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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奉天保卫战(2)

泾原兵变后,朱泚派何望之袭击华州,华州刺史董晋看华州守备破烂,还没开打就弃城逃跑。何望之不费吹灰之力占了城池,占领了入关的东道。入关东道被占,唐朝援军就有进不来的危险。骆元光知道华州城池不坚,带着潼关部将痛击何望之,华州没几天又回到大唐手里。骆元光与李观一样,一边修缮城墙一边招兵,招到了万余人的军队。此后朱泚再派军来攻打,城墙连个缝也没有裂。

朱泚眼看这么多天过去,攻不下几座城不说,连小小奉天都在殊死顽抗。他找来法坚,问他做了什么攻城器具。

法坚回答:“攻城器具已经造好,请陛下查看。”

朱泚随着法坚去看新造的器具,大为满意,问法坚:“这东西叫什么?”

法坚回答:“云桥。”

新式武器——云桥

云桥木质,高过城墙,宽数十丈,下面装了几个巨轮,需要数人才能推动。最下面一层放着土包柴薪,可以填奉天的壕沟。上边又用木头筑成一层层屋子,每层可站几百士兵,还能躲避城头的弓矢。为了防火,各层又包了牛皮,悬了水囊,用这么个“巨无霸”攻城,朱泚认为万无一失。

对面的唐军看到这么个庞然大物,吓得面无血色,哭都哭不出来。此情此景,李适终于舍得花钱了。他招来浑瑊,拿出一千多张空名告身。告身就是委任状、委任官职的文凭,可以在这上面随便写人名。李适命浑瑊以此招募死士守城,还赐给浑瑊一根毛笔,有功者浑瑊记下名字,当即就可升官,如果告身不够用,就写在士兵的衣服上。李适悲切地对着浑瑊说:“朕与爱卿告别,有什么事爱卿可自行处理。如果有紧要大事,我派马承倩跟在爱卿身边,爱卿可让他来通知我。”

马承倩,就是当年气得李宝臣不再攻打田承嗣的误事太监。危急关头,马公公也不敢摆架子,老老实实跟着浑瑊,在城头奔来走去,倒还算勇敢。

君臣哽咽,浑瑊伏在李适脚边大哭,李适抚着浑瑊的背安慰他。辞别皇上,浑瑊叫来奉天防城使侯仲庄,研究如何对付敌人的云桥。二人认为云桥虽巧,但负重太多,易于下沉。浑瑊和侯仲庄推测出云桥大概的行进路线,派士兵连夜出城挖了一丈多深的地道,上面铺了五六尺的马粪,又铺上火油。第二天又在城外点火拒敌。

朱泚大军出动,推着云桥来到城外,三千多人冲上城头。城头士兵饿了数日,连护身的盔甲也没有,全靠一股子狠劲苦撑。浑瑊将军四处激励士兵,被敌人射中只是拔出箭头,扔在地上继续指挥。前文说过,浑瑊来奉天带了一家老小,浑将军的家人也拿着武器与敌人死战。此时李适带着公卿大臣在后方祈祷天地祖宗保佑。

也不知是不是李渊、李世民等人在天有灵,云桥突然陷入唐军事先挖好的地道,不能走动。继而一阵大风吹来,唐军纵火,巨大的云桥立刻成了烤炉,上面的数千贼兵来不及逃走,化为灰烬。

形势逆转,贼军慌忙逃跑,奉天城再次逃过一劫。

朱泚自信满满前来攻城,最后领着残兵败将回营。法坚和尚给朱泚做了不少武器,初看精巧实用,细想都有致命弱点,也不知这法坚帮的是朱泚还是李适。朱泚攻奉天,几十天攻不下,一来因为唐军上下一心;二来恐怕要“归功”法坚和尚的这些工具。

朱泚大败而回,对雄赳赳气昂昂的云桥念念不忘,他找来法坚,命他用重铁再造一个云桥。朱泚大概被烟熏傻了,木质云桥都能陷入地道,何况重铁?唐军只需陷了云桥,再投掷易燃物品,云桥上的士兵不还是跑不掉?

法坚倒听话,带着人去打铁造云桥。一次又一次做出让朱泚倒大霉的工具,一次又一次让“朱皇帝”赞不绝口,这和尚真鬼。

另外,还有一件事值得注意。一向在战场上英勇果敢的张光晟将军,竟然没派上什么用场。也不知他存了什么心思,朱泚军数次攻城,不见这位副元帅出主意,完全没有当年杀回纥人的劲头。用了这么一个没用的副帅,朱泚心里想来也很郁闷。

城内士兵也快支持不住了,粮食没有,士兵越来越少,援军还是没个影子。李适接到各地回报,各地军队都在派兵赶往奉天,除了尚可孤和骆元光,还有李晟在定州发来四千军士,李怀光带着五万兵马从魏州赶来,马燧也派了五千兵马赶向中渭桥。只要援军一到,奉天便可解围,可援军究竟到了哪里?

奉天城渐渐露出败象,朱泚又来攻城,重伤又忍饥挨饿的军士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大臣仍在苦苦支撑等待。

援军来了!

大唐君臣苦盼援兵,援兵也在日夜兼程地赶路,就怕奉天撑不住。

走得最快的是本在河北的李怀光。李怀光救驾心切,带着朔方军一路急行,偏偏道路泥泞,行军困难。李怀光性子急,一遍遍训斥士卒。为了让李适安心,李怀光命裨将张韶先去奉天报信。

张韶单骑快马赶到奉天城外,朱泚军中正在制作铁云桥,大军仍在攻城。张韶不能靠近,正巧看到朱泚的士兵命百姓抱土去填奉天的战壕,张韶忙混在填土的百姓里。

到了奉天城下,张韶对城头的守兵大喊:“我是朔方军使!”

城头的唐军难以置信地看向张韶,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总算想起要扔根绳子把张韶吊上来。城下的敌军乍一听到张韶的话,也没反应过来,直到张韶被吊往城头,他们才开始放箭。可怜的张韶爬到城内时,身上已经插了几十支箭。张韶在城头大叫:

“我是朔方李怀光将军派来的使者,李将军从河北领来的大军马上就到!”

城内欢声雷动,消息从东边传到西边。士兵们终于看到了希望,奋力守城,更有人抬着张韶沿城头通知各个将领。李适听到消息接见张韶,拿着李怀光的报表,他悲喜交加,苦日子终于到头了!奉天城上上下下都在喊:“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朱泚也听到呼声,惊疑不定,放缓了攻击。李怀光行动迅速,没多久就到达醴泉,击败朱泚的军队,又到达鲁店,朱泚军继续大败。朱泚眼看不敌,只好收兵逃回长安。看到朱泚撤军,奉天城内的大唐君臣高兴得手舞足蹈,正当李适和群臣欢庆得热闹时,兵马使贾隐林突然不做声了。

贾隐林是李适的护卫,在奉天,他和侯仲庄一直负责李适的安全。贾隐林为人质朴,有什么话不愿意憋着,看到朱泚撤军,他对李适说:“朱泚反贼逃走,这是社稷之福。然而陛下性子太急,不能容人,如果这个性子不改,就算朱泚败亡,臣恐怕大唐江山仍有隐患。”

李适最爱听的是卢杞等人的阿谀奉承,经过数天危难,他也暂时明白忠言逆耳。听到贾隐林进谏,他也不生气,还夸奖贾隐林一番,升了他的官。

大唐君臣欢欣鼓舞,所有活下来的士兵都升了官,像李惟简,已经由禁军将领变成御史中丞。最大的功臣当然是李怀光,奉天上下都说,李怀光晚来三日,奉天城肯定不保!

比起大唐君臣,朱泚再也没有好心情。他回到长安,长安百姓也隐约听到消息,暗暗高兴。朱泚为了稳定人心,每隔三五日,就派人假装从城外来,在城里大叫:“奉天已破!”百姓不知底里,以为皇帝已死,还掉了不少眼泪。朱泚苦中作乐,把内府的财宝搬到自家宅子,赏赐给“王公大臣”。前方不时传来败绩,又不知李怀光什么时候打来,朱泚越来越焦心。

这个时候,朱泚也开始盼望援军。自己的弟弟朱滔人马众多,又拉了回纥人做强援,如果能赶快入关,自己方能转危为安,得赶快派个人去催催朱滔。

朱泚派人去请朱滔增援,李适那边也没闲着,他也派大臣去了河北。

说客的作用

河北战场仍在僵持。

皇帝出逃,唐军没有心思打仗,李抱真退到泽潞。田悦见到有机可乘,就派出说客前去规劝王武俊和他合力进攻李抱真。

李抱真派去的说客贾林还在王武俊那里住着,听到这件事又去劝王武俊说:

“李抱真的唐军,前有利器,后有精锐骑兵,人心稳固,不易战胜。就算您胜了,得到的土地也归于魏博,如果失败,您就会蒙受损失。为什么不去取李宝臣的故地呢?”

李宝臣的故地,指的是易州和定州,也就是张孝忠的地盘。贾林这家伙也够损的。

王武俊听了觉得有道理,派兵攻打易、定两州。李晟本来人在易州,还与张孝忠结成儿女亲家,听到李适有难,李晟带兵赶赴奉天。张孝忠也派了六百精锐,命大将杨荣国带领,跟随李晟前去护驾。

六百士兵是不是少了点?不少了,张孝忠还要对付王武俊和朱滔,能抽出六百精兵,已算仁至义尽。

等到王武俊想集中全力攻打张孝忠时,贾林还算厚道,又劝他说:“您是异邦豪杰,为什么要和朱滔、田悦这些人同谋?王室强的时候,他们需要您做帮手,一旦王室削弱,他们就会想削弱您!”见王武俊深思,贾林又说,“河北只有赵、魏、燕,朱滔竟然称自己是翼王,这是因为他心里图谋您的翼州!”

这话纯属胡扯,但王武俊本来就担心朱滔吞并自己,听到却觉得有道理。贾林继续激王武俊说:“如果朱滔占领山东,您若不向他称臣,就要被攻打。您要对他称臣吗?”

王武俊的脸色终于变了,一甩袖子说:“两百年的天子我都不称臣,怎么能向朱滔那个竖子称臣?”

贾林的激将法奏效。他知道王武俊为人谨慎,不会马上和朱滔闹翻,不过说了这样一番话,王武俊对张孝忠的攻击缓了下来。易州的张孝忠根本不知道王武俊一会儿进攻一会儿围城究竟是怎么回事。

战场上,不能小看说客的舌头。

李适也向河北战场派了说客一名——魏博宣慰使、御史大夫孔巢父。

翻看孔巢父的履历,我们能看到很多故人。

孔巢父也是个才子,早年还与李白关系不错。当年永王李璘造反,李白屁颠屁颠地跑去写什么“南风一扫胡尘静,西入长安到日边”。孔巢父可不像李白那样没有半点政治头脑,李璘派人去请他,他隐姓埋名跑了。等高适他们平定了叛乱,李白差点被杀,孔巢父却有了好名声。再后来,孔巢父进了李抱玉的幕府,又被泾原节度留后孟皞推荐当京官——孟皞本人没什么名气,他推荐的姚令言和孔巢父倒名气不小。

姚令言管不好军队,捅了“泾原兵变”这个马蜂窝。孔巢父跟随李适去了奉天,在奉天围城时,这个聪明人给李适出了不少好主意。奉天解围后,他也跟着升官,得到李适的赏识。

李适交代给孔巢父的第一个任务是去魏博招讨田悦。

孔巢父到了魏州已是第二年(784年)年初,田悦的士兵们被围过一回,又打了数月的仗,早累得人仰马翻。看到朝廷来人,他们不抱敌意,倒希望田悦赶快归顺朝廷,大家照常过日子。

孔巢父充分展现了一个说客的优良素质,把皇帝说得英明仁厚,把归顺前景描画得光辉灿烂。田悦的谋士和他谈话,见他足智多谋,口舌了得,也很佩服。

孔巢父对田悦等人陈说君臣之道,田悦等人都说:“没想到今天看到了真正的圣王教化!”

田悦摆宴席请孔巢父喝酒,席上,田悦吹嘘自己弓马功夫了得。孔巢父说:

“身手再好,如果不能归国,不过是一好贼。”

由此看来,孔巢父的说客水平不如贾林。贾林说话圆滑老练,总能顺着对方的意思,却把对方套进自己的思路,连老谋深算的王武俊都中了他的算计。孔巢父呢?口舌固然厉害,却一味强调自己的身份。遇到脾气好的田悦,他的游说还能奏效,倘若碰到一个心高气傲的急性子,恐怕会激怒对方。

田悦和田承嗣一样,处处笑脸迎人,听对方说自己是“贼”,也不动怒,反而嬉皮笑脸地说:“做贼当然要做好贼,做臣子就要做功臣。”话里有话,要求朝廷给他该有的赏赐和封号。田悦的言辞水平,也高过孔巢父!

孔巢父忙说:“国家正等着您回归!”

田悦当即拜谢孔巢父,却和王武俊一样,不拿出实际行动。他们都知道李适这个人不靠谱,李适身边那些大臣更不是东西。他们看不到实际的好处,怎么会去得罪朱滔?前段时间奉天发生的一件事,也证明了他们的猜疑。

田悦和王武俊担心得没错,经历了奉天劫难的李适,依然不靠谱!他身边那些大臣,依然不是东西!

这一次,要倒霉的人是刚刚立下大功的李怀光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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