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雪一肚子火气地离开了酒吧,心里仍旧恨道:“顾北城,你这个混蛋!竟然吃着碗里又看着锅里,幸亏本姑娘没有上你的当!”
她气冲冲地只顾着低头走路,差点就被一辆汽车撞到,望雪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受惊之余才慢慢地冷静下来。
“切!我为什么要为那种朝三暮四的家伙生气?天涯何处无芳草,我秦望雪又不是没人要。”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眼下已是寒冬季节,街上来往的行人早就换上了厚厚的冬衣。再有不到一个月就要过年了,人们都在忙着筹备年货。因此尽管已经快晚上十点了,身边的人群却依旧络绎不绝。
望雪裹了裹身上的大衣,径自朝电车站走去。
上海真是个天堂,虽然前方的战事日渐吃紧,这里却仍然是一片歌舞升平的繁华景象。
望雪看着周围热闹的一切,不禁想起了读书时学过的一首诗:“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可她又马上自嘲地笑了一下:自己可不就是那个商女吗!
正走着,路边忽然伸出了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拦住了望雪的去路,“姐姐,行行好心吧。”
她定睛看去,原来是个小乞丐。只见那小孩浑身上下都黑乎乎的,头发都纠结成一团团饼子了。小脸上满是灰尘污垢,可怜大冷天的连件厚点的衣服都没有,鼻涕都冻成两条河了。
望雪不禁有些心酸,她不由得弯下身子和蔼地问道:“小弟弟,你几岁了?”
小乞孩抽了抽鼻子,说:“八岁。”
“那你的爸爸妈妈呢?他们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孩子一听这话,眼皮随即垂了下去,“他们都不在了。”
望雪更是觉得难过,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要承受失去双亲的痛苦,这是常人无法想象,也无法体会的!
她立刻掏出了钱包,只留下坐电车的钱,其余的全给了那小孩。
孩子顿时受宠若惊,一头便趴在地上“咚咚”地磕了起来,“谢谢你,姐姐!谢谢你,你真是我的大恩人!”
望雪连忙把他扶了起来,说:“傻孩子,千万别这样,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
孩子一边抽泣一边含着眼泪看她,望雪简直就不敢直视那双无助的眼睛,她问道:“孩子,你住哪儿啊?”
小乞孩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条巷子,说:“就在那,里面有一户好心的人家,帮我在那里搭了个小棚子。”
望雪往那边看了看,又说:“要不我送你回去吧,天也晚了,你一个小孩子又拿着钱,很不安全的。”
孩子忙摆摆手说:“不用了,姐姐。我自己认得路的,谢谢你。”说完就对她鞠了个躬,拖拖踏踏地走了。
望雪一直看着他安全地走进了那条巷子,这才放心地继续往前走。
“天真冷啊,”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想到刚刚那孩子身上单薄的衣衫,心里不由得又难过起来。
“但愿老天保佑这可怜的孩子吧,如果能有哪户人家肯收留他就好了,可惜自己没那个能力。”
一阵“噹噹”的电车铃声打断了望雪的思绪,这可是最后一趟末班车,她赶紧跳了上去。
回到家后,妈妈仍然坐在灯下缝补着衣服,看到女儿好像比平常晚了一点,就问道:“小雪,怎么现在才回来?有什么事耽搁了吗?”她还是以为女儿在给别人当家教。
望雪“哦”了一声,含糊道:“嗯,电车晚点了。”
妈妈放下手里的衣服,又说:“饿了吧,我给你下点面条去。”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荷包蛋汤面就端上了桌,望雪一边吃一边想:还是有妈的孩子幸福啊。
她把在街上碰见小乞孩的事告诉了妈妈,又说:“妈,我把身上的钱都给了那孩子,你不会不高兴吧?”
妈妈说:“不会,傻孩子,那小孩多可怜啊,换作是我的话也会这么做的。”
她稍微停了一停,又说:“对了,小雪,快过年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你父亲。”
望雪眼睛一瞪,说:“看他干什么?不想去,我没时间!”
妈妈好像早就料到了她会有这样的反应,她叹了口气,说:“还是去看一看吧,再怎么样他也是你的爸爸。”
“爸爸?他对得起这个神圣的称呼吗?当年他为了那个女人,说把咱赶出门就赶出门,这么多年都是您一个人把我扶养大,我们家里难成这样,他有施舍过一分一毫吗?!”
望雪越说越生气,“啪”地一声就把筷子放下,“妈,你也太好欺负了,都过了那么多年,你还是这么听他的话!”
妈妈怔了一下,眼圈似乎有点微微的泛红,“小雪,别说了。就当是为了妈妈,去见他一见吧。”
望雪无奈地看着妈妈那副柔弱的样子,心又不由得软了下来,“好吧,我去就是了,你别难过。”
第二天早上,在妈妈的催促下,望雪很不情愿的出了门。
外面的风很大,天气也似乎更冷了,只要轻轻一张口都会呼出阵阵的白气。
望雪出门时围了一条厚厚的黑色围脖,又戴了一双用旧毛线织的杂色手套,打扮虽然朴素,却越发显得她清新脱俗。
电车还没来,望雪就静静地站在街角里等着,她随手拨了拨被风吹乱的鬓发,瀑布般的长发更衬得她肤若白雪。好似一朵纯洁无暇的茉莉花,在角落里独自散发着芳香。
电车来了,望雪扶着手杆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车窗外一抹微弱的阳光正好照在她的脸上,望雪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思绪随之漂回到十五年前……
当年她刚刚五岁,正是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年龄。那时,她还是秦家的大小姐,家里仆人成群,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快乐。
可是有一天,父亲却突然从外面带了一个年轻的女人回来,还说这人从此以后就是她的小妈!
望雪当时还小,还闹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可她却发现自己的妈妈越来越不开心,还常常动不动的就掉眼泪。
妈妈年轻的时候也是大美人一个,望雪至今还记得她笑起来的样子是很好看的。可自从那所谓的“小妈”来了以后,妈妈就一天比一天憔悴,脸色也渐渐蜡黄起来。而父亲对待她们母女的态度也一天比一天恶劣。
终于有一天,父亲随意找了个借口就把她们撵出了秦家大宅,并在现在住的那条破巷子里找了间小平房,就算是善待自己了。
从那以后,望雪就极少见到她的父亲,除了每年过年前后会象征性地去大宅里看一下。而父亲更是从来没有主动去看望过她们。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望雪也慢慢的懂事了。她开始明白,当年要不是那个可恶的女人,她和妈妈根本就不会过得如此凄凉!
因此,她恨极了那个所谓的“小妈”,每次见到她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给她看,更谈不上喊她一声了。
而她那种看似温柔娴静,实则泼辣不饶人的性格也是这样形成的。
望雪觉得,连血浓于水的亲情,这种堪称世界上最珍贵的感情都可以轻易的被破坏掉。那她,还可以信任什么呢?
特别是看到妈妈被父亲抛弃以后,几乎就没怎么开心的笑过,她更是从心底失去了对爱情的期望。
可最近却横空出现了一个顾北城!算是彻底把她的芳心给打乱了。
望雪从没见过这么脸皮极厚又死缠烂打的男人!成天嘴里就没一句正经的,烦都被他烦死了!
一想到顾北城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望雪就不由得有点头疼起来。特别是想到他昨天和路菲菲那副亲热的模样,“呸!朝秦暮楚的家伙,好在本姑娘没有被你的迷魂汤给灌傻了。”
这时,一阵“噹噹”的电车铃声响了起来,提醒她该下车了。
静安路木棉花巷18号,就是她此行的目的。
望雪深吸了口气,抬手摁响了那枚精致的门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