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终于到来时天气并不好,灰色的云层一团团的铺在天空,城市上空像铺了一床破棉絮一样,很是邋遢的感觉,叫人心生不喜。
杜群青给平安打电话时准备了千万遍的腹稿最后都用不上,他声音紧张到几分生硬,他直接了当的说:“平安,今天你生日,一起吃晚饭好不好?我给你做。”
电话那头平安啊了一声,然后生怕他反悔一样急切的说“好啊好啊”,很快乐的样子。
杜群青就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要是平安拒绝了自己——那真是太可怕了,他不敢想象;现在松弛下来,他就觉得自己脸渐渐又红了,并且开始有些火烫,耳朵尖似乎在冒热气。他停了停,低了点声音滑出了一句:“我今晚不回寝室去了好不好。”
那头却是沉默了很久,平安显然一下没有反应过来。等她意识到这句话真正的意思、就如同喝醉了酒一样顿时沉了半边身体,一点劲也提不起来。平安软绵绵的说了一个“好”字,却妩媚得百转千回,叫人飘飘然。
挂了电话杜群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傻笑。而这边平安却是又哭又笑的,她实在压抑不住快乐。边上的孙斌以为她病了,不禁要伸手试她的温度;她偏了偏头,离开他的手。
她恍恍惚惚的冲他笑,脸上却挂着泪珠子。孙斌觉得好像有层层光影在她周围浮动,叫他一时不禁目眩神迷。
“我今天要早点回去,我不跟你吃晚饭了;我哥哥在家里等我,我今天生日呢。”平安那张圆圆的脸儿挂着傻乎乎的稚气的笑,眼睛亮晶晶的,一下就完全只是个小女孩而已;就算她涂脂抹粉、烫发穿高跟鞋,她本质还是个极天真的小小女孩。
只是为何这个小女孩的真面目不是人人都可以见到呢——真叫人嫉妒,嫉妒那个能让她流露出这样傻乎乎的笑的人。
平安自己都忘记这个日子了,所以才和平时一样孙斌打电话叫她、就跟着一起出来吃饭。真没有想到哥哥不仅仅记得,甚至还记得那个承诺。
哥哥并没有厌恶自己,他愿意接受自己——这真是老天爷送她最大的一份礼物——平安的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粉色,透过脂粉光晕满靥,娇羞妩媚。孙斌从没有见过她如此娇态,是天上碧桃和露,是日边红杏含蕊,这瑶池仙品如何被贬到人间、让他这凡夫俗子得以亲近?幸甚至哉,幸甚至哉。
孙斌看着她失态的样子心情复杂,如果她真的和她的名声一样放荡就好了,他就不会这样舍不得了。实际上他也觉得她是个放荡的女孩,她根本就什么都不懂,不懂就不珍惜她自己、不在乎她自己。
她明明不喜欢却也从不拒绝——自己叫她出来就出来;自己抱住她抚摸她、她也从不说“不”——就是她本身的错,她就是这么一个轻浮的女孩。孙斌这么想,心里好受了些。
孙斌看着平安满面微笑,嘴角高高翘起就一直没有放下过;看见自己盯着她、她就用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疑问的回望过来,仍然带着微笑。
她这样子真美啊,这从心底里发出的微笑,可以感觉到带着她心窝里的血的热度,可以感觉到幸福的味道。
她因为别的男人一个电话就这么笑逐颜开、就连带对自己也很宽容,肯把这真实的笑容也赏赐给自己一点。
如今的自己,竟然是在接受一个小女人的赏赐,并且如此渴望这赏赐——孙斌意识到这一点、心里被一根尖尖细细的棍子搅动起来一样难受。
这个小笨蛋,既然那么喜欢别人当初就强硬的拒绝自己啊!既然这样一心一意的喜欢别人就不要对自己百依百顺啊!害得自己如今陷得这么深。
她为什么可以这样清清楚楚的把自己分成两半——把一个僵硬冰冷的躯壳给自己;把那一颗热乎乎的心和这甜蜜的微笑都留给别人。
更可恶的是这个小笨蛋竟然遮掩都不会——孙斌开口、就很高兴看到随着自己的话语、她那脸上的粉红色褪下去、眼睛里的光彩熄灭:“安安你今天生日吗?那我得好好为你庆祝,我这就打电话订包厢。你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我吧?”
“我求求你---”她虚弱得简直像中了箭的天鹅在哀鸣。
“安安,你要不要在你生日给你哥哥一个惊喜?让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杜群青从寝室出来,他看什么都很愉快。跟同学擦肩而过他微笑着招呼,还说今天天气真好,惊吓掉了好几个人手里的饭盒。
他在超市里买菜,新鲜的豆角,还有鸡蛋;除了豆角炒肉外平安喜欢的就是蛋羹,当然必须是他蒸的、还要他喂。
路过卖盆栽的小角落,看着那些在温室里精心培育出来的青翠植物、杜群青想要不要给平安买一支花呢?红玫瑰?似乎情侣之间都是这样安排的:一起吃个气氛温馨的晚餐,然后再送一支玫瑰花,然后、然后---
他被人撞了好几下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过道中间发呆,他很不好意思的说着对不起、走到边上去。送花这举动似乎太傻气了——杜群青继续琢磨着,还是决定不要,说不定平安还会取笑他。
他走向出口,在收银台排队时他漫不经心的看着四周。突然他看到收银台的小货架上摆着一排小方盒子,红的绿的黄的橙色的,他蓦然全身都僵硬了。“喂,你倒是往前走啊!”后面的人不满了,出声催促他。
杜群青却慌慌张张转身又跑回超市里面,表现得自己好像有什么东西忘记买了。他一直跑到一个角落里才停下来,是调味柜,这里人不多;他假装比较两种盐哪种含碘更多,一颗心还在呯呯直跳。
那是杜蕾斯,还写着超薄、凸点螺纹;苹果味、草莓味、橙子味。
这个东西,应该是要买的吧。可是、可是——杜群青头几乎要低得垂到地面就好。他也不明白他实在不是个毛头小伙子、他也从不曾畏惧过什么;可为何他现在被这样一个可以说是生活必需品的小东西为难得躲在角落里抬不起头来。
大概是太喜欢她了,实在是太喜欢她了。她是他内心深处无以伦比的珍宝,怎样慎重都不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