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记忆中,母亲的腰部是洁白细滑而松软的,如今手下皮肤的质感却是完全不同,浅麦色,略微粗糙,结实而富有弹性。视线从紧窄的腰往上,是宽阔的肩背,线条流畅扎实的肌肉……
乔依的心头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定了定神,抱怨道:“你怎么也不穿衣服,着凉了怎么办?”
“那药油沾到衣服上洗不掉。再说我也不冷。”他岂止不冷,乔依的手在他身上四处点火,他简直快要被烧着了!
乔依轻哼一声:“神医的药油?”
余浩无暇体会她话里的揶揄,喘了口气道:“你能不能大点儿力气?别像挠痒痒似的。我皮实着,不会疼。”
乔依鼻子里又哼了一声,手下陡然加劲,沿着他的脊柱向上一直推到颈后,旋即迅速向下,到脊椎末端一揉一按。
酸麻的感觉从尾椎骨处爆炸开来,余浩眼前一黑,咬住了嘴唇,不让那声呻吟逸出唇角。
深呼吸,深呼吸!余浩闭上眼,强忍着翻过去把乔依压倒在身下的冲动。
乔依也感觉到手掌下的皮肤越来越烫,不由得放缓了动作,过了一会儿,轻声道:“其实,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被你一碰到,我就会有那种反应……我知道你不好受,可我,可我……”
“你讨厌我?”余浩从枕上侧过头,看着她,“讨厌我的身体?”
“不,不讨厌……”乔依低下头,手漫无目的地在他背上画着圈,脸上微微发热。
“那……喜欢吗?”余浩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眸光晶亮。
“不……不知道……”乔依的头更低了,双颊绯红。
余浩定定看了她几秒钟,忽然在她的手掌下一个翻身。
本来就随便一裹的浴巾散开,乔依惊得连忙缩回手,却又被余浩捉住,一把按下去,按个正着。
“你……你怎么不穿裤子?!”乔依别过头,脸颊滚烫。
“都说了药油沾衣服上洗不掉。”余浩的声音异常平静,“乔依,看着我。”
乔依胳膊抖了抖,缓缓转过头,看见那两道浓眉下深不见底的眼睛,此刻正燃烧着熊熊的烈火。
“乔依——”余浩低声唤她,喑哑富有磁性的声线仿佛春天温暖浓重的夜幕,将她包围。
乔依不再挣扎,僵立了两秒,嘴唇微微颤抖,轻声道:“放开我。”
余浩心里一冷,还是缓缓松开了手,翻身坐起,找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上。烟草味混合着药油味,驱散了刚刚蒸腾起来的情欲味道。
家里有烟乔依是知道的,不过从没见余浩抽过,或者说,他从来不当着她的面抽烟。她往后退了半步,有些手足无措,心知自己点着了火,这时逃走,可也太……
余浩扭过头,从上到下把她扫视了一遍。她穿着一条长袖的睡裙,裙子很长,只露出光洁的脚踝。他的目光在脚踝那柔美的曲线上停留了几秒。
乔依脸上微微发热,低垂下眼帘,有些没话找话地道:“怎么……在房间里抽烟?”
“反正你也不睡这里。”余浩打断她的话,把烟塞到嘴里猛地吸了一口,然后手指一弹。
乔依的视线随着一点微光的抛物线转过脸,正想说一声“怎么乱扔”,却见那支香烟从半开的卫生间门飞进去,准确地落入了马桶中。
这,这准头也太好了吧?乔依来不及惊叹,就被一股大力掀翻在床上。她“啊”的一声尚未出口,嘴唇便被余浩封住,接着一股烟直冲进喉咙。
“咳……咳……”乔依被呛得直咳。该死的,他竟然吐出烟来喷她,这个野蛮人,他想干什么?乔依双手用力去推他,却没有像以前那样一把推开。他的胸膛仿佛坚硬的岩壁,纹丝不动,他整个人好似一只丛林猎豹,蓄势待发,充满着危险的诱惑。
乔依怔了怔。原来只要他想,她根本不够力气反抗。她又咳了两下,终于可以出声了:“你……你……”
“我怎么样?野蛮粗鲁大男子主义?嫁给我你后悔了?”余浩盯着她,双眸是深不见底的墨色,“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乔依的手仍抵在他胸口,仰脸看着他,足足有一分钟。
这一分钟,好似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久。
“为什么要后悔?”乔依轻轻说了一句,缓缓收回了手,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但看向他的目光却像麋鹿般清澈而湿润。
余浩的瞳孔一紧,眼神挣扎了片刻,撑起身,低哑地叹道:“有你这句话,够了。”随即翻身下床,向卫生间走去。
啪!身后一声开关的轻响,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余浩停下脚步,听到乔依深深吸了口气,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他转过身,感觉到那柔软芳香的身体欺到近前,不由得眉梢一挑,跟着唇角也缓缓挑起。一只柔软细滑的手摸索着过来,冰凉微颤的指尖顺着他滚烫赤裸的胸膛向下滑去。
他肌肉一紧,绷住了唇角,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呼吸瞬间变得急促,喉咙燥热难挨。他在黑暗中闭了闭眼睛,低喘一声,猛地拦腰抱起她,几步走回床边。
乔依来不及反应,已经躺倒在床,随即被狂风骤雨般的吻淹没。唉,错了错了,原来今天就是自投罗网来了。她在心底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本想换种方式拆除炸弹,谁知反而点燃了引信。
余浩的唇在她耳边梭巡,低声呢喃:“乔依,别怕。是我,我在……我会一直在……我们,在一起……一起……”
——不管过去曾经发生过什么,都忘了吧。从今而后,就让我们在一起,我会保护你,不让你再受伤害,不让你再做噩梦……
他的乔依,他的小女人。余浩轻轻吻了吻她的耳垂,脸颊被她鬓边的发丝拂得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恨不能与她融化在一起,从此,地老天荒。
第二天乔依醒过来后,不甘心的她决定罢工一天以示抗议,中午除了给豆豆做了专餐,连个青菜也没炒,只把余浩昨晚买来的熏鱼和烤麸吃得一干二净。傍晚估摸着余浩差不多回来了,打开电视,调到豆豆最爱看的卡通频道,自己躺回到床上,伸了个懒腰,盖好被子。
余浩回到家,看见豆豆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看卡通片,餐桌上空空如也,就问豆豆:“妈妈呢?”
豆豆冲他做了个鬼脸,“妈妈说你的饭在厨房。”
厨房里冷锅冷灶,案台上赫然摆着一包方便面。余浩心里明白几分,走回去道:“豆豆,我们出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豆豆立刻仰起小脑袋,眼睛一亮。
余浩俯身揉揉豆豆毛茸茸的头顶,“叫爸爸,叫爸爸,我就带你去。”
豆豆小嘴巴一撅,别过脸去,可毕竟经不住诱惑,又转回来,含糊不清地叫了声:“大大!”
余浩笑了,抱起豆豆,豆豆立刻又小声说:“大大,大灰狼!”
“小丫头,越来越精了!”余浩轻轻捏了捏她那只酷似乔依的小翘鼻子,抱着她推开卧室的门。
乔依迅速闭上眼睛装睡,听见脚步声在床头停下,温暖的手掌覆在额上,随即头顶上方传来醇厚富有磁性的声音,“没发烧。哪儿不舒服?”
乔依不答,眼皮也不抬,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
“那你先睡睡吧。我带豆豆去四喜居吃晚饭,回来给你打包个白粥。嗯,豆豆能吃蟹粉小笼包吗?只吃一两个不怕吧?”额上落下轻轻一吻,脚步声远去,随后卧室门嗒地关上。
我不要吃白粥!我也要去四喜居!我也要吃蟹粉小笼包!乔依睁开眼,撇了撇嘴,欲哭无泪。
像是听到了她的召唤,卧室门神奇地又开了,余浩探进头,眼中笑意盈盈,“一起去?”
又被他算计了!乔依愤愤然,想要保持气节,继续蒙头大睡,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
“起来吧。”余浩过来掀起被子。
“我走不动。”乔依闭着眼继续哼哼。
“走不动我背你!”余浩一手抱着豆豆,一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乔依不好意思再耍赖,只得爬起来。
吃饱喝足,春夜旖旎。乔依看着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的余浩,心里又紧张起来。
“别紧张,放你两天假。”余浩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抱了另外一床被子,规规矩矩地在她身边躺好。
“那你怎么又不穿衣服?”乔依狐疑地问。
“我穿了内裤。”余浩一脸的无辜。
乔依哼了一声,目光停留在他肩头一处紫痕上,两排牙印分明可见。
余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勾了勾嘴角,“今天有游泳训练,大家可都看见了。”
乔依脸上一热,背过身去嘀咕了一句。
余浩扳过她肩膀,“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这是我给你盖的章,检验合格,名草有主,非礼勿视!”乔依说完,拿被子蒙上了头。
“我队里都是男队员,都是草。”余浩伸手扯她的被子。
“那上次送你回来那个呢?”乔依探出头,板着脸看着他。
“小罗是二队的。”余浩觉得她吃醋的样子真是可爱,恨不得在她那小包子脸上咬上一口,想了想又道,“对了,我还欠她一餐饭呢,干脆多叫几个人,来家里吃,让你亲自考察她一下。”
“我考察她干什么?”乔依又背过身。
谁知过了两天,余浩真的叫了几个人来家里吃饭。除了罗丹,另外三个也都是认识的,就是那次苏东月出车祸时医院急诊室的那几个:可乐、刨花和黑子。
除了黑子比较沉默,几个人都围着乔依嫂子长嫂子短地叫,叫到后来乔依急了,“你们年纪都比我大呢……”
“嫂子是怕我们把她叫老了。”罗丹大大方方地拉过她的手,“那我就叫你的名字行吗?乔依?”
乔依连忙点头。
柯乐摇头,“不行,不能乱了辈分。嫂子啊……”
乔依拽过豆豆塞进柯乐怀里,一扭头逃进厨房,由得他们在外面乱闹。既然余浩把牛皮吹出去了,她总要使出看家本领,把这一餐应付过去。
罗丹笑嘻嘻地进来帮忙,两人手下不停,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聊了一会儿,乔依就觉得这女孩子性格挺爽朗,也挺热心的,大概真是自己太小心眼儿了。
外面大家在逗豆豆玩,不知谁的话飘进了厨房,“队长,赶紧和嫂子生个儿子。一女一子,刚好凑个‘好’字!”
余浩不知低声回了句什么,然后一阵哄笑。
乔依低着头,一把菜刀在案板上切得飞快。
这时柯乐发现了一根斯诺克球杆,捧着细看了看,惊讶地道:“队长,你还藏着这宝贝呢!怎么也不见你用?”
那根球杆是路家熙送给乔依的结婚礼物。余浩伸手拿过来,“不是我的,是你嫂子的。”
“嫂子也会打斯诺克?什么时候大家一起玩玩?”
余浩摇头,“算了吧,就她那水平……”
“没关系,玩儿嘛,又不是打比赛。”柯乐兴致勃勃。
余浩继续摇头,“她十五岁就能打出满杆,跟你们玩?”
“啊?”柯乐的眼珠差点儿掉出来,“专业水平啊,太厉害了!队长你走了什么狗屎运,能找到嫂子这样的……”
“桃花运!”刨花赶紧纠正。
乔依拿着锅铲,抿着嘴直笑。罗丹在一旁打着鸡蛋,看了看她,也淡淡地笑了笑。
晚上九点多,酒终人散,余浩主动承担了收拾桌子洗碗的活。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快,眨眼大半个月过去,四月底了,天气也彻底暖和了。豆豆插班进了小区附近一家口碑不错的双语幼儿园。乔依在网上同时开了三部小说连载,全部入了V(VIP,贵宾区),定期有钱入账,并且其中有一部还有书商联系她,说要出版。
“对个没什么名气的新人,条件这么优厚,不会是骗子吧?”乔依拿着对方提供的合同左看右看,“还要我把身份证和银行账号都给他,感觉有点儿危险呀……”
“你不放心的话,我找人帮你查查。”余浩拿过合同,点了点乙方下面的名字,“查查这个姓杜的老底。”
第二天晚上余浩一回来,乔依就迎上去问:“怎么样,查了吗?等你一整天也没个电话。”
余浩没答话,换了鞋,到沙发上坐下,从包里拿出合同放到茶几上。
乔依看了看他面无表情好似雕像般的脸,有点儿心慌地在旁边坐下,“没这个人?是骗子?”
“姓杜的没问题,不过他所在的晶彩文化传播公司……”余浩顿了顿,看了她一眼,“那家公司和诺华医药公司同属南星集团旗下,而且晶彩一直在做诺华的药品目录和广告业务。”
乔依愣了一下,抿了抿嘴唇,“你也太会联想了吧?”诺华医药公司就是路家熙所在的公司。
余浩掏出烟盒,拿出一支,夹在指间犹豫了一下,缓缓道:“也许是巧合,是我多心了。”
“你不是多心,你是小心眼儿!”乔依气鼓鼓地盯着他。
余浩把烟放进嘴里,又拿出来,“你急什么?我也没别的意思,告诉你事实而已。你的书,签不签,你自己拿主意。”说完站起来,“我去阳台抽根烟。”
“你怎么不说是南星集团的掌门人呢?他也认识我,还和我握过手呢!”乔依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一把拿起合同,心头又是委屈,又是憋气,直憋得鼻子眼睛发酸。再想起南三秋那冰凉黏糊糊的手,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晚上,两人一人裹着一床被子,背靠背睡到天亮。
第二天下午余浩只打了个电话说要晚些回来,结果一直等到豆豆都睡了,他也没回来。
乔依把给他留的饭菜塞进冰箱,一边洗碗一边气哼哼地咕哝:“至于吗,没见过你这样的,又霸道又小气,又大男子主义又小肚鸡肠!哼,我明天就去签合同,有本事你一辈子都别回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咔嗒一声门响,余浩回来了。
乔依从厨房探了探头,见余浩脸色平静,又赶紧缩回去。
“我来洗吧。”余浩走进来,挽起袖子。
乔依心里一软,冲他扬起笑脸,“吃了吗?菜在冰箱里,我给你热热。”
“等会儿吧,我不饿。”余浩说着从她手里拿过碟子,低头认真地洗起来。
乔依在旁边站了一会儿,感觉到他似乎有话要说,不知怎么心里有点儿紧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余浩抬起头,淡淡道:“没什么,就是我要出差一段时间。”
“去哪儿?什么时候走?去多久?”乔依问。
“去新疆,维稳。明天一早就走。两个月后轮换,顺利的话也许能早点儿回来。”余浩继续低头洗碗。
“新疆?”乔依猛地抓住他的胳膊。这两天新闻里到处都是那边的报道。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余浩抬头看着她,目光温润,微微一笑。
“可为什么非得你去?才刚过完蜜月啊。”乔依撇了撇嘴。
“是啊,这不蜜月都过完了吗?”余浩想抚摸一下她的脸颊,可两只手都是洗洁精的泡泡,便低下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额角,柔声道,“放心,你老公可是精英中的精英,保证完好无损地回来。”
乔依鼻子又酸了,伸手揽住他的腰,把头埋进他怀里,闷声道:“你要说话算数,不然我一辈子不理你了!”
余浩怀中是温香软玉,鼻尖闻到她发间的幽香,心中一荡,双手一抬,便把她抱了起来。
早晨乔依醒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可余浩已经走了。看着身边空空的半边床,乔依觉得心里也空空的。
余浩到了新疆,电话打来先报了平安,最后一句是:“那个合同,你还是签了吧。你写的小说挺好的,不要错过机会。”
乔依放下电话,心里像有一团丝麻,剪不断,理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