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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地狱谷温泉

日本棋院成立之后,建立了新的大手合(棋手升段比赛)制度,每年有两个阶段,分别是春季大手合、秋季大手合。个人赛的优胜者可升段,并获得奖金,根据段位的不同,奖金数目也不一样,是所有棋手最重视也是最基本的比赛,就像现在的期中考试、期末考试一样。

吴清源确定三段之后,喜多文子(当年曾经把顾水如打回国的那个女棋手)在医院找熟人给吴清源彻底检查了一下身体,检查结果是曾有肺结核但已痊愈,但是为避免复发,建议一年之内不要参加激烈的白刃战——大手合比赛。

日本棋院的机关杂志《棋道》却不肯放过对吴清源的炒作,立即主办了“越箭与吴才”的系列比赛,由吴清源与其他一些著名棋手一一对局,对手以及时间都不固定,每局下完后杂志进行连载,并加以评论。

吴清源的战绩是12胜7败2平。

一年后,即1930年,吴清源终于可以参加渴望已久的大手合比赛,在当年春季大手合比赛中,他的成绩为七胜一败,获三等;秋季大赛的成绩为八战全胜获一等。因而晋升为四段。

1931年的大手合赛中,春季成绩为六胜两败;秋季成绩为八战全胜。次年,春季为八战全胜;秋季为七胜一败。因而又晋升为五段。

可以说,他的升段速度惊人,但是,有一个人始终挡在他的前面,那就是木谷实。木谷实始终比他早一年升入更高的段位。吴清源只有苦苦追赶。

一天,这两个人在街上散步,木谷实提出要吴清源同去拜访一个人,吴清源问是谁,木谷说:“是西园寺公毅先生。”

西园寺家族是日本著名的财阀,西园寺公毅的哥哥是日本第一银行的掌门。西园寺公毅早年留学海外,并创办实业,家族也对他寄予厚望。可惜他最后创业失败,便在丰岛区龙野川过着半隐居的生活。日本的一些政界人物、政府大臣经常出入其府邸。

吴清源很奇怪为什么木谷要他去拜访西园寺公毅,木谷的回答很简单:“为了围棋水平的提高,身体的强健。”吴清源婉言谢绝了。

此时的吴清源已经搬出了谷叮六十一番地,濑越宪作在自己西获洼的地产内,给吴清源一家建了一栋两层小楼的别墅。后来又将吴清源的三个妹妹也接到了东京,现在除了他的二哥外,可以说已经全家团聚了。

几日后,木谷再次来到吴清源家,请他一起去拜访西园寺公毅先生,经过他的几番游说,吴清源终于去了。

经过了生意场上的失败,西园寺公毅已经诚心向佛,归属于佛教的日莲宗,吴清源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默诵《南无妙法莲华经》。看到木谷和吴清源来到,他就要求他俩和他一起念这个《南无妙法莲华经》。吴清源虽然念得莫名其妙,但是,西园寺公毅很严肃地说:“魂宿腹中,要刻骨铭心去默诵它。”

西园寺公毅有个供奉着许多佛像的房间,他专门把吴清源领了进去,为他作了健康检查。听到吴清源说自己身体不好的时候,西园寺公毅开始念念有词,然后用手按住吴清源的肚子,大喝一声,然后说:“这样就会好的,这叫呛喝,经过我的呛喝,你明天的对弈也必胜。”

和西园寺公毅的交往,使吴清源开始信教,一直到后来的“红卍字会”再到“玺宇教”,他着了魔一样信仰宗教。

以现代的眼光去看吴清源,很多人可能不理解他做的很多事情,包括他曾代表日本去伪满洲国宣传围棋活动,还曾为宣统皇帝下表演棋,信仰“红卍字会”,特别是他信仰“玺宇教”的时候,曾放弃下棋,跟随一个叫玺光尊的日本老太太四处流浪,宣讲教义。但是当时的吴清源,被中国人看作汉奸,被日本人视为“支那人”,成为一个没有祖国、没有归宿的孤魂野鬼,其内心的沉重和苦闷是我们无法想象的!他需要一个精神上的支柱才能活下去,他需要一个信仰,否则只能自杀或精神分裂。再加上他的职业是围棋,围棋有其特殊的一面,那就是偶然性太大,当达到一定的高度时,胜和负已经和棋力以及个人的努力无关了,有时只能归结于命运,归结于冥冥之中的上天!所以,很多棋手都有自己信仰的神,比如许多日本棋手供奉日照大神。有了神在心中,精神上就有了支撑,那实在是一种必不可少的需要!

1933年,《时事新报》为日本棋坛风头最劲的两个年轻人举办了一场十番棋战,以招徕读者,这就是吴清源对木谷实的十番棋。进行到第五局的时候,新婚不久的木谷实邀请吴清源和自己一起回妻子的娘家——信州地狱谷温泉去避暑,吴清源很高兴地同意了,报社也没说什么,只要求两人将对战的棋谱传过来就行。

在上林站下了火车,就能看到起伏的山脉,茂密的森林。他们步行30分钟,来到了地狱谷温泉。在这个炎热的夏季进入地狱谷,走在山路上,树阴蔽日,听到此起彼伏的鸟鸣声,想起东京嘈杂和紧张的生活,他们感到十分清爽。木谷夫人的娘家就在这里。

几天之后的一个清晨,吴清源来到木谷实的房间,看到他正对着一个陌生人口沫横飞地演讲围棋,吴清源很奇怪。木谷解释说,自己正准备出一本书,书名叫《布局与定式的统一》,这个陌生人是个作家,负责记录的。说完继续向作家口述,吴清源则饶有兴趣地在一旁倾听,听了一会儿,他感到很吃惊,木谷讲了一个全新的布局观念,摒弃了过去重视实地的铁则,提出要向空中发展,重视中腹,强调厚势。

吴清源热烈地表示响应,同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两个巨人的思想终于开始碰撞,发出了耀眼的火花!

接下来的几天,他俩在棋盘上不停地摆各种着式,研究着不同的下法,寻找最适合的切入点。他俩兴奋的心情,就像找到了一件最新式的秘密武器一样。

一场席卷棋坛的飓风即将开始,旧的围棋体系即将崩溃,现代围棋理论的雏形即将确立,一切旧的观念都将被颠覆。一场围棋革命从地狱谷温泉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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