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夫妇做了半个世纪了。虽然说不上五十年不变，其间有亲密也有冷战，有恩爱也有斗嘴，但毕竟一一化解了去，成为陈年旧事。如今大家齐齐步向八十大关。
自从大女儿在数十年前夭折，老伴伤心，不再工作；而二女的婚变，又给她另一种刺激和打击。前年起，她得了失忆症，渐渐地忘记了一切的人和事。当然，丈夫是一个例外。
一个家里，除了丈夫，还请了两位菲佣。她永远记不住这个女佣叫什么，那个女佣叫什么；昨天、前天做了什么事，谁人来过家，她一点也记不起来。
她很害怕丈夫突然离开她，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因此，她对他变得很依赖，不允他出门，希望他能跟她日夕相对。
只要他待在家里，她就会觉得很安全。
有一次，他不过到楼下的文具店买一些信封和信纸，前后大约二十五分钟左右，她就恐瞑不安，只怕一旦老公不在她眼前和身边，从此将他也忘记。遗忘一切的日子是多么不堪设想？
丈夫上楼来，她整个人扑向他，动情而委屈地放声哭了。
“以后不要离开我。”她说。
“我总是要回家的。我能跑到哪里呢？”
他感叹地摇摇头，又说：“做了一世夫妻了。如果有来世，或许我们还要做下去。”
“可是我真怕一旦你不在我眼前，再出现时我已认不出你是谁了。过去的失忆程序都是这样的。那我就完了……”
“不会的……这样吧。你每天在纸上写着我的名字，不就记得了？”
她觉得这办法真好。他在时，她一有空就写；他外出时，她在家不停地写着他的名字，一直写到他回来。他看到她如此不禁流泪，内心道：
“老伴，纵然你记不住我，可是我呢，永不会忘了你。我怎么可能遗弃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