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彬和陈颖回家给女儿拿些换洗的衣服。家里一切如故,所有的摆设都还是梁彬走之前的模样。在监狱这两年,梁彬每日每夜都想着家里,浅黄色的沙发、灰褐色的地板、墨绿色的窗帘,还有母亲的唠叨和女儿的无邪,当然,他也想过陈颖。入狱之后不久,梁彬就求陈颖搬到家里照顾女儿和母亲,她毫无条件地答应了,于是梁彬的思念里,多了陈颖的席位。
在那一个贴满了孩子天真童趣的小房间,曾经的夫妻二人同心协力为女儿收拾着换洗的衣物,却意外在女儿粉红色的书桌里发现了一张画稿。图画里是歪歪扭扭的笔画构建的三个人,两个大人一男一女,一个小女孩在他们的中间,两只手分别牵着他们,三个人脸上无一例外都荡漾着幸福的笑容。陈颖的手不禁颤抖,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他们是一对自私的父母,没有考虑到他们婚姻的破裂会给女儿带来怎样创伤,他们就签下了一纸离婚协议。他们一直以为,尚不记事并且也从未过问爸妈为何分居两地的女儿对他们的离婚没有任何感觉,现在看来他们大错特错了,女儿幼小的心灵其实一直都明白也一直都渴望,只是她从未吐露。
梁彬的眼眶也湿润了。有时候,做人真的不应该太过执着,为了追求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放弃身边唾手可得的幸福,这样的抉择在挫败和失去同时降临之后看起来会是多么的可笑。此时此刻,这样的感受在梁彬看来是淋漓尽致,所以他后悔了,所以,他把痛哭流涕的陈颖抱在怀里,说:“我们复婚吧。”这也许不再是对爱情的探索,却是对幸福的承诺。
所有的故事都应该有个结局。
对廖清晨和周浩翔来说,爱情一直以来都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奢望,有太多太多的东西一直都阻隔着他们,原来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两年前,因为眼盲、因为年龄、因为梦想、因为责任,他们不能在一起。两年后,虽然廖清晨的眼疾已经医好,但年龄的差距依旧存在。此外,他们还多了名人的光环,多了舆论的压力。然而廖清晨明白,她和周浩翔之所以会分离,只不过是他们都少了承担责任的勇气。其实周浩翔也明白,他们并不是不相爱,只是他们不敢爱,有太多的顾忌。以前是如此,现在更是如此。
然而应该怎么办?这是个无解之题。
就在那期节目录制完的第二天早上,廖清晨去了山顶。太阳还没升起来,东方的天空是一片微黄色的白。廖清晨认真注视着天边,丝毫没有感觉到她身后的动静,直到走上前来,在两年前他站立的那个位置站定。他看着廖清晨,冲她扮了个俏皮的鬼脸。廖清晨却没有他那么泰然,她问道:“你不是要坐昨天晚上的飞机去北京吗?”
周浩翔笑了笑:“活动取消了,因为我生病了!”
“为什么?”
周浩翔没有解释,他甚至没有不知道这三个字是在问什么。他只是笑了笑,走到廖清晨旁边,把她转过来,双手握住她的双手,然后在她惊愕的眼神中对准她的嘴唇轻轻一吻。廖清晨第一次没有拒绝,她虽然惊异,但是没有拒绝。
这时太阳升了起来,暖红的一大颗,先是露出头顶,再是脖颈,接着是胸脯,随后粗壮的腰身和圆咕隆咚的下肢也一并露了出来。红色的光芒扩散开来,给万物都上了一层温暖。
周浩翔对廖清晨说:“今天,你没有把我推开,这就表示,从我们下山开始,不管有多少人说我们不合适,就算你的公司我的公司都不允许我们在一起,你也不能再把我推开,知道吗?”
廖清晨重重地点了点头,这一辈子,她总要为自己的幸福勇敢一次。其实,无解之题并不一定就是难题,完美的答案没有,我们大可以退而求其次。因为完美是用来追求的,残缺才是生活。
晓月最终还是没有改变回哈尔滨的决定。飞机票上的日子到了,她和母亲在戴晓阳的护送下前往机场。晓月没有告诉程海今天是她离开的日子,她希望自己静静的走。赵惠琳却早就找了程海。
其实两年前后,赵惠琳都只是一个爱女儿的平凡母亲。两年前,她为了女儿好,劝程海离开,两年后,她真正知道了什么才是对女儿好,所以她又找到了程海,劝他把晓月留下。
“可是我留不住她!”程海这么回答赵惠琳。
“那你去送送她也好啊,我知道,晓月也想见你!”
这句话说到了程海心里,的确,能送送她也是好的。所以这一天,程海出现在了机场。晓月看到了程海。几天不见,他又憔悴了很多。他脸上的胡渣已经不见了,应该是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刮过了。他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他穿一件白色的外套,却也是皱皱巴巴的,这是唯一的美中不足。
程海注视着晓月,目不转睛。晓月却不敢看他,她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强忍着不让它留下来。她知道只要眼泪一流下来,她就会忍不住。所以她倔强地不肯看他,她更加没有说话,即使程海苦苦哀求,她还是没有做出任何改变。程海最终放弃了,一步一步地往回走了。看着他的背影,晓月紧锁在眼眶的泪水便再也坚守不住,如高楼坍圮一样倒了下来,汩汩地流出。赵惠琳抱着晓月,也是哭泣,女儿和她一样,有着极其倔强的个性,这一点她也改变不了。
她们要回哈尔滨的决定最终还是没能改变。戴晓阳把她们送到安检,赵惠琳便推着晓月进去了。离飞机起飞没有了多少时间,安检处有几个人排着队。赵惠琳和晓月排在队伍的最后头,这时后面又来了两个女人,她们站着谈话,脸色有些凝重。晓月听到了内容。
一个女人说:“你刚刚看到了吗,外面有个男的被车撞了?”
另一个人说:“看到了!流了好多血,他身上那件白色的外套都被染成了红的,好惨,不知道还救不救得活!”
女人说完,一脸的担心,好像那人和她有什么关系一样。晓月却坐不住了,她分明看到,程海穿着的就是一件白色的外套。她连忙转过身,问那两个女人:“那男的多高,多大,长什么样子?”
后面说话的那个女人回答说:“看着有那么高,一米八左右吧,那人趴在地上,也没看清楚长相,不过看起来差不多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这分明就是程海了。
晓月愣在了原地,她感觉脑子瞬间被人掏空了一样,没有丝毫意识,像是一张白纸。紧接着,她看到那张白纸上开始染上鲜红的血渍,那血渍越积越多,最终竟然汇成了一条汩汩的溪流,在那一块地方来回的留着。晓月突然迸发出眼泪,像是疯了一样嘶喊嚎叫起来,一股神秘的力量凝聚在了她的双腿上,晓月突然站了起来,在赵惠琳和戴晓阳目瞪口呆的惊讶表情中奔跑着折返回去。
晓月跑到机场门口,那里已经围满了围观群众,透过人群穿插的缝隙,晓月看到了地面殷红的血迹,那儿还横卧着的一个男人。晓月的眼泪又决堤了,她野蛮地拨开人群,挤到了那一滩血迹旁边,看着那一身刚才已经掠过了视线的衣服,突然间跪倒在地,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