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村长路过牛家老房子时，特意绕到了牛方田家，对牛二的二叔说：老牛，久晴必有久雨，大旱必有大涝，今天我专门召集你们几个组的组长和村民代表，开个协调会，把通往你们几个组的水渠纠纷解决了，你们该修的修好，该补的补好，该挖淤泥的挖淤泥！不然以后下起大雨来了，临时抱佛脚，把周围的庄稼冲毁了，大家都猫儿抓糍粑，脱不了爪爪！
牛方田说：早就该解决了！
又说：如果不解决，大水冲下来，我们牛家湾损失会最惨！
胡村长说：就是呀，你们组在水渠下游，地势最低，水不往你们这里涌，难道还往高处涌哇！
牛方田说：所以，胡村长今天一定要把这个问题协商解决好，我们全组人都感谢你！
胡村长说：别说那么多，我先走一步，去把三组四组的人召集拢来，你叫上牛二，马上就来，我在现场等。
牛方田说：好，胡村长，我随后就来，差也不过几步！
胡村长就走了，走了几步，才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牛方田说：昨天我已经给牛二说了。
又强调说：一定要来哟，要是哪个故意不来，达不成协议，出了问题就别怪我哟！
牛方田说：要来要来，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会不来呢？
牛方田说完，就下来喊牛二，可牛二躺在椅子上动也不动，把脖子一犟说：我不去！
牛方田脸上的皱纹一下僵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叫起来：什么，你不去？
牛二说：不去！
牛方田急得鼻子尖上冒出了汗，说：我的祖先人，你不去怎么行？刚才胡村长还再三再四地说，缺席不得，没想到你硬是摆起架子来了！
牛二冷笑了一声，说：我算哪把尿壶？离了胡萝卜，就不办席了？
牛方田说：你算哪把尿壶？你是村民代表呀！今天这事，你不去，就没法协商。协商不成，以后大雨冲下来，我们组就会遭大殃，你知不知道？
牛二说：屁的个村民代表！哪个想当，就让他当去好了，我不当了！
牛方田说：你再不当，今天这事也该先去嘛！这个时候，难道我又来开村民会，选村民代表？胡村长和三组四组的人，还在水渠上等着呢！
牛二干脆把身子转了过去，说：你就是嘴巴说起趼巴，我也不去！
牛方田没办法了，急得在屋子里兜起了圈子。兜了一阵，才走到牛二身边说：牛二，算二叔今天求你了，你总得给我一点面子嘛！
牛二说：不去就是不去，天王老子来求，都是一样！
这时，田桂花从厨房走了出来，对牛方田说：二叔，我看你别逼他了，他这个犟脾气就是这个样子，宁输一个脑壳，不得输口气！
牛方田说：那今天这个事情怎么办？
田桂花说：二叔你是组长，你去不就行了吗？难道二叔你组长都当不了家，他一个什么代表就能当家？
牛方田想了一会儿，大概觉得只能这样了，什么也没有说，走了。
可是，没过一会儿，牛方田又气喘吁吁地回来了。这次，比刚才更急，一进牛二的屋子就嚷了起来：不行，胡村长说，今天非要村民代表到场不可，说是要什么民主治社、民主治村，你就跟二叔走一趟，行不行？
说完，又俯身对牛二说：二叔哪里得罪你了吗？
牛二还是气鼓鼓地说：哪个都没有得罪我，我就是心里气不顺，就是不想当这个背时的村民代表了！
牛方田说：气不顺有话说得嘛，怎么要耍小孩子脾气了？要不然，我把大家喊拢来，你有什么屁，当着大家放出来！
牛二没有吭声。
于是牛方田就走到院子外面，对人们喊了起来：你们哪个得罪了牛二，过来说清楚，人家现在村民代表也不当了！
人们听了，就纷纷走了过来，说：怎么了？怎么了？
牛方田说：今天胡村长专门召集三组四组和我们组的村民代表开会，协商解决修补水渠的事。这事如果解决得不好，今后发洪水，我们组地势低，受的损失肯定最大。可我来叫牛二去开会，他弄死说不当这个村民代表了！究竟你们哪个得罪了牛二，来赔个小心，人家胡村长和三组四组的人还等着呢！
众人听了，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纷纷说了起来：我们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原来是这样！
有人开玩笑说：哟，牛二，你硬是细娃娃的雀雀，翘起来了呢！
牛胜、牛伟等人则显得很气愤，说：离了张屠户，还吃混毛猪？他不去算了，二叔你去不就行了！
牛方田说：我刚才已经去了，胡村长说，必须要村民代表到场的，还要签字画押，不然，他就不解决。
牛冒听了，说：哎呀，硬是离了胡萝卜办不成席哟！我们众人都在这里，他不当，我们另外选一个就是了，大家说要不要得？
众人就拿眼睛看牛二的二叔牛方田。
牛方田立即说：这个也不行！刚才我给胡村长也说了这话，可胡村长说，村民代表不是说当就当，说不当就不当的，也不是哪个想当就能当的，选出来的村民代表必须要当满一届。
牛胜、牛伟、牛冒等人听了这话，有些泄气了，说：原来还有这样的规定。
牛方田说：大家说，怎么办？要是牛二今天不去，今后洪水下来，冲倒哪个的庄稼就该哪个倒霉，就别怪我了！
众人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尤其是那些靠近水渠、地势又最低的几户人家，其中包括牛胜、牛伟、牛冒等人，一下子着急起来了。见硬的不行，有人开始用软的劝说牛二了。其中一个人先用玩笑缓和了现场气氛，说：牛二，你翘得差不多就算了，难道打算长期翘着？
又有人说：是呀，牛二，你再是细娃娃的雀雀，长大了，也不该对我们摆架子嘛！
大家听了这话，“扑哧”笑了起来，连牛二紧绷着的脸，也不自觉地动了动。
大家见了，就不失时机地做起牛二的工作来：是呀是呀，牛二，一笔难写两个牛字，何必生气嘛？
连牛胜等人也说：算了，牛二，我们知道你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屁眼的人，就别跟我们一般见识了！
有人甚至去拉牛二，说：牛二，听人劝，得一半，快点和二叔一起走。
可牛二还是虎着脸，那人一松手，又“咚”地一屁股坐下了。
那人就故意对田桂花说：桂花嫂子，一物降一物，牛二是在讨打了，你踢他两脚嘛！
田桂花说：一屋两头住，各人管各人，他的事我不管！
众人听了这话，就纷纷说：哎哟，话硬是说绝了哟！
正在这时，杜艳艳忽然从门外走了进来。杜艳艳还是穿着那件无袖连衣裙，大约是刚从太阳底下走进来的缘故，脸像抹了胭脂，胳膊白得晃眼并带来一屋子好闻的香味。
杜艳艳一进屋，牛二脸上的肌肉就松弛了下来，尽管还在硬撑着。
杜艳艳径直走到了牛二身边，说：他二伯，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在和牛八弟兄的情分上，也去一趟嘛！你知道，我那块低洼地，就挨着水渠，如果发洪水，最先冲到的，就是那块地。那块地，可是我们家里最好的地呀，如果冲了，牛八不恨死你？
其他人听了这话，也跟着说：是呀，我们的地冲了，也要恨你的！
杜艳艳见牛二还是闷起不开腔，就走过去抱了田桂花的胳膊，嗲声嗲气地摇着说：桂花嫂子，你去劝劝他嘛，好不好？
田桂花看了众人一眼，果然走到牛二旁边，一脚踢到牛二脚上，气冲冲地骂到：哪个爹妈生你这样个闷头儿！你硬是安心讨全湾人恨呀？
说完又是一脚：还不快去，等什么呀？
牛二这才忽地一下站了起来，顿了一下脚，好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对众人大吼了一声：那你们怎么不相信我？啊，你们说嘛，为什么不相信我，又硬要我去？要是我去了，你们又不相信我，又怎么办？
众人这时就纷纷说：不会了，不会了，牛二，我们一定相信你了！
又说：牛二，过去的皇历就不翻了，打鱼子也不说隔年话了，不就是为昨天、前天西瓜的事吗，其实我们也没有生气，真的没有生气！
有人说，有人就过来推牛二，说：话明气散，话明气散，走走走！
在众人的推搡中，牛二虽然还嘟着嘴，虎着脸，可也没再说什么，随牛方田一起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