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为还算可以,不过还是入不了鱼玄机的眼。玄机笑对苍宇道:“你方才不是说,从不需要帮手么?”
“她可不是我的帮手。”仿佛这女子一出现,苍宇的心情好了很多,他呵呵一笑,“我是她的帮手。”
鱼玄机是何等聪明的人物。此女子非是裁锦宫人装束,胸前亮晶晶一片月牙状的配饰,月华之力便在其中含蓄不发,与她全身气息融为一体。
“妖孽。”女子走上前来,月华铺地,美眸生寒,“吾乃月神座下望月圣女,见圣女如见月神,还不俯首跪拜?”
鱼玄机神情丝毫不怠慢,双膝却完全没有下跪的意思。他只瞟了一眼苍宇手中的剑,若有所思。
见鱼玄机如此反应,望月已无必要把话说第二遍。她一手抚上胸前明月佩;盈。玄机记得,另有一明月佩;空在衔樱堂棠家的手中。
此二人的确不足为惧……但若加上两件月神圣物就……
“月儿,不用跟他废话。”苍宇望月二人正将鱼玄机合抱在内,玄机感到望月冰冷而悲悯的目光,心中一阵阵恶寒。
仿佛下定决心般,玄机说道:“把云海秘术传与外人,望月圣女的胆子当真不小啊。”
望月似乎早就料到玄机会有此番挑衅。她平静答道:“等我将你打回兽形,你再将此事禀报月神大人也不迟。”
好。好大的口气。不愧是代表月神圣意的圣女,疾妖如仇,心冷无情!
望月提起月神大人,苍宇的神情倒无特别崇敬得意。云海秘术也不是任何人都能学得,这个裁锦弟子的来历必不简单。
“哼,我也有兴趣见识一下来自月神的力量,来吧!”
这次连玄机也未想到,月神之力竟是如此柔和广博,无形无质却如月光一般将天下融照其中。
是如思念般,直击心头的疼痛!
不是幻术,不是五行任何一系的术法……玄机抬起双手,只觉手心两袖皆是莹白如雪,雪漠如花,想全身亦是如此,根本避无可避。
是光。月光。玄机狭长的眼睛望着苍望二人。一剑一佩,将月神之光遍布整个阁子,再这样下去,结果只有一个——
不战而败。月神之力是妖鬼之类的克星,此番情形玄机之前也并非未料到。他蹙眉道:“仙界从来不干涉灵州与幽冥之事。不知望月圣女如此痛下杀手,是奉了谁的旨意?”
“圣女向来只听月神大人的命令。”望月话音不怒而威,“裁锦宫乃是供奉月神大人之圣地,岂容尔等妖孽作乱?”
果真如此?玄机嗤笑一声,继续道:“哦?我曾闻月神曾与我妖界签下约定,人界妖界无论如何斗争,杀伐如何惨烈,仙界永远只作壁上观。此事——圣女不会不闻吧。”
玄机等待着望月神情的变化。他并不着急,望月眉头果然一蹙:“约定……你知道这个约定?你究竟是谁?”
玄机笑而不答。望月手中束束月光愈发冰冷,玄机反而觉得周身压迫冰冻之力越来越轻。
“难道,你是……”望月脸色陡变,苍宇见望月手中松劲,不由诧怪。鱼玄机方才所说约定究竟是什么?这鳌妖究竟有何不寻常的身份?望月又为何如此反常?
苍宇只得暂且撤去法力,遥问望月道:“月儿,你怎么了?”
望月不答。满屋月光如长鲸吸水般收回她洁白的手心。望月以手抚膺,脸色颇为痛苦。
鱼玄机一拂袖子。他倒不急着逃走,而是讥讽得看着望月,那神情仿佛在说,怎么才想到是我?现在是不是很懊恼?是不是很恐惧?是不是很想跪下来求饶?
“你走吧。”望月声音低沉幽涩如不堪回首的往事。
鱼玄机甫一转身,整个身形便立刻没入了沉沉的黑暗之中……
“放心,你偷传云海秘术之事,我不会告诉月神。”
“月儿,你究竟怎么了?”看望月如此情境,苍宇自然顾不上去追玄机。他一手扶着望月,只觉方才收回的月华之力全都浮于望月肌肤之上,冰凉紊乱,非但没被吸收回去,却又反噬之势!
这不可能……望月是云海圣女,她使用月华之力降妖,根本不该遇到如此问题!
“我没事。”望月摇摇头,抬头认真得看着苍宇,“以后,再也不可再寻此妖。”
“为何?有我二人联手,完全可以制伏他!”苍宇不解,方才玄机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之前,他们两人明明就快胜了,“这个妖到底……是什么身份?”
“我不能说。记住我的话,永远不要去找他,永远不要……”
“永远不要去找他,永远不要……”
永远……不要去……找他……
“砰”的一声,方才展现回忆的碎冰不知为何碎裂为齑粉,天亦如梦初醒。只有望月最后说的那句话,依旧回响在他的心头。
这一切究竟是何意?月神果真与妖界立下如此约定,怪不得人妖两界征战连年,月神都不闻不问;妖王居然有令母亲如此忌惮的身份,又会是什么?
此回忆不像是作假。墨吹尘拥有妖王魔臂,乃是妖王分身之一,拥有破碎的回忆正数当然。而正因为不是迷惑人心的幻术,天亦心中更加不安:
母亲当时便已知晓惹不起这妖王,劝诫父亲莫要与之为敌。但他二人何能想到,会因盗石一事与正道反目,又被妖王所派的座使相逼?
也许这一次便是解开谜底的时机。天亦握紧拳头,长剑在手,无所畏惧。
果真无所畏惧。既然那妖王的克星,是纯正光明的月华之力——
天亦伸出右手,慢慢摊开。
数道光彩流溢的月华光辉在他手中流转不息,奔涌如川,却又静如深水,绵绵泊泊,用之不尽。
天亦很快合上手掌,提步向喑血殿方向走去。
原来其实无人知道——天亦体内煞气暴涨不可收拾的同时,他体内的月华之力也在以同样的速度越发深厚……
其实无人知道——妖界邪术黑火,与月华之力伤人的原理相同,同是回忆,思念,深情……
凡是有心的人都会被这些东西伤害,沉沦其中,不可自拔。
但黑火之术旨在杀戮殆尽,月华之力旨在制伏。因此。黑火比月华多了一层攻击,那便是——
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丞焰沉湎于过去的回忆中,他看到了太多太多。在烈焱谷时,被伯父训斥,一遍又一遍翻看铸剑书册;一路跟踪老韩和小楚,发现他二人在谷后共赏日落之景;御剑江湖,流连花市,醉邀明月……
看过无数浮沉起落,有过多少年少轻狂。物是人非,事过境迁。却只有一人,在这回忆的沧海桑田之中,惹他最痛。
依依。
他仿佛看见黑火燃烧的幻境之中,依依唇若丹砂,皓颜如雪,笑语柔婉,仍如往日一般轻唤他的名字。
丞焰的头上开始不断冒出豆大的汗珠。这是幻觉么?为何有了依依的指引,他仍会迷失方向?
迷失了前进的方向,是否因为无法忘却最初的起点。
许下的诺言,若得伯父应允,与依依结为夫妻,当于灵州繁华阜胜的大城中,开一间天下第一的酒坊,酿出天下第一的美酒;再在酒坊之后开辟一片花林,将他们最爱的醉澈之酒埋于花树之下,直至他们双双成了白发苍苍的耄耋老人,再拿出来,举觞共饮。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约定。诺言。死不相忘。
与其许你一个虚空未来,倒还不如抛下眼前一切,远走天涯……
“丞焰,快醒醒,不要被红豆的黑火所迷惑!”
战阵之中,绯雪眼见丞焰被黑火缚住手脚不得动弹,空洞的眼瞳之中,似乎也有团团黑火燃烧不止。但她无计可施,既中邪术,除非丞焰自己走出来,否则……
“你这样叫他只是徒劳。”红豆摇头道,“此刻伤害他的,不是我的黑火,而是他自己。”
“那你为何不将术法施放到我这里?”绯雪言语相激,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终于丧失了理智。
又想以身代君了么?可惜可惜,这次不能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