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是平安做的,四点就开始做了,她要上工所以都做得早。也都是家常得很的饭菜:水蒸蛋,芹菜炒豆干,番茄汤。清淡温和,柔软易消化。
平安蛋羹蒸得好,平滑幼嫩,端出来时滴上几滴香油,令人食欲大开;男人不吃葱蒜,平安都很注意,汤也好蒸蛋也好,从来不放葱段。
菜特别多做了一部分留出来,蒙上保鲜膜,叫男人明天早上热了吃。她自己是从不吃早饭的,她要睡觉。
五点了,平安随便扒了两口就起身,解了头发,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三十九度。
每次看她出门男人一双眼睛总是水汽氤氲。男人的眼睛形状漂亮,眼角微微上挑,瞳孔漆黑晶莹。往日看,就像夏日里从枝叶间看去的一泓清泉,清亮又安详。
可是现在他坐在那里抬头望着她,静默无声,眼神凄楚,哪里还有半点昔日风采,惶惶然简直如同一只害怕被抛弃的狗。
平安收拾好拎着手袋走过来,吻他;他抓了她轻轻说:“平安,你一定要平安。”
下了楼,平安准备如常一样去公车车站,出了小区大门就看见对面一台黑色奔驰S600停着,车里的男人有一双大的手,带着银色的Tiffany。平安迟疑了一下,还是过去拉开了车门,坐到付座上。
“平安,我想跟你说说话。”杜群青话里透露出心里有很大的忍耐。
平安看看表,小巧精致的浪琴黛绰维纳新款,自然也是客人的礼物,话说平安着实有几个出手大方的熟客。她说:“只怕时间不够,我到了还要换衣服、化妆。”
“你不要去做那种事了。”
“你养我?”平安似笑非笑。
“我养你,我有钱,我就是没有一分钱我也不让你去做那种事。”杜群青哀求着,那胃被伏特加腐蚀到出血的疼痛又上来了。
平安却是摇了摇头,放下车窗,点着一根烟。淡淡的夕阳斜斜的披满她一身,她穿着一件灰色的旧绒衣,眉目清晰神情淡然;脖子细而长如同一只优雅的天鹅,染成栗色的长发松松卷了一把髻。
回忆好像树叶里漏下的光影子,一点一点,斑斑驳驳。杜群青想起自己当年给她梳着乌亮的头发、为她扎麻花辫子的情景,这些回忆已经不知遗失在哪年哪月。当年那个少年,那个少女,他们手牵着手的影像只怕是要去三途河上才能找回。
“平安,我找过你的。相信我、我找过你的,我没有故意不要你。”杜群青去抓她的手,当年一直牵着的那小小的手。
她不动声色的抽离自己的手,轻声道:“我相信你,哥。当年的事情也不是因为你,你不用太自责,只是我和你都不同了。”
她的笑实在美丽,她从小就是美丽的女孩,可这笑容现在却这样伤人。她笑着说:“哥哥,我真的要走了,现在钱多难赚,今天我还有预订。”
杜群青猛然抓住她瘦瘦的胳膊,阻止她去开车门。“为什么?”杜群青咬着牙,感觉到血的味道清甜。过了这么多年他终于又触碰到她,这手指传来的温度,确实是她啊。
“就算我们不能像从前一样、可我们也是一起长大的是不是?就这一点我帮你也是天经地义的!”手指在收紧,他真想捏碎她、再把她重新搓揉成一个一寸高的小人;永远带着她、用他的双手包容住她。她就再不能那样带着他的心就轻易消失。
“你抓痛我了。”平安弯弯细细的眉毛皱起。杜群青颓然松开手,平安重新坐好,车里的空气变得沉重。
她的脸上掠过一丝忧伤,好像蔚蓝的天空一片云彩淡淡而过。平安又摸出一根烟来,纤细的CAPRI,她用这烟敲了敲杜群青某根手指,然后一声轻响,在火光里点着。
“这就是原因”她吐出一缕烟雾“你已经是别的女人的了,你所有的一切包括你的钱都是别的女人的。”
那是无名指,那是银色的Tiffany,那是有着咒语的刑具,以神灵的名义发过誓言的终身监禁。
我请你,做我的妻子,我生命中的伴侣和我唯一的爱人。
我将珍惜我们的情意,爱你,不论是现在,将来,还是永远。
我会信任你,尊敬你;我将和你一起欢笑,一起哭泣。
我会忠诚的爱着你。
无论未来是好的还是坏的,是艰难的还是安乐的,我都会陪你一起度过。
无论准备迎接什么样的生活,我都会一直守护在这里。
就像我伸出手让你紧握住一样,我会将我的生命交付于你。
所以请帮助我、我的主。
多么可怕!他竟然会有一天说出这段话、是对着别的女人而不是对着他唯一的女孩!他到底怎么了?那一天一定是天上所有的神明都集体失忆了!
冷汗涔涔,痛得如同从他脊柱里往外抽骨髓,杜群青咬住满口的血腥看她笑着,她是有毒的花。她说,你要帮我,你要给我钱,只有一个方法,就是来买我。
这么多年不见,不是询问这么多缺失的时光到底丢在了哪里,也不是问候彼此的安好,而是这样一场讨价还价。
如何不叫人伤心。
平安平安,不管他如何哀求的叫这个名字,凄切的,惨烈的,满天满地里是黄沙终于吞没河流的绝望,冰川终于崩塌大陆的离析。最后天地皆无的寂静里她微笑着,说哥,你看我到底还是和我妈妈一样。
有服务生送垃圾出来,平安就正好侧身进去。到了休息室,也已经来了三三两两的人,套丝袜,穿裙子,涂脂抹粉。
她看着大镜子里自己的脸,一丝动容都没有,板结成一个完美的面具。她打开唇膏,半天取不下盖子,手抖得中风一样,她不得不出去抽了根烟。
“莎莎!”妆化了一半时妈妈桑来叫她:“王少是昨天就要我们留你时间的。”
她刚到就对过了单子,赫然看到了恩客名字,妈妈桑这么反复提点想必这位王少不好应付。她微微吸口气,恢复了镇定,笑了一笑:“叫王少喝杯酒,等我至少把口红涂完。”
王卓打量着对面的美丽女人:“今天时间够吧?”
莎莎娇笑:“先喝一杯好不好。”她的妆很艳,僵尸白的粉底配吸血鬼的红唇,这夸张的妆容让普通女人惊悚,让漂亮的女人艳惊四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