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珠落玉盘,又急如瀑布飞跃,故事在这里开始转折。
按照既定的结局,姐妹二人会同时赴死,以死明志。然而却没有,燕焦退缩了,或许在锋利的剪刀面前,或许在狰狞的白绫面前,又或许在黝黑的鸩酒面前,反正,不管怎么样,她害怕了,退却了。
而碧卿却毅然决然的喝下了那杯泛着点点猩红的鸩酒,倒在了乐章宫中。
皇帝因碧卿的离去而痛哭流涕,大雨也迎着这位帝王的哭声下了三天三夜。不知道有没有为时已晚,他放了燕焦出宫。
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话是,“燕焦,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对你做那些事,我喜欢的是碧卿,现在她不在了,我也不想听到见这琴声了。”
原来,皇帝爱的是她的姐姐,那么,为什么也要了她,他明明可以不这样做的,不是吗?难道,这也是所谓的爱屋及乌?
回到了琴都,燕焦遇到了珞瑜,而他的第一句话却是,“碧卿,在哪呢?”
她的眼泪毫无预兆的掉了下来,所以人都喜欢她的姐姐,就算她已经死了,所有人喜欢的还是她的姐姐。
“她现在成了皇上的妃子,你就死心了吧,有本事,你去和皇上争天下,争女人。”她冷漠的说道,再也不看他一眼。
一句话,就足以让她心死了。
后来,她专心练琴谱曲,许多流传千古的名作都是出自她之手。包括,紫鸢雪现在正在弹奏的《落》。
《落》,谐音珞。是她专门为他们三个人的故事而弹奏的。
后来,珞瑜真的发动了起义,也真的赢得了半壁江山。可是,当他再次找到她时,看到的只是她的尸骸。
锋利的剪子刺穿了跳动的心脏,眼睛注视着胸口的方向,这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看着身体内的鲜血一点一点的流出,计数着死去的时间。
也许,她只是为了证明,当时的她怕的并不是死,她怕的是,那时死去会记不得珞瑜的样子,所以,即使苟且偷生她也要活下去,只是没有想到皇帝会主动放她离开。
他不知道她是怀着多么快乐的心情来到他的面前,又是怎样悲伤着离开的。
她的死,是在听到他攻进了皇宫中的那一刻。
所有的希望都没了,她不想听到他对她的质疑,他不想看到他对她兴师问罪的表情,在最后弹完一曲之后,她就决然的刺进了心脏,选择了逃避。
即使已经没有心了,但是还是会痛的,不是吗?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珞瑜看到她尸体时的疯狂,他抱着她冰冷的身体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我爱你。”
迟到了好几年的“我爱你”,她永远也听不见了。
“你知道们吗,我只想占有半壁江山,让你和你的姐姐有同样的位置。”他看着她紧闭的眼,多么希望下一秒能够睁开,“你知道吗,我当时问你的姐姐在哪,我只想和她说清楚,我爱的人是你。”
“燕焦。”
他抚摸着她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豆大的泪滴也随之滴落到她的脸庞,“我都知道了,发生了什么我都知道,可是我不在乎,你知道吗,我从来不在乎,我爱的是你,完整也好,不完整也好,我爱的只是你呀!”
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动容,除了燕焦。她苍白如纸的脸上始终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只是睫毛湿透了,不知是不是她的眼泪。
“燕焦。”
明知道她不会回答,他还是轻轻唤了一声,被泪浸湿的薄唇吻上了她丝毫没有血色的嘴唇,久久才离开。
“等我。”
随着话语落地,他拾起散落在她身侧的剪刀,没有一丁点儿得犹豫狠狠的刺进了心脏。
“没有你,我要江山何用。”
在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他抓紧了她的手,下辈子,他们再也不分开了。
琴声低回如细语呢喃,直至尾音落下,一曲奏毕。
“姑娘,好琴艺。”
过了好久,终于有人反映过来了,大声的喝彩道。
“过奖了。”紫鸢雪从凳子上站起,问着刚才阻止独孤燕的那个女子说道,“不知我可否吃这……”
她看了看这美丽的点心,在记忆中搜索,总是没有它们的身影闪过,莫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点心,看起来确实好吃。
“这是马蹄糕,是本府的一个厨娘的杰作。”
“哦?”她转过身拉着司臣零的手,“零,我们去尝一尝吧!”
“好。”男子发出的声音居然比刚才的琴声更美。
所有人都在惊叹这一对金童玉女,所有人都要求她在演奏一曲,唯独独孤燕转身离开。
突然觉得,带着面具还是挺好的,至少,不会让别人看到眼泪,看到脆弱,那样,她还是一个坚强的独孤燕,还是快乐的独孤燕。
紫鸢雪拉着司臣零向盛放马蹄糕得那个地方走去,三个人衣袖相摩,擦肩而过。谁也没有看到紫鸢雪嘴角那一抹上扬的弧度,也没有看到司臣零微皱的双眉,独孤燕滴泪的双眼。
空气中隐隐有哀伤的气氛,大概是刚才的故事太令人悲恸了吧!
“姑娘,姑娘。”
又是那个清丽脱俗的声音,只是下的话不在是“我们这里有个规矩,你必须比琴赢了那位姑娘,你才可以拿走你想要的食物。”而是,“你按住了她的琴,姑娘,你是要比琴吗?”
“恩。”
独孤燕拉回思绪,仔细的望了一眼弹琴的姑娘,白皙的手背上并没有什么鲜红的朱砂痣,一切不过是看错了。
坐上凳子,抚摸着面前的古琴。轻轻搭上手指,一个个音符像是长着翅膀的天使在围观的人群中跳舞。
落。
还是那曲《落》,如果说三年前的那曲《落》很好的话,那么三年后,她手下的这曲落便好到了极致。
紫鸢雪弹奏的曲子每一个音符都圆润饱满,在琴技上来说,她好的无可挑剔,然而,她的曲子没有灵魂。
独孤燕的不同,她的曲子每一个音符,每一个节奏,都像是有血有肉的生灵,每一次弹奏都会让人的内心跟着悸动,无论是喜是怒是哀是乐。
独孤燕忘情的弹奏,似乎她就是那个孤独的女子,她想着珞瑜却不敢见他,她带上面具偷偷的跟着他,看着她的背影,她也感到很快乐。
这是喜悦而又忧伤的,爱一个人,就是那么简单,那么纯粹。
终于,珞瑜离开了这个小镇,她再也见不到他了,她天天抚琴,疯狂的想念,日渐消瘦。
最后,她的鲜血染红了他的外套,他的眼泪沾湿了她的脸颊。
双手紧握,十指紧扣。
下辈子,他们定会出生在同一个地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司臣零,望着尽情演奏的独孤燕,虽然带着面具,他也知道,面具下的她一定是笑着的,她为她看到了他们的下辈子而感到宽慰。
很久很久,都没有掌声。
面具下的每一个人都流着眼泪,人群站着的地方,就像下过雨一样。
独孤燕起身,看了一样如睡莲般绽放着的马蹄糕,却没有伸手去拿,只是呆呆的望着。
看着,看着,嘴角就露出了一个微笑的弧度。随着这个意义不明的微笑,空气的哀伤慢慢变的稀薄。
回头瞥了一眼像雕塑一般静立不动的人,她的嘴角又有了一抹微笑的弧度,和当年紫鸢雪的一摸一样。
得到别人的认可,都是应该开心的,不是吗?
司臣零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眉心微微皱起。
原来,三年前那抹淡淡的哀伤真的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