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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安史之乱』——平了又能怎样?(1)

另一起皇位争夺战

宝应元年(762年),唐代宗李豫继位。李豫是大唐第一个平安登上太子之位又平安继承皇位的长子。但在这“平安”之后,隐藏着宫廷的阴谋,李辅国已经成功地独揽大权,放话让李豫在内宫休息。李豫表面奉承,称呼李辅国为“尚父”,暗地里却寻找着扳倒李辅国的机会。

比扳倒李辅国更重要的事,当然就是安史之乱的战局。史思明是个让人头疼的对手,狡猾、又有强大的军队,唐军已经在他手下经历了两次大溃败。所以面对史思明,唐军心有余悸。

其实,当李豫还夹在张皇后和李辅国中间两面观望时,战局就已经悄悄发生了逆转。在敌人内部,史思明军队的士兵现在和唐军士兵一个心情,他们不只心有余悸,而且他们天天都在担惊受怕。

前面说过,当上皇帝后,史思明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坏。自从李光弼败走,他占领了河阳,野心自然更大,他继续率军进攻陕州。唐军现在已经不是安史之乱之初,左支右绌,他们只有史思明一个敌人,兵力相对集中,在陕州将史思明挡了下来。

史思明不能攻陕州,只能退到永宁。他下令士兵筑墙,工期短、任务重,士兵没能按期完成,他瞪着眼睛就要杀人。

史思明的长子史朝义也在永宁。史朝义为人老实,看到士兵可怜,就劝父亲说:“士兵们辛劳太久,让他们歇一歇吧。”史思明大怒道:“你只知道爱惜士兵,不知道听从我的命令吗?”史朝义不敢言语,史思明继续骂道,“等我攻下陕州,第一个杀了你!”

在古代,父为子纲,老爹骂儿子,骂得狠一点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如果老爹是皇帝,那么事情可就严重了。

史朝义虽是史思明的长子,也被立为太子,却知道老爹心里更喜欢他的弟弟史朝清。史朝义作战勇敢,爱护士卒,在军中很有威望,作为太子深得人心。史思明不能改立太子,平日便总挑史朝义的毛病。史朝义心里七上八下,老爹脾气坏,万一哪一天看他不顺眼,杀了他立史朝清,也不是不可能。

史朝义现在的担心和当年的安庆绪一样。史思明的表现,也越来越像当年的安禄山。当年安禄山暴戾成性,手下怨声载道。现在的史思明动不动就要杀人,也让部将们越来越害怕。

史朝义有两个手下,一个叫骆悦,一个叫蔡文景。最近刚刚打了败仗,害怕被史思明杀头,他们就一起来怂恿史朝义夺权。注意,是夺权不是杀父,史朝义和安庆绪毕竟不一样,让史朝义杀死亲爹,他还没那么狠心。

骆悦和蔡文景可不是史思明的儿子,他们主意已定。这两个人不是实力派将领,只能借着史朝义的名义行事,没想到史朝义瞻前顾后,根本不敢动,却也不阻止。

明白史朝义的意思就好办事了。当天夜里,骆悦和蔡文景找到史思明的心腹曹将军,逼他带领他们进入史思明的行营。史思明夜里警醒,听到营外有兵器声,连忙起身躲藏。骆悦等人见人就砍,独独没看到史思明。

“史思明人呢?”骆悦问。

史思明的宫女侍卫战战兢兢站在一边,他们平日被史思明威吓,不敢说出史思明的位置。骆悦一再威逼,才有人哆哆嗦嗦地指了指茅房。史思明终于被士兵拖了出来。

看到眼前形势,史思明平静地问:“是谁在作乱?”

“我们是奉了太子的命令。”骆悦答道。

“我对太子说了不该说的话,得到这样的下场也不奇怪。可是,为什么不等到攻克长安以后再杀我?”

史思明老谋深算,想劝说骆悦留自己一条命,骆悦却不上当,命人捆了史思明,和蔡文景去史朝义那里复命。

“没有惊吓到我父亲吧?”看到他们来,史朝义首先问的是史思明的安全,他只是想活命,并不想要了父亲的命。

“没有,陛下现在在柳泉驿。”这下史朝义放心了。

之后,几个人一合计,杀了几个史思明的忠心将领,还派人去洛阳杀掉了史朝清,以绝后患。最后,骆悦等人害怕军心不稳、再生事端,又杀掉了史思明。史朝义继承了王位,改国号为显圣。

至此,安史之乱的两大祸首安禄山、史思明,都落得被儿子杀死的下场。

史朝义继位后,叛军内部产生了动荡。史朝义杀父、杀弟,离心离德,而且史朝义没有什么政治才干,让他当皇帝,他既没有安禄山的凶狠,也没有史思明的狡猾。叛军头子们本来是安禄山的部下,不得已投到史思明这里,早就觉得不服气。现在又来了一个没本事的皇帝,他们的心思便开始活动,真的要跟着史朝义混下去吗?

面对朝廷的暗潮汹涌,史朝义拿不出好的对策,战争还在继续,他也不能把这些人一股脑杀掉,只能硬着头皮当皇帝。在这一点上,他比只知吃喝玩乐的安庆绪要强一些。

史朝义弑父杀君,没给自己带来实质性的好处,倒是让大唐得到了反攻的大好机会。史朝义的军队连连败北,大唐又在集结力量,准备最后的决战。

“外来和尚”真的会念经?

从安史之乱爆发开始,大唐集结力量的方法只有三种。

首先是调兵。把边境的守兵一股脑地调往河北、河南和关中,连安西、北庭这种小地方的守兵都调遣回来,拆东墙补西墙。这么做的结果是大唐的强敌吐蕃趁着这个机会侵犯大唐边境,让大唐苦不堪言。

其次是募兵。大唐承平日久,边境又有数个节度重镇,百姓早就忘了打仗是怎么回事。安史之乱爆发,他们先是逃跑,不能逃的、逃到一半想起保家卫国这回事的人都进了军队。军队在仓促之间也没办法训练,只能统一发下武器。新招募来的士兵慌里慌张地上了战场,被敌军的精锐打个落花流水。所以,在安史之乱初期,除了唐朝正规军队,其余军队都在野战中失利,只能依靠城墙打防守战。随着实战经验增加,新兵不断死亡、不断补充,战斗力也渐渐有了起色,但比起叛军,仍然处于弱势地位。

最后是借兵。正规兵力少,招募的新兵战斗力弱,只能向回纥借来强大的骑兵团。借兵不能白借,收复洛阳时,洛阳百姓遭了殃,叶护带着人大抢特抢。

大唐的损失远不止一次抢劫。为了与回纥保持睦邻友好,唐肃宗还派出一位公主前去和亲。在大唐,和亲的公主不少,比如有名的文成公主、金城公主。但她们都是大臣的女儿或宫中的女官,真要皇帝们把千金嫁出去,他们才不干。当年外藩点名要太平公主前去和亲,李治和武则天甚至在宫中修了个道观,说公主为了给外婆祈福,已经出家入道。

唐肃宗派出的女儿却是货真价实的金枝玉叶。当时大唐窘迫,不敢弄虚作假,这位公主也以国家大义为重,含泪远嫁,到回纥给毗伽阙可汗做了皇后。为了继续巩固姻亲关系,大唐还把仆固怀恩的女儿嫁给毗伽阙可汗的儿子。

毗伽阙可汗死后,他的儿子,也就是仆固怀恩的女婿登里可汗继位。一朝君王有一朝的政策,看到大唐还在为安史之乱焦头烂额,他也生出了趁火打劫的想法。

在大唐即将攻打史朝义的关键时刻,登里可汗带了十万兵马来到大唐边境。

继位没多久的唐代宗李豫一惊,登里可汗想做什么?

登里可汗派来一个使者,说他要和老丈人以及老丈人的老母亲见见面,措辞很客气。李豫犹豫了一下,他和回纥打过交道,知道这伙人又不想出力又贪财,总想着占便宜。如果大唐给的赏赐多,他们可能会帮忙攻打史朝义。反之,他们的大兵大概要纵情抢掠一番。

河北、河南都有史朝义的军队,为了尽快平叛,借用回纥兵也算一个办法,既然他们指名要仆固怀恩过去,那就派他去吧。

仆固怀恩差点被李豫这条命令吓死,他战战兢兢地想拒绝,死活也不肯去见登里可汗。他是登里可汗的老丈人,身份本来就敏感,现在登里可汗大咧咧地把他叫去,不怕别人给他一条“勾结外藩”的罪名吗?不去,说什么也不去!

看到仆固怀恩不合作,李豫明白他的顾虑,赐给他免死铁券,还亲自下手谕,好言好语地宽慰他,仆固怀恩这才带着自己的老母去见登里可汗。

这次见面,唐朝许诺给回纥诸多好处,仆固怀恩和女婿也相谈甚欢,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吃了顿饭。登里可汗的腰包满了,也答应派出数万兵卒援助唐朝。

仆固怀恩揣着李豫给的免死铁券来见登里可汗,脑子里想的可不只是搬援军,他也想趁这个机会结交一下回纥的首领。以前这件事由郭子仪负责,郭子仪威武有气概(出手也大方),回纥上下十分钦佩,称他为郭令公。郭子仪跟回纥关系好,皇帝李亨看上去竟然没有疑心。“勾结外藩”是死罪,但既然皇帝表明了不怀疑,仆固怀恩也想像郭子仪一样,拉拢回纥这个强援,让自己在朝廷上立得更稳。

史书上没有记载仆固怀恩与登里可汗是否有过具体的私下接触,从之后的历史来看,他们的关系并不是翁婿那么简单。仆固怀恩心机深,总是不放过能够巩固自己地位的机会,这次会面也是一样。

不管怎么说,回纥的强兵一到,无疑给大唐打了一剂强心针。现在敌军内部人心大乱,大唐万众一心,又有回纥作为强援,上至皇帝李豫,下至普通百姓,全都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他们太急于得到胜利,全然忘记胜利之后可能面临的危险。

神哪!还有没叛变的吗?

宝应元年,唐代宗李豫登基后,立刻任命自己的长子奉节王李适(ku )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继续讨伐史朝义。

仆固怀恩为副元帅,李光弼等节度使负责配合作战。李光弼首先攻克许州,接下来,汴州、郑州等地一一被唐军光复。史朝义连吃败仗,急得吃不下饭。在战况最危急的时候,更危险的事发生了,有将领开始投降唐朝。

看到唐军气势如虹,原本投降了叛军的官员知道大势已去,不如投降以争取宽大处理。唐代宗李豫更给这些投降官员开了一盏绿灯,说过去叛唐的事他一概不追究,只要大家改邪归正,还是唐朝的好官员。

如此宽大处理,投降的人更多了。

别人能投降,史朝义不能投降。等到大军包围了洛阳,史朝义带领手下十万士兵与唐朝军队决战于洛阳之北的邙山。这一战,唐军各队主力尽出,就连鱼朝恩公公也亲自带领五百弓箭手上阵,可谓上下一心。史朝义的军队损失大半,只能退出洛阳,他带着残兵败将逃跑。中途叛军大将田承嗣伏兵接应,将他接进莫州城。

田承嗣就是前面提过的打败封常清、围困南阳的将领。他一直受到安禄山的器重,安禄山死后,他跟着安庆绪,安庆绪死了,他被史思明接收。上头的皇帝换了四个,他的地位一直没变,可见是个精明人。

史朝义在哪儿,唐军就打到哪儿。仆固怀恩的儿子仆固瑒火速包围莫州,史朝义准备继续集合军队,与唐军决战。田承嗣语重心长地说:“陛下,与其现在集合军队,不如陛下去幽州调遣李怀仙的五万兵马,才是万全之策。臣一定为陛下坚守此城,仆固瑒虽强,一时间也攻不下莫州!”

看田承嗣说得慷慨激昂,史朝义热血沸腾,当夜就要回幽州搬救兵。史朝义的一家老小当时都在莫州,他握着田承嗣的手说:“一家百口,老母和稚儿,都托付给您了。”田承嗣流泪答应。

没想到史朝义一走,田承嗣就招来手下说:“我们起兵以来,攻克一百五十多座城池,做了不少坏事。现在大势已去,自古以来福祸皆不长久,只有改过自新,才能转危为安。我想以此城向唐军投降,各位意下如何?”

田承嗣为人精明,自己的军队又不是唐朝军队的对手,不如拿史朝义做个人情,向唐朝投降。现在唐代宗只求胜利,对投降的人不予追究。运气好的话,还能混个官当当。

田承嗣治军严整,手下的人都听他的,当下无人反对。田承嗣命人站上城头,对外面扎营的唐军大喊:“史朝义逃跑了!赶快追!”

唐军以为这是调虎离山之计,谁也不信。于是田承嗣命人捆了史朝义的一家老小,推上城头,仆固瑒等人这才知道史朝义跑了,于是带兵就追。田承嗣又命人前去面见仆固怀恩,表达自己投诚的决心。

史朝义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怀着背水一战的决心向幽州奔去。谁知有人比他更快一步,一个叫骆奉先的宦官已经偷偷找上镇守范阳的李怀仙,晓以大义。李怀仙也正游移不定,看到朝廷的使者,知道硬撑没好处,也就和田承嗣一样投降了。

史朝义一路被唐军死死追赶,他的手下不断死伤。终于到了范阳,镇守的将领是李怀仙手下的李抱忠。李抱忠下令紧闭城门,不许史朝义入城。

史朝义立刻明白,李怀仙被唐朝招降了。

再仔细一想,唐军为什么这么快就追来,他明白,田承嗣也投降了。

数日逃亡,史朝义和手下饿得头晕眼花。史朝义恳求李抱忠给他们一顿饭吃,李抱忠倒是个讲究人,虽然已跟随李怀仙投降,但还是顾念君臣情义,命人将饭菜送出范阳城。史朝义和手下士兵吃了饭,刚吃完,士兵们面色为难地来向史朝义告别,说他们想要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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