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承嗣冷笑一声,命人拿着李宝臣送的棍子一直打李宝正,打到他皮开肉绽、奄奄一息。也不知打了多少时间,李宝正一命呜呼了。
李宝臣和田承嗣正式结下梁子,他整天寻思着给弟弟报仇雪恨。可田承嗣太狡猾、太厉害,李宝臣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只能等待时机。
机会在大历八年出现了。
大历八年(773年),一根筋的薛嵩病死,薛嵩的弟弟薛崿上表朝廷,请朝廷允许自己继承哥哥的职位和地盘。按理说,这就是个官样文章,河北地区的人事任命,一向由地方自行解决,朝廷事后公布。
田承嗣喜上眉梢,他一直在等机会扩充地盘,此时不扩更待何时?田承嗣开始两面工作,一面派人去相卫地区驱逐薛崿,一面对朝廷说相卫地区有人造反,他要带兵前去镇压。
在代宗一朝,满朝文武都有一个共识——田承嗣奏折上说的一定是假的!他说有人造反,肯定就是他要造反!
大臣们还在哗然,田承嗣已经轻轻松松地占了薛嵩的地盘,换了这些地盘的领导。
田承嗣的机会也是李宝臣的机会,他早就想找个名正言顺的借口,再借朝廷的力量讨伐田承嗣。李宝臣当即联系李正己,暗示他们可以合作出兵,瓜分田承嗣的地盘。李正己最爱干的事就是别人出头他发财,于是他立刻和李宝臣联名上了一份奏折,请求带兵为朝廷讨伐田承嗣。
李宝臣的机会正是李豫的机会。李豫对田承嗣怀恨已久,现在李宝臣和李正己要讨伐田承嗣,自己不正好可以借刀杀人?当下,李豫下诏令李宝臣、李正己、朱滔、李忠臣等节度使一齐进攻魏博地区,并将田承嗣贬为永州刺史。
发财的机会来了,节度使们摩拳擦掌,准备瓜分田承嗣这块肥肉。田承嗣是打仗的行家,他不慌不忙地整兵迎战,双方一交手,田承嗣暗叫一声:“坏了!”
虽然他手下有十几万士兵,但架不住四面受敌。李宝臣等人的军队来势汹汹,没有一点妥协的架势,双拳难敌四手,在战场上,田承嗣占不到便宜。
很快,军队伤亡不少,粮食损失不少,地盘也丢了不少,田承嗣终于开始着急了。
战场上处于劣势,场外可以补救,田承嗣转动他那引以为傲的脑子,开始思索破敌的办法。他这脑子曾把不少人耍得团团转,不论再耍多少次,他都相信自己是赢家。
他想到的办法是求饶。
求饶是门大学问
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人不会求饶;对方不饶,求了也是白求;没有求饶后的具体打算,被饶之后更惨。所以,求饶的人必须保证对方能够饶了自己,还能给自己东山再起的机会。这是个高难度动作。
想要对方饶了自己,首先要估量自己的作用和对方的个性。最经典的求饶发生在唐初,李靖对李渊的求饶,可谓双赢求饶的范本。
刑场上,李靖马上就要被李渊杀死,那时李靖四十多岁,在隋朝混了半辈子还没地位。看到大刀马上落在脖子上,李靖幡然醒悟——隋炀帝又不是什么圣明天子,自己好好一个人,一身的本领,为什么要为他浪费生命?不如求饶,马上求饶!
如何求饶才能行之有效?首先,求饶的人必须有价值,要让被求的人觉得他一个开恩,给自己增加了一个朋友、一个亲信,或者一个仆人,最低程度,不会给自己添一个敌人。李靖一肚子韬略,显然符合这个要求。至于窦建德这样的,求饶也没用,李渊不会留着敌人。
其次,求饶要充分考虑被求者的性格,这考虑要长远。像李靖,在众目睽睽之下给李渊扣个帽子,说李渊“您要做大事,怎么能因为私人恩怨斩壮士”!李渊最注重大唐形象,就算想杀,在当时也要做出宽厚体下的样子,释放李靖。后来李靖成了大唐的军神,这样的求饶求得太值了,人们都忘了这叫求饶。大家都说李靖弃暗投明,珍惜有为之身,哪里有人说李靖叛国投敌、贪生怕死?
田承嗣的求饶,虽然不像李靖求得那么光芒万丈,却也求得高潮迭起,效果其实比李靖还好。
首先,田承嗣向朝廷求饶。他写了认罪信,发了求饶声明,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一定要入朝请罪。田承嗣的奏折,在李豫和朝廷大臣眼里就是个屁。但田承嗣知道,朝廷最爱面子,给朝廷个台阶,李豫早晚要顺着台阶往下走,这只是求饶的第一步。
其次,田承嗣开始向李正己卑躬屈膝。田承嗣为人狂傲,一向看不起自己的河北同僚。此时竟然派人把自己辖地的人口名册送到李正己手里,还附带了一封自怨自艾的书信,说自己年纪老了,儿子又不争气,自己只是暂时替李正己保管这些土地。
李正己又不是傻子,哪里相信田承嗣的鬼话。可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田承嗣一见到李正己的使者就下跪,逢人便显示自己对李正己的敬重。脑子一向清楚的李正己,也被田承嗣哄得飘飘然了。
最后,田承嗣开始做李宝臣的工作。李宝臣是范阳人,一直有拿回老家地盘的心思。田承嗣找来工匠刻了一块石头,上面写上“二帝同功势万全,将田作伴入幽燕”,再把石头磨得破旧不堪,看上去有个几百年的样子,埋到范阳城外。
接下来,田承嗣又派人扮成个相士,对李宝臣说范阳有王气,李宝臣半信半疑地派人和相士去范阳,果然掘出“奇石”一块。
田承嗣又开始发挥他花言巧语的本领,他派人去游说李宝臣,说自己愿意为李宝臣效犬马之劳,夺取范阳,请李宝臣务必给自己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原谅自己曾经的过失。
李宝臣反反复复想着石头上那句“将田作伴入幽燕”,这个“田”难道就是田承嗣?
做这些事的同时,田承嗣还在打仗,他虽然被李宝臣、李正己、朱滔等人夹攻,情况危急,却丝毫没有投降的意思。田承嗣相信,他的连环套似的求饶,一定能够发挥作用!
他只需要一点运气而已。战场上的人都知道,做什么事,其实都需要一点运气。
很快,田承嗣的运气来了,他的求饶将变成攻势,轻松化解了朝廷和河北将领们暂时的联盟。
误事的又是太监
田承嗣的自信和运气都来自于李豫。田承嗣知道,李豫这小子不会做皇帝,缺乏帝王魄力不说,还和他爹一样,总把大事交到一些饭桶手里。
比如,李宝臣带兵把田承嗣打得落花流水,李豫一高兴,决定慰问李大忠臣,他派了一个叫马承倩的太监到河北宣读他的慰问信。
从安史之乱开始,太监已经成了“误事”的代名词。边令诚弄死了高仙芝和封常清;鱼朝恩间接导致了相州战役的失败;骆奉先是仆固怀恩叛变的诱因之一。偏偏皇帝们不思悔改,有什么事仍然派太监出马。
其实也不能怪李豫,他只是派太监去宣读个圣旨,哪里会料到小小太监也能闹出事故?
按照官场惯例,太监不能得罪。接待皇帝派来的太监,要有高规模的住宿餐饮,还要备上一份巨额红包。李宝臣一直在军队,哪里知道官场的学问,他只准备了一些丝织品送给马承倩。
马承倩身为大太监,平日被人逢迎贿赂惯了。看到李宝臣送上的礼物,勃然大怒,拿起来扔到地上,充分显示了肃、代两朝太监优异的素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