或编剧也很不错啊，还很赚钱呢，哈哈……”
“那好，祝我们的理想，都能够早日实现！”林沐阳伸出手。
乔依愣了愣，也伸出手，与他掌心相击，然后握在一起。
他的手，指节分明，修长光滑，温暖而干燥。
街上华灯初上，行人如鲫，他们的眼中，却只看到彼此。
乔依回到家，先去楼下王奶奶那儿接豆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