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你为什么要让他等很久？有多久，到底？”她深深吸口气，似乎在努力平缓语气。
“从昨，昨天，等到今早，我……”
“你……说什么？”苏颜颜有些难以置信。慢慢的，僵硬扬了扬嘴角。似是自嘲的冷笑凝在脸上，目光空洞空洞，“原来，昨天等不到他来我的道别宴。连这辈子最后一眼看我也说没有时间，是因为这样……”她轻若无闻的喃喃自语，像易碎的泡沫。
她猛地垂下眼帘，睫毛闭在苍白的脸上。半响，苏颜颜眼睛失去焦距的望着我，“不问我还想问什么？是觉得我早就没资格关心了吗……”
“不是不是，我没有。”我急得站起身，囧囧的顿了顿，“你问我答。”
她叹一口气，“今天他是和你在一起吧，一直让他饿着身子，你觉得可以吗？你明知道他胃不好……”
重新坐到长椅里，我自责低着头，小声解释，“也并不是一点没进食，他早上的时候吃了根雪糕。但是中午……”
苏颜颜浑身一颤，很是惊讶，“你让饿了一晚的人只是吃冰冻的东西？那样胃怎么受得了！”
我哑然。对哦，我怎么没想到这点？真是猪啊，被顾亚泰骂对了。
她气得发抖，手指微颤握住我双肩，“你不至于这么白痴吧，就真的没为他准备什么正经的食物？”
看着她时而涣散，时而纠结紧张的眼神。我忽的失神。有人，只要看着对方过得比自己好，就很幸福。而她，甚至只求对方好好的没饿着就好。
相比之下，我真的是……
不敢对视她急切的目光，我咬牙如实告诉她，“中午的时候，我去买了两个虾饭，可他没要。”
“他对虾过敏。”苏颜颜想气又想笑，手指无力的慢慢松开。单薄的身子仿若一碰就会碎，有种痛苦和担忧从她体内流淌出来。
在她绝望的眼神下，我惊得僵住。怔怔的手指握了握，指甲掐进肉里。原来……我还是，一点不了解他……
良久，她挣扎着继续问道，“他发高烧明显不是一时半会了，你完全没发觉？还有，浑身淋湿甚至昏迷过去，你可以解释一下吗？到底干什么去了！这样子叫我怎么对你放心？”
脑袋里满满的，已成呆滞。我只好反射性的机械化叙述起今天的行程。当刚说到，在游乐园第一个玩的是云霄飞车时……
苏颜颜大惊，忍无可忍地打断我，“云霄飞车？他没告诉你……自从寒妈妈癌症晚期跳楼自杀，他就有了恐高症？”
“大小姐，”这时，一头金发的外国人在苏颜颜身后低喊了声。鞠一躬，继续恭敬地说，“航班是改在今晚，还是明日？”
金发男等了很久。
苏颜颜微微站直身子，平静着语气，“今晚走……只想在他清醒过来之前再看他一眼，就好。否则，也只是自己伤心……”
“你进去吧。”苏颜颜闭眼对我说，“有关他的，都想问。但越问，就越控制不住自己。我知道自己很莫名其妙……所以，你快进去，我怕再询问下去，我会对你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来。”
我愣在原地。尴尬了好一阵，默默移步到房门前，缓慢旋开门把锁。
苏颜颜幽幽的声音传来，“可以……让我安心吗？不会再让我因为担心从机场折回来了吧……虽然我乐意折回来，但我一点不想他有意外。你……可不可以让我放心？”
紧紧握着门把锁，我望向她，“嗯！你放心，以后我一定努力让他过得好好的。”
刚要走进寒许逸病房，苏颜颜长叹了声，“这灰熊是许逸送你的吧，怎能随便落下它。”
呃，真把灰熊落在长椅上了。心中一紧，我又移步回去。
苏颜颜低头抿了抿唇，拿起灰熊递给我，“从没想过他会送女孩公仔。但是到了你身上，就没有什么不可能。好好珍惜它喔。”
我暗暗咬了咬下唇，笑容轻松地将灰熊推回到她怀里，“你搞错了。它是寒许逸送你的。我们……正要赶去机场把灰熊送给你的！真的。”我顿了顿，抱住她。也最后一次抱了下灰熊。
深夜，病房里安静得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输液管里药液一滴滴输入他白皙的手腕。
寒许逸双目紧闭着，长睫在脸蛋上投着淡淡影子。他脸色还是很苍白，眉心轻轻皱着。
我侧身调整了下点滴的速度。又怔怔的凝望着他。想起他昏倒的一幕，心纠结得快要呼吸不到，“傻瓜，故意支开我，自己默默承受吗。知不知道那更让人心痛。”
“为什么你总这样不顾别人的感受呢……为什么不能更靠近你一点呢？”轻声咕哝，眼泪怔怔流了下来，我轻闭住眼睛。
忽然，一只清凉的手轻抚在我面颊，指腹轻柔抹去我的泪水，“对不起……不要哭。你，我很在乎。没有不顾你的感受。”
我心瓣一颤，怔怔睁开眼睛，正好撞入寒许逸视线。他瞅着我，目光明澈剔透，眼底晕染着忧伤。
“很想很想多了解你一些。”我说着有些哽咽。如果能像苏颜颜那般了解你，就不会做什么都出错，把一切弄得糟糕了。而且只有你试着了解，他才有可能让你了解啊。
“好。”他轻轻抱住我，“这样你就不会难过了吗？”
“是。”我吸一口气。
“那比如？”
“雨桐……”他轻扯嘴角，淡淡苦笑，开始让我了解，“我最讨厌医院。换是以前，我会立刻出院。但现在，因为有你，我想要自己好起来。”
“这个很好。”我坐直身，将松软的枕头竖起来垫到他腰后。开心的握住他手心，“以后要继续发扬，多告诉我你的想法哦。”
夜色深浓，他抱着我，忽然开口问道，“你的公仔呢，怎么都不见你拿着它？”
“它……吗？那个……送你来医院的时候，我太匆忙，把它丢在广场了。大，大概被人捡走了吧。嗯，灰熊那么漂亮，一定会被捡走的……对不起……”
午后的病房。
阳光闪啊闪。窗户的玻璃反射出耀眼明亮的光芒。
清淡的鱼片粥余香袅袅。
我接过寒许逸刚喝完最后一口粥的小瓷碗。期待的望着他笑，循循善诱，“你来说说看啊。”
他侧过来俊雅的脸庞，神色茫然，“什么？”
“笨呐，说好吃啊！”
“嗯？”
我站起身，重新盛满一碗粥，“因为那样才能常常为你烧菜嘛。”不然，勉强他不喜欢的，也会于心不忍啊。
寒许逸低头“唔”了一声。一抹红霞在如雪白皙的脸庞一掠而过。
“呓？觉得不好意思吗？”我细细打量他，“那换你烧菜我吃好了！”
寒许逸眼眸一暗，马上给我泼了冷水，“我不会，烧菜。”
我无语朝天。果然，天底下的男生，除了好夏轩，都是大男人主义者！
过了会，我终于抑制住失落，笑容粲然，“没关系啦，我随便说说而已。”
寒许逸接过瓷碗时，诧异的愣了会。定定看着我指上的钻戒，皱眉问道，“这不是爸给颜颜的吗，怎么在你这？”
“啊，这个……我……”在他清澈目光下，我突兀紧张起来。不知该怎么解释，慌忙想要把戒指拿下来。
寒许逸却在这时不动声色的拉过我的手，不紧不慢将戒指取了下来。
我渐渐怔住，呆呆望着他。
我也不是自己想要那戒指，也并不觉得它就属于我。可在他没有犹豫将它取下的一刻。心底沉寂了下来，翻涌着不知名的滋味。
他……在生气我竟戴上了他们的订婚戒指吗？
我还能说什么呢？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突然懦弱得有种想冲出去哭的念头。
“戒指我会还给爸爸。”他随手将钻戒搁到了一边。
似乎察觉到我苍白的表情。寒许逸缓缓握起我的手。他的手如泉清凉，将我的手指一根根握紧在手心。
“送我喜欢的人的戒指，当然是自己选。长辈选的怎能算呢。如果你愿意，以后我想要自己为你选出最适合的。”
阳光的亮芒静静的闪。
他周身有轻盈的华光，俊美的两颊不知何时泛起了抹如霞似虹。
“咯噔”一声，心回到了原处。原来是我误会了。
“对了，我还有样东西要给你。一定要收下喔。”
金黄色复古式怀表放到了我手心！
他深深望着我，浅蓝色眼眸里有薄薄晶莹的雾气。
我愣住，“为什么？”
“怀表是妈妈临终前留给我的。它对我来说一直是重要的东西。所以，我想要把它给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对他来说，我……很重要？心尖重重一颤。我高兴得想哭又想笑，可理智还是很快爬了上来。
“我不要，你还是把它收好吧。”我将怀表还给他，忍不住酸溜溜的说，“我很大头虾的，搞不好又弄丢了。它可是你宁愿丢弃全世界也不愿丢失的东西，我才担当不起。”
“唔……”寒许逸伸臂将我揽入怀，“我就是很想要收回那句话啊……可以吗？我现在清楚了。你……才是我宁愿丢失全世界，也不愿丢弃的人。”
“真的？”
“不假。”
“那万一我真的弄丢了它……”
“不会再舍得骂你。”
“呵呵……我不会把它不见的。”
天空微冷。
淡淡清香的风。金色的曙光铺在修葺整齐的草坪上。
清晨的空气真好！
我不急不慢将轮椅推上草坪。手里拿着数码相机，一张张换屏。
“拍得很好啊，拿去参赛肯定能拿奖！”
“为什么要拿奖？”轮椅里，寒许逸俊美宁静，双手自然交握着，如玉的气质轻轻流淌出来。
“哦。”不计付出不为名利，按自己的想法做自己喜欢的，就是爱好嘛。我不好意思的笑一笑，敲敲脑袋。
突然，眼前一张照片让我浑身激灵……
一只精致而装满垃圾的木制垃圾桶，静止在昏黄的灯光里。
还保存着啊，我“扑哧”笑出声，听到他说：“还我。”
“小气鬼！再给我看几张嘛。”我迅速按下一张，定睛一看，霎时呆若木鸡。
照片里圆浑浑的红薯烤箱，薄烟飘起。我前倾着身子站在一边。笑容大大的，馋猫的灿烂。
我呆愣愣的将相机还给他。
寒许逸接过来，看了一眼，脸颊好像红了一下，淡淡叙述，“那天是妈妈的生日，我想让她看到好看的笑容。”
他默然望着它出神，清晨的光辉映在他眼底，有静静的忧伤。
我蹲到他轮椅前，瞅着他缓缓晕开忧郁的眼底，“啊，你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啊，你说过会告诉我的！”我拿手在他眼前晃，想要移开他的注意力。
他回过神，眼珠不再空洞的凝望我，“你想知道什么？”
嗯……先就近的，“就说说，你为什么要拍照那只垃圾桶啊？它对你来说有特殊意义？”确实很好奇啊。没事做的时候，我来来回回去观察了那垃圾桶好多遍呢。
他扑哧笑了声，“没有啊。是在照你笑容的时候，你突然看了过来，我一闪就随便照了个东西。”
我囧囧的眨眨眼，“干嘛要闪，我也常偷拍你啊。”
“我知道。”
啥米？囧大了……那，那个我也太失败了吧。好歹是偷拍啊，他竟都知道！得……得赶快再找个问题叉开这话题才好。
那个……我还想知道什么呢？让我好好想想。应该有好多好多的呀，挤压了多久了啊……可……一时竟想不出来……
“嗯，比如……”我一边支支吾吾，一边迅速的绞尽脑汁冥思苦想搜索记忆，“啊！后来怎么样了？那画眉鸟后来怎么样？我早就想知道了！”我茅塞顿开的想起了这个。
他眼眸一暗，薄薄的唇带着若有似无的沉郁，“我忘了。”寒许逸轻声说。
“啊？”没有谜底为什么要引起我的好奇！
看我一脸的不相信，他俊逸的眉为难似的轻轻皱起。像是很认真的想了想，笑道，“我好像只记得某人那天对着大海喊的诺言。”
看着摇晃有层层阳光碎片的宽阔海面。我灵感大发！我用力支起身，双手在嘴边围成喇叭状，发挥声大天赋“寒许逸！你很好！怎样的你都好！不管后来如何！我喜欢你！”
“记起来了？”
“嗯。”
“那……你说的是真的吗？”他平静的声音有一丝微不可闻的紧张。
“嗯，我是。”
良久，他慢慢扣紧我双手，凝视我，“我对你也一样。”
阳光温暖倾洒过来。光芒轻轻闪耀。
他淡然弯了弯唇角，一身浅蓝色病号服干净清爽，“后来，会变好的。”
“对啊！会好起来的，一切。”我趴在他膝盖上，抬眼对上他目光，“所以，你要越来越快乐，越来越多笑容哦。在天堂的寒妈妈最大的幸福肯定莫过于看到属于你的笑容了。所以，等到寒妈妈生日的时候，我就拍照你最灿烂的笑容送她，好不好？”他不喜欢拍照吗，刚刚一张他的玉照也没看到。
“好。”他浅浅微笑，凝望着我，眼底悄然有一片晶莹的湿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