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寂中空调机嗡嗡响着,还有什么东西扑在玻璃窗上的声音,也许是一只倒霉的苍蝇吧,对着那伪装的自由扑得头破血流。
包厢是褚色装饰,细看还是有一团团经年累月的污渍印在了纺织物上,弄得颜色深一团浅一团。
平安哆哆嗦嗦的开口了,那声音好像风里的一根蜘蛛丝:“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你什么都不要说,千万不要跟我哥哥说。”
孙斌也有些不知所措,烟灰掉下来烧掉手指他才像梦里惊醒般一下清醒过来。对面的女孩面如死灰,心如槁木,明明他都可以感觉到,可为什么那怜悯的心情只是一下子、转瞬就没有了?
其实那些故事孙斌也是不相信的,他纯粹是想恶作剧吓唬她,出一口恶气,谁叫她对自己总是不假辞色。他也想过那些事是不是真的,要是真的、他就不想要她了;他喜欢的是那个干干净净鲜鲜嫩嫩的小美女。
要是就此罢手就好了。孙斌后来不止一千次的想过,要是他和赵平安就停留在这时就好了,他的代价不会那么大。
可在那个时候,那个不怎么样的餐厅里,空调机单调的嗡嗡响着。平庸的装饰,平庸的饭菜,茶叶不过是三十元一斤的货色,干巴巴的一点味道都没有。唯独她一枝独秀般,她在这里就把这平庸得一无是处的环境衬托得高雅亮丽。
她是这世上最有价值的花瓶。
孙斌看着她那猫儿脸,她有女孩的身体,女人的风情。玉女半熟时,这是真正的洛丽塔,是光,是火,是生命的劫难。这特殊的魅力对他的吸引力无可抵御,千古英雄豪杰也不过想的是醉卧美人膝,何况他这凡夫俗子。
孙斌听到她哀求着说我听你的,声音细嫩凄楚,却如此绵软,语音里拖着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臣服,心一下就被搔到痒处般舒泰了起来。这柔弱而带了些许绝望的声音激起了男人的占有欲。
他重新点了根烟,突然有些洋洋得意。他想,女人都是一回事,确实不应该对她们太好。
这个赵平安玩一玩也不错,反正现在在这边也没有事情做,家里又不准自己回去。而且以她的姿色自己不吃亏,不像以前当回事就对了。
长林市新步行街改造,孙斌家里是开发商。
平安和孙斌分手后,在学校花园里坐了很久,头晕得好像有一堆苍蝇围绕着她,嗡嗡嗡叫个不停。她这个人啊,还这么小却已经这么脏了,大概走到哪里都有苍蝇叮着吧。
平安哭不出来,只想吐,但却没有吐的力气。她只双手捧着头,反复想着我怎么办呢我怎么办呢。
过了两天,平安想好了一件事情。
平安闻到栀子花的香气,栀子花已经进入鼎盛,她看着墨绿色的枝叶间洁白的花朵像一小堆一小堆积雪,新鲜又干净。她慢慢的、仔细的一朵朵的摘着栀子花,选洁白的,完整的,毫无瑕疵的。
她想精心准备一下,她很怕来不及把自己给最喜欢的人。
她不是完全无知的小女孩,知道一个美丽的女孩身体对于青春期的男生有着怎样的吸引力。她想她应该可以的。
第二天她撒娇说哥哥给我做饭,我想吃你做的豆角烧肉了。然后他们很愉快的吃晚饭,哥哥和平常一样叫自己张嘴,往自己嘴里塞肉。晚上她穿上哥哥的衣服,在卫生间的镜子里看着自己那白玉般的面孔,闭了闭眼睛,想象一下哥哥那温柔却有力的双手拥抱自己。
好不容易熬到深夜,她听到隔壁房间熄灯的声音。然后她悄悄的溜进哥哥房间,看着哥哥的脸,黑暗里也看得清楚,一张好看的脸,线条干净利落,棱角分明。
她把自己的嘴唇覆盖上去,把自己那小小的、柔软的、洁白的身体覆盖上去。可没有想到自己这样的举动却让哥哥这样讨厌。
平安想我完了。
平安早上对着杜群青承认错误,乞求原谅,内心冰凉。从今以后,哥哥每一下对自己的好都是偷来的了,自己已经有今天没明天了。
可是死刑犯只要还没有到上刑场那一天,就还有梦想改成死缓;到了法场也指望最后来一句大吼“刀下留人!”
平安也痴心妄想。也许,也许,也许,也许一切能含糊过去吧。幸福并不远,只是下一个拐角处。
杜群青觉得平安变得安静了,小姑娘到底长大了吧,想的事情也多了。有时平安站在窗户边望外看的神色近乎忧郁。杜群青又难免心疼,怀念起她小时候那无忧无虑、傻乎乎的大笑的样子。
“乖,是不是太热了,不想吃饭?”杜群青摸摸她的额头,又习惯性的帮她把碎发掠到耳朵后面“待会我给你煮稀饭,不吃东西不行。”
“哥哥”平安抱住他,双手箍紧他的腰“你今天陪我行不行,你别走。”
杜群青当她是惯常的撒娇,只好声好气的安慰她:“我得去上班,你在家里看电视——”他环顾了一下房间“哪,小猪陪你,我下班就给你打电话。”
平安真像一个小孩拖着他的衣角,眼泪汪汪的跟到门前:“哥哥你早点回来。”
这么说着可雪白的手指依然攥着他的衣角不松开,杜群青硬起心肠抓开她的手:“好了好了,听话了,平安。”
平安看着哥哥离开自己,突然又扑过去抱住哥哥的腰:“哥哥,你不会讨厌我的吧?”
“你再说傻话我就生气了。”
“别生我的气,哥哥,我一定乖乖的。”
杜群青出了门,心里依然很难受。想起平安那泪汪汪的模样,他就想大概是那天晚上他把她吓住了,虽然他没有骂什么厉害的话可他那态度是有史以来最恶劣的;甩开她也很用力——想起平安那天晚上的行为杜群青不禁微微红了脸,某些画面急速的跳过,不敢仔细回想。
心里还有一丝生气,觉得她太轻率;却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欢喜和甜意在悄悄升起。
杜群青情不自禁加快了步伐。平安,再等两年就好了,我大学毕业了有了工作,我们就能真正有个家了。我一定会更好的待你。
“吃了饭没有?”
“陪我吃点吧。去喝粥吧,有个地方的螃蟹粥熬得不错。”
平安在副座上低着头,含糊着应着。她对孙斌从此百依百顺,随便说什么都好,吃饭也好逛街也好,早出也好晚归也好,她只“嗯”着顺从着,轮不到她同不同意。
虽然她每对杜群青编出一个借口、都要绞尽百十倍的脑汁,但这苦恼是她的,不是孙斌的。
平安觉得自己像被蛛网缠住的蝴蝶,空有着那么大又漂亮的翅膀,却软弱无用,挣扎不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