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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英格博格·巴赫曼小说二题(1)

毛燕平/译

巴赫曼(1926——1973)奥地利女作家。其主要成就是抒情诗创作。她于1953年因发表处女诗集《延迟支付的时间》而一举成名。她的诗多属自由体,往往带有赞歌的音响,使用极其抒情诗创作抽象的象征手法,诗中常表现人所遭受的威胁,但也展现人受到拯救的情景。和许多著名作家一样,她经历过走红的辉煌,也遭过背运的低谷,褒扬与贬抑一直伴随着她。自从巴赫曼走上文坛,她始终是当代德语文学界关注的焦点之一,更为批评家们热衷讨论的对象,并获过多项文学大奖。

斯芬克斯的微笑

曾经有段时间,统治者们都深感岌岌可危——要讲清楚险从何来,简直就是白费力气,因为危险的根源总是林林总总不尽相同——让一国之君忧心忡忡的,正是所谓的动荡与夜不成眠。国王感受到的危险并不来自下层的臣民们,而是由上而来,来自那些无以言说的要求和指示,他对此并不明了,但深信必须遵从。

有人报告国王,宫殿的大道旁出现了幽灵。国王也不由得相信,要制服这个可能会带来危险的幽灵,就必须召唤他让他现身。随即不久,国王便偶然撞见幽灵。因其过于高大没办法一眼看完,故而无从推断他的身形相貌,幽灵让国王先行。起初,国王眼里看见的只是一只庞然大物,只见他拖着脚步蹒跚而行,之后才在姑且认为是脑袋的地方看见一张扁平宽阔的脸,这是一张某种生物的脸,这种生物随时可能开口提问,几百年来都没有人回答好他的问题,无人能针锋相对,回答亦徒劳无益:国王终于认出,这就是令人毛骨悚然古怪异常的斯芬克斯,他必须在她面前为自己的江山和子民的长存竭力争取。幽灵先开口说话,要求国王反驳自己。

“我们的眼睛看不透地球的内在,”她开始说道,“但你们也该去研究研究,跟我讲讲地球内在隐含的事情,谈谈地球的激情和坚韧。”

国王笑了,吩咐他的学者下属们着手研究,凿穿地球,揭开地球的奥秘,进行测量,并把测量所得用最精确的公式表达出来,精确度必须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记录结果的表格无比庞杂,书也越累越厚,国王通过这些资料密切关注着研究进展。

很久后的一天,国王终于可以要求随从们呈交研究成果。斯芬克斯不得不承认,这是一次完全经受得住考验的不同寻常的研究。只是在很多人看来,斯芬克斯并没有太在意研究的最后结果,不过倒也没有人在背地里埋怨她的这种态度。

一些人担心的是,很明显,斯芬克斯只是让国王误以为自己已经脱离险境,然后再利用谜样的表述让国王掉进圈套。这种顾虑马上就烟消云散了。第二个问题也明白无误、言辞清楚。这个不再神秘的庞然大物泰然自若地提出要求,要求国王查明地球表面的一切,包括环绕地球的其他天体。这一次,科学家们带着自己的团队各自进行研究,对宇宙展开闻所未闻巨细无遗的调查,研究了所有的行星轨道,所有的天体,以及物质的历史和未来,偷偷地有点幸灾乐祸地自以为把斯芬克斯能提的第三个问题先想到了。

连国王都觉得不可能还有什么能问的了,带着成功喜悦的心情将结果交予斯芬克斯。斯芬克斯闭上了双眼又或是她对此视若无睹?国王小心翼翼地揣测着她的心情。

花了很长时间,斯芬克斯才提出第三个问题,以至于所有的人都开始相信,由于过度地回答了第二个问题,他们似乎觉得自己已经铁定赢得了这场死亡游戏。注意到斯芬克斯略微抽搐了一下嘴唇,他们全都愣在原地,没办法开口问,为什么。

“你统治下的人内心是怎么样的呢?”在国王沉思的时候,她问道。国王兴趣盎然,想要有点戏谑地回答这个问题来拯救自己,不过立刻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寻求别人的意见。他让他的臣民们回答这个问题,转眼又因为要他来下令而勃然大怒。他们开始着手试验,脱掉人们的衣服;强迫众人丢掉羞耻心,督促他们忏悔暴露生活的点滴,剥离内心的想法,用各式各样的数字排列和字母排列整齐排列。

此事何时结束尚难预料,众人也有意不提,国王来到实验室,看起来并没有赢得大家最低限度的信任,国王似乎在思考更快更合理的做法。这一猜想在某天得到了证实,国王召来最知名的学者和最有能力的官员,召开秘密会议,命令他们立即终止这项工作,国王陈述了自己的想法,会议内容不得泄露,然而没过多久,这次会议的影响就波及到了每一个人。

不久之后,一纸号令传到各地,命令专门修建断头台,再挨个点名命令前往,这些人最终命丧断头台。

这一做法带来的觉悟是如此的惊心动魄,远远超出了国王的期望;尽管如此,为了此事能完美解决,国王依然毫不犹豫,为了不影响问题的解答,命令剩下的那些组织修建断头台的男人们在断头台上自行了结。

国王满心期待,一言不发地躬身来到斯芬克斯面前。他看着她的影子就像一张罩子一样盖在死去的人身上,因为影子将他们罩住,这些死去的人现在没法开口说话,。

国王喘不过气来,请求斯芬克斯接受答案离开此地,斯芬克斯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并不想要答案,这意味着国王也找到了第三个问题的答案,他自由了,可以支配自己的生命和他的国家的命运。

神秘之海翻起波浪,冲过她的脸庞。她笑着远去,国王还在回想发生的一切,她已越过边界离开了他的王国。

死亡将至

我们的祖母安娜和伊丽莎白已经去世好几年了,祖父弗兰茨和莱奥波德也已不在人世,表兄妹堂兄弟们都是知道的。我们是一个大家庭,不得不历数生与死,甚至也经历了住在司特腾的吉尔伯医生的去世,记住了在豪森死于谋杀的拜恩忒哈尔博士。我们逝去的亲人们分散地埋葬在不同的墓地,万圣节和祷告日,已经被有的人遗忘了,而另一些人却仍还能记起,比如莉泽表妹,又比如阿尔文娜表姐[原文为Cousine,并未注明是堂姐妹还是表姐妹。]。在乡下的农庄,在城里的房子里都还放着贴满照片的相片簿,那里面仍有死去的亲人的照片,甚至还有他们在襁褓里的照片,比如恩斯特表弟,又比如莫特尔表姐夫,一个才二十岁,另一个三十二岁,这样的年纪就已死去,在战场上,又或者在山楂树旁,散步时被一只飞来的球砸中,详细的情况也不是很清楚。我们的悲痛也是不一样的,有些死去的亲人已经被我们忘却,比如米茨姨妈有天肯定也会想起,出生于我们家族的一个旁支的玛丽婶婶也已不在人世好些年了,米茨姨妈怕是早就忘记了这码事或者从来就没真正注意到,虽然她总是非常善于把事情记在本子上,尤其是生死大事。在这类事情上健忘的还有薇拉和安吉拉,尤其健忘的是欧根,他们脱离我们的大家庭独自生活,几乎不和其他家庭成员交换圣诞卡片,时常旅行或者身在国外,建立新的家庭,关于他们的消息我们只能从别人口中听说。

我们家庭的存在——这是唯一明显的法则——是因为死去的亲人,因为那些小菊花,是为了婚礼上的全套婚礼餐具、利口酒杯或者成套餐具,是为了衷心祝福,在特定的日子寄信送出的祝福,祝福新生命的诞生,祝福洗礼,还有生日的祝福和母亲节的祝福。死亡,疾病侵袭着我们的家族,也让我们永远无从理解死亡和疾病。

恩斯特的死笼罩着我们的家族,因担保造假他上吊自杀;四岁孩童瑞奇的死攫住我们的心,他卷进电动饲料切碎机的皮带,重伤致死。我们的家族不是我们所有的人在一起,不是其中一个分支或一部分人,而是一块巨大的海绵,是记忆,汲取所有的故事而借此创造自己的历史。在海绵的最下层,在它的水分里,在它体内膨胀的记忆里,有我们每一个人,匿名讲述着自己的故事,默默无名。

当死亡以一种在我们看来非常清晰的形象出现,当死神带走我们家庭的一员,我们就会熟悉死亡。躺在信箱里的白色信封,露出以前用剩下的带黑框的信纸,一封日常的信的最后一句带来这样的消息:“PS:你知道吗,卡尔叔叔十天前因胃癌去世了,他受尽了折磨,这样也算是解脱了。”接下来,全家要开始行使自己的权利,变戏法似的用几句话就说尽了卡尔叔叔的一辈子:曾在德国工作,然后娶了蕾西婶婶,喜欢扯自己的耳垂,晚上总在酒馆里打牌,周期性发作酒瘾,没有参加爷爷的葬礼,总是和汉斯叔叔起争执,为了花园为了水果吵个不停,卡尔叔叔天生一副好嗓音,喜欢弹琉特[琉特,一种形似琵琶的拨弦乐器。],还有,还有,还有卡尔叔叔现在已与世长辞,长眠于菊花束下,三十年前送的一套利口酒杯,如今只剩下一分钟的默哀,在两件事之间,两封从别处寄来的信,离世两相忘。

我们的家族,没有标准,没有限制,在生活中树立自己的准则,有人成就非凡,有人寂寂无闻,有人让家族蒙受耻辱,有人则成为累赘,还有那些私下流传的消息和背地里的议论,还有……死亡将至,了无尽头。人的记忆够不着的地方,有家族的记忆,密切而又狭隘,但是长久一些,可靠一些。匮乏中的可靠,为了小小的永生,半个世纪之后,也会忘记给最早死去的亲人捎去菊花,也会忘记照料那棵黄杨树。某种程度上,家族也会守护那个名字,只是没办法确切地说清楚,为何我们的家族只保留特定的名字,而没有别的名字。连通过结婚进来的亲人们也是如此,叫特鲁德,彼得,弗兰茨,很多伊丽莎白,很多蒂凡尼,约瑟芬,特雷泽,他们这些名字可都是在官方通过郑重的仪式取的。常见的名字,一直在用的名字,莉西和丽莎,斯特飞,芬妮和蕾西,安妮,罗西,艾迪,总是搅在一起。曾经有一次,我们的姓氏遭遇危机,彼得叔叔和一位自称叫玛丽的小姐相爱,那是在1925年,而恩斯特表弟在他死前的最后一次休假中带回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他想娶一位叫卡琳的姑娘,这个姑娘来自汉诺威附近的于耳岑。这位卡琳姑娘在1957年来看望她死去的未婚夫的亲人们,逗留期间爱上一个从莱茵兰来的德国客人,最后和这个叫沃尔夫迪特尔的家伙一道回到了他们的地方,她的名字在那地方比起在我们这儿兴许更兴旺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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