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方将领安守忠、李归仁也是厉害角色,他们命士兵绕到唐军后方,伺机发动攻击,可惜这批叛军正遇到打仗不要命的仆固怀恩。仆固怀恩率领四千回纥骑兵杀向叛军,在这场厮杀中回纥兵表现得异常勇猛。大概是想到胜利后就会有一座长安城可以抢劫,所以回纥兵个个奋勇当先,李归仁部队很快败下阵去。
香积寺大战展开之后,双方从中午一直战斗到晚上,唐军斩杀的叛军足有六万人,看到大势已去,安守忠和李归仁决定放弃长安,弃城逃走。
从战略意义上考虑,帝国首都极其重要。掌握了首都,等于掌握了帝国的心脏。当年李渊起兵,头号目标就是隋朝首都长安,占领长安后,他才能安心攻占土地。而对于安史之乱的叛军,长安却并不像想象的那么重要。
当年李渊攻占长安,是因为他本来就是关中人,早在关中遍识豪杰。回长安对他来说就是回家,在长安,他更容易确立统治。
叛军的老家却在范阳,他们万里迢迢来攻长安,人生地不熟,在潼关先被挡了一回。如果不是李隆基听信杨国忠的谗言,没准儿他们早就撤离潼关或者被哥舒翰伺机打败了。
进入长安后,财没少发,也没少享受。等回过劲儿来叛军们才发现,他们的战线太长了。李渊当年以长安为中心,有步骤地消灭附近的割据势力,然后再逐步扩张,稳扎稳打。叛军则是忙不迭地将范阳直到长安一线都抓在手中,今天镇压河南,明天对付河北,还要担心长安城的防卫。唐军在战场上经常互相求援借兵,其实看似轻松的叛军,也要面临上边动不动下达的调遣令,今天打东边、明天打西边,还要应付大唐百姓时不时的自发袭击。
胡人就是胡人,光顾着打仗,根本没想过品牌营销。想当年李世民打到哪儿,就把李渊的威名、大唐的口碑带到哪儿。左手拿胡萝卜,右手拿大棒,该打的仗打完,民心也有了,今后治国的大臣、守国的将军也都收罗了。
安禄山哪里懂这些道理,他只知道打、杀、抢。这样的统治者,又如何能让天下百姓信服?何况,安军将士虽多,但终究数量有限,战场一旦多了,他们也应付不过来。
所以当安守忠、李归仁等人决定放弃长安时,心里想的并不是失败,而是在想长安这个地方他们暂时吞不下去,回头休整一下也未尝不是好事。
此外,他们在长安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长安城的百姓哪里看得惯胡人的统治,有些市民干脆偷偷组织队伍跟叛军捣乱,来自民众的小规模抵抗虽然构不成大威胁,但动不动就来那么一下也让叛军防不胜防。所以在取悦民心方面,叛军还没有想到妥善的方法。
香积寺一战,叛军损失惨重,十万人的军队只剩四万,再不撤退,恐怕要全军覆没。优秀的将领善于观察局势、把握时机,该撤的时候就要撤走,保留实力。于是他们首先撤出长安,然后连夜出逃。
仆固怀恩请求带兵追击叛军,将叛军一举歼灭。李俶觉得将士们辛劳一天,温言劝仆固怀恩下去休息。仆固怀恩急了,敌人一旦得到喘息,就会卷土重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现在哪儿是休息的时候!仆固怀恩一再请求出兵,李俶还是坚持仆固怀恩必须先休息。
李俶体恤士兵是好事,他的确是个温和的王子,不过,他体恤的不仅是唐军,连叛军都领受了他的好意,在没有唐军追击的情况下跑得无影无踪。第二天,仆固怀恩终于能带兵追赶,却连个影子都没追上。仆固怀恩气得直跺脚,他除了跺脚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把自己的上司李俶臭骂一顿吧?除非他不想活了。
事实证明,李俶和他父亲李亨一样没什么军事细胞。
虽然叛军的有生力量还没有彻底消灭,仆固怀恩还在长吁短叹,但是李俶却已经带着唐军,兴高采烈地进入长安了。
梦想终于变成了现实
唐军终于进入了阔别十五个月的首都长安,长安百姓看到王师归来,夹道迎接。他们日盼夜盼,终于盼回了自己的军队,他们简直把广平王李俶当成了救世主,对着他痛哭流涕。
李俶看到百姓们如此爱戴自己,心里越发不好过。他还不是太子,但百姓们已经将他视为未来天子,不出意外,眼前的人们都是自己未来的臣民。
看到叶护对着长安城垂涎的表情,李俶知道自己担心的事快要发生了,大唐方面答应过回纥,破城之日任由回纥洗劫。
看到关中父老真诚的眼神,李俶当机立断,绝对不能让叶护伤害自己未来的臣民。也许他只能保得住一时,但保一时是一时。
李俶当即摆出“王兄”的亲热面孔招来叶护,叶护正盘算着如何捞钱,看到李俶一脸担忧,一点都不像得胜者,不禁奇怪。
李俶说:“今天我们刚刚收取西京,如果马上就俘掠人口财宝,东都的人听到消息,恐怕就不会欢迎我们,反而会去帮助贼军守城,收复东都就更难了。”
叶护一想,这话也有道理,他问:“那王兄的意思是?”
“不如我们立刻前往东都,趁热打铁一举收复洛阳,到时再履行约定!”
李俶劝说得有理有据,叶护只得命令军队驻扎在长安城外。李俶说是要趁热打铁,无奈长安城的百姓看到他就像看到活菩萨,死活不让他走,李俶日夜安抚这些百姓,几天后才得以脱身。这时郭子仪乘胜追击,开始攻打洛阳。
洛阳已经换了主人,安禄山已死,他的儿子安庆绪继位,看到唐军来势汹汹,连忙纠集十五万士兵与唐军在新店决战。唐军靠着将士的勇猛和回纥兵的助阵,再次取得大捷,安庆绪逃到邺城,洛阳收复。
胜利本该欢天喜地,李俶却欢喜不起来。他保得住长安,保不住洛阳。叶护已经带着手下开始在洛阳公开抢劫。
洛阳的百姓傻眼了,他们满心欢喜地想要迎接唐军,却迎来一伙抢红了眼的回纥兵。大概由于是在安禄山统治下,洛阳百姓对这样的抢劫已经麻木,所以这一次他们没有哭天抢地,而是主动献出家中财宝送给回纥。李俶也收罗了他能找到的所有财宝送给叶护,收了这么多东西,叶护倒也不好意思继续抢,洛阳终于恢复太平。
至此,两京收复,安史之乱平叛取得初步胜利。郭子仪班师回朝,李亨欣慰地说:“虽然这是朕的家国,却是由爱卿再造的!”
郭子仪连忙跪地磕头,他知道现在皇帝越客气,以后猜忌起自己来就会越不客气。他倒宁愿李亨像李世民那样,武将班师回朝,二话不说先来个下马威,数落一顿再升官,君臣都落个放心。李世民无疑是理想的君主,他对臣子有感情,又深谙君臣之道,知道什么时候该压制大臣,什么时候该表扬,只要按照他的心思做事,就能保证自己的地位。只有侯君集那样的傻瓜才会被骂一顿就想到造反。
和李世民不同,李亨虽然在刚刚收复两京之后便把武将视为恩人一样,而且还说了很多奉承的话,但是两京一恢复平静,李亨便开始有点小情绪了,开始看武将不顺眼。一是怀疑武将的忠诚,二是误听谗言,嫉妒武将的人大有人在,皇上听到一些谗言也是必然的。
不过作为君主,李亨也不容易,驾驭臣子是一门很深的学问,特别是驾驭手握重兵的武将。把他们夸狠了,武将要翘尾巴;骂狠了,武将要造反;对武将不好,武将觉得君主没良心;对他好了,又觉得君主包藏祸心。
看来当皇帝也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过,不管怎么说,李亨的心愿算是终于实现了。他成功地从敌人手中夺回了首都,重新树立了大唐国威,他度过那么多担惊受怕的日子,现在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坐在长安城的宝座上,李亨不禁感慨万千。现在不妨就让他在幸福感中沉浸一下吧,在他的一生中,遗憾、悔恨没完没了,幸福实在少得可怜。
收复了两京,除了李亨兴奋得睡不着觉之外,还有一个人总算是又扬眉吐气了,他就是王思礼。王思礼这次终于派上了用场,他随郭子仪转战,收复洛阳后,又在绛郡打败了敌军的六千军队,缴获了大批武器、数万牛马。这一次,他终于不用打酱油了,可以在收复两京的功劳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了。
要做的“功课”不能拖
收复了两京,李亨总该松一口气,放松一下神经,调养一下身体了吧?
不行,李亨还有更多的工作要做。
先是要处理洛阳的问题。安禄山在洛阳称帝后,很多唐朝官员都在安禄山手下领了官职,这些人在名义上是叛徒,该如何处置?
李亨虽然温和,但作为一国之君,该立威的时候也得立威。所以李亨回到洛阳立刻杀了一个叛将,出了一口恶气。但是立马就有人偷偷告诉李亨:“陛下,敌军中本来有不少被迫投降的人想要回来,看到陛下如此严厉,他们只能死心塌地地跟着安庆绪了。”
想想也确实如此,看来这次李亨是气得晕头转向了。不过作为大唐重臣,怎么说投降就投降,怎么对大唐连起码的忠诚都没有呢?想到此,李亨也真是郁闷,可是对这些曾经的叛臣太过严厉了,又会让他们铁了心跟着安庆绪造反。
这样一想事情就难办了,想到这些问题,李亨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此外还有一个问题是他必须解决的,首都收回,太上皇难道还要放在蜀地?
万一京师有变,这个老头子会不会搞什么花样?
李亨现在提防李隆基,就像李隆基当年提防李亨,对方明明老实得不能再老实,还是觉得可疑。李亨一连写了两封信催促父亲回京。
原以为把李隆基关在长安,自己就可以放心做皇帝。没想到李隆基回来后,自己的疑心病更重,整天担心父亲联络朝廷大臣搞什么阴谋,再加上旁边有个李辅国添油加醋,不断报告李隆基、高力士的可疑情况,李亨越看父亲越觉得危险,最后干脆把父亲关进了太极宫。
在囚禁亲爹上,李亨还真有当年李世民的气魄。
但是囚禁归囚禁,对内对外都不能称这种囚禁为囚禁,否则作为一国之君,这样对待自己的父亲,让百姓怎么看他。所以即使是囚禁亲爹,李亨也得做得仁至义尽,也得做得大方得体。
李隆基回到长安,李亨象征性地让了一回王位,对李隆基说要归还政权。李隆基是聪明人,自己手里没有军权,政权要了等于自杀,所以李隆基很淡定地拒绝了。这样一来,李亨就可以心安理得、名正言顺地去坐龙椅了。
当了皇帝,李亨很快就把共患难的妻子张良娣册封为大唐皇后,张良娣苦尽甘来,成了大唐第一夫人,流了一晚上的心酸眼泪,感慨自己终于迎来了自己生命中的“春天”。
李亨在册封皇后时,没忘记立大唐太子。李俶有收复两京的功劳,经过长期的观察,广平王勤勤恳恳、踏踏实实,既不结党也不傲慢。别说李亨,连满朝大臣都挑不出李俶的不好(虽然也挑不出他有多好),所以李俶当太子是众望所归。
也正因为此,李俶顺顺当当地做上了太子。当上了太子后,李俶当然是如愿以偿,不过让他想不明白的是,被册封为太子后,李亨随即下令让李俶改名为李豫。
也不知道李隆基、李亨这些唐朝皇帝为什么这么喜欢改名。
在立太子问题的上,李亨比他父亲清醒。也许是因为自己亲历了“三庶之祸”,又熬了将近二十年艰难的东宫生涯,他才更清楚立一个忠厚的嫡长子是万全之选。帝国已经饱经摧残,不能因王位问题再生风波。他也知道爱妻的心思,不过他是一国之主,要以大局为重。
在这一点上,李亨比李隆基要强不少。不需要身边的人提醒,就确定了最合适的人选。也幸好他身边的李辅国没提醒他,李辅国不是公正客观的高力士,如果李亨向他询问意见,他肯定要推荐张良娣的两个儿子。
李俶成了太子,张良娣和李辅国眼珠子都快瞪掉了。李亨的身体越来越糟,他把更多的权力给了李辅国,又命太子监国理政。
一时间,朝廷上暗潮汹涌。
虽然张良娣和李辅国不停地蹦跶,但满朝大臣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洛阳、河南、河北的战场上。两京已收复,接下来,唐军即将进入大反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