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很快就到齐了。
田桂花已经洗过脸，重新梳了头，脸上洋溢着笑，全然没有刚才哭兮兮的惨相，很光鲜、很高兴的样子，从屋里往外端板凳，热情地招呼大家坐，进进出出，忙喜事一般。
牛二把屋里吃饭的方桌搬出来，搭在阶沿上，就算是主席台了。
尽管田桂花把屋子里所有能坐的东西，都搬了出来，但还是不能让来的人，都把屁股搁在凳子上，一些人就站着，还有一些人就蹲着。好在是春天，天气不冷，大伙儿说说笑笑，院子里就显出一派祥和、欢乐的气氛。
牛二把胡支书请到阶沿上方桌后面坐了。
牛方田仍然绷着脸，把手拢在袖子里，怕冷的样子。他正要往院子边上走，胡支书过去抓住了他，说：老牛，你往哪里走？
说着，把牛方田拉到方桌边，挨自己坐下了。
牛二和田桂花想找地方坐下，但已经没有空板凳了，就只好面朝大家，在门槛上坐了下来。
胡支书见人来得差不多了，就站了起来，然后清了清嗓子，大声说了起来：好，大家不要说话了，小娃娃也不要乱跑了，我们马上开会了……
可是，胡支书话没说完，下面有个村民叫了起来：胡村长，先讲个故事嘛！
胡支书才由村长改任支书，大家还没改过口来，所以还叫他村长。
胡支书正了正脸色，说：讲什么哟！我跟大家说，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会，非常重要的会，所以不讲闲故事！
那个村民又说：什么重要的会哟？先讲一个故事听了再开也不迟嘛！
那人说完，更多的村民也就跟着说：要得要得，讲一个，讲一个。
胡支书朝大家看了一眼，见众人都望着他，就知道今天如果不讲一个故事，这会就可能开不下去。想了想，于是说：好嘛，狗日的些，我就讲一个故事嘛！
尽管支书骂了大家，但众人并不理会，全都怔怔地望着胡支书。
胡支书就有板有眼地念了起来，说：吹牛就吹牛，一天吹到黑！五月六月下大雪，十冬腊月砍甘蔗；麻雀飞到牛背上，压得气都出不得……
刚念到这里，下面又喊了起来：不好听不好听，村长你讲个荤故事，讲个荤的故事！
胡支书故意吼了一声：荤的有什么好听的？
众人说：荤的好听，荤的好听！
胡支书又骂了大家一句“狗日的些”，然后说：好嘛，就讲个荤的嘛！不过呢，女人们就走远些，啊！
于是就有女人站起来，往院子边上走去，却把耳朵支棱着，生怕漏掉一句话。
于是胡支书就讲了起来。
胡支书说：从前有一个傻子，讨了一个又年轻又漂亮的婆娘。但这个傻子把婆娘娶回来后，却不知道和婆娘做那事。
婆娘就很着急。
但婆娘急也是干着急，傻子不懂，你们说有什么办法？
后来婆娘发现，这傻子喜欢吃花生米。
婆娘就有主意了。
这天晚上，婆娘就抓了几颗花生米在手里，等傻子上床后，婆娘就先放了一颗花生米在自己的嘴唇上，叫傻子用嘴来衔。傻子果然用嘴来衔了，这一衔，就碰到婆娘的嘴唇了，傻子觉得婆娘的嘴唇很细腻，很安逸，含到就不想丢了，于是傻子就学会了和婆娘亲嘴。
教会傻子亲嘴以后，婆娘又把花生米放在了两边的奶尖尖上，让傻子也用嘴来衔。傻子一来衔，就含到了婆娘的奶头，于是傻子又学会了吮婆娘的乳头。
这时，婆娘又放了一颗花生米在自己撒尿那地方……
傻子一见，就要用手去抓，却被婆娘喝住了，说：用你屙尿那根棒棒来拿！
傻子遵命，便挺着那个东西去拿，但刚一挺，花生米就不见了，傻子就急得叫了起来：花生米不见了，花生米不见了！
婆娘就对他说：它落到里面去了，你把屙尿的棒棒伸进去些，就拿到了！
傻子就学会和婆娘做那事了！
胡支书讲完，众人就“嘻嘻”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村长好下流哟！
胡支书听了，忙说：哪里是我下流？我跟你们说，这是刘书记在县上开会，县长在吃饭的时候，给刘书记他们讲的。
众人于是又恍然大悟地说：哦，原来是县长下流！
胡支书说：好好，不要说了，再下流，人家也是县长嘛！我们开会了，大家严肃些！
众人果然不再说话了，但脸上还带了些嬉笑的神情。
大家可能还沉浸在胡支书讲的故事里。
胡支书对村民说：今天开这个村民会，就是这个这个我们村民组组长的事。
众人的神情一下正经起来。
胡支书接着对村民说：大家都知道，现在干部时兴年轻化，对不对？这个这个，大家都知道，我们现在牛组长年龄大了。这个，牛组长也知道自己年纪大了，所以，这个，我也征求了牛组长的意见，牛组长这个主动提出了让贤，也就是说，牛组长不再当我们这个组的组长了！
众人听到这里，交头接耳起来。
胡支书就清了清嗓子，说：所以就召开这个会，请大家重新选举一个年轻的、办事公道的、能干肯吃苦的村民组长。
说到这里，胡支书故意停了一下，又才说：这个这个，刚才也和牛组长商量了一下，牛组长推荐了一个人……
院子里一下鸦雀无声，眼睛齐刷刷地望着胡支书。
胡支书很郑重地扫了一眼众人，突然说：就是牛二同志！
众人有点失望地出了一口气。
胡村长接着说：我觉得牛二同志也很不错，很负责，很能干，也很能够维护组里的利益。别的不说，就说去年三个组维修水渠的事，牛二同志就不怕得罪人，为了组里的利益，差点和那两个组的人打了起来。这样的同志当组长，我看没有错！
胡支书说到这里，又看了一眼大家，问：大家有没有意见呀？
众人等了一会儿，就七嘴八舌说了起来：牛二就牛二吧！
村长你都看准了牛二，我们还有屁的个意见呀！
胡支书听了，就马上说：好，大家都同意牛二做候选人，那就牛二同志吧！下面，我们还是投票表决……
胡支书正要叫牛二去制作选票，这儿村民都有些不耐烦起来了，说：投什么票哟，脱了裤子打屁，多余的麻烦！
胡支书就说：不投票哇？不投票我们就举手表决，行不行？
众人就喊：行！
于是胡支书就宣布：不赞成牛二同志任村民组长的，就举起手来！
有几个人就把手举了起来。
胡支书看了他们一眼，又宣布了一次：不赞成的，把手举起来！
那几个人前后看看，马上把手放了下去，不好意思地说：哦，不赞成的哟，听错了！听错了！
胡支书又看了众人一眼，最后说：没人举手，我宣布，牛二同志当选为牛家湾村民小组组长！
话音刚落，没想到牛方田的女人，也就是牛二的二婶忽然双手叉腰，怒气冲冲地叫了起来：别忙哟，哪里这样容易！我家老头子当了这么多年的组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就这样想要他当就当，不想要他当就不当哟？又不是哪里的烂草鞋！胡书记你今天要把话说明白！
胡支书可能没有想到牛方田的女人会闹会场，一时呆了，嚅嗫着说：这……这，你冷静点！
牛方田的女人说：我不冷静，我是婆娘，我就要你今天说个明白！
说完，又转向牛二说：牛二，胡书记不说，你说，你二叔有什么错？
牛二说：怎么要我说？
牛二二婶说：你现在是组长了，我不叫你说，叫哪个鬼大爷说？
牛二悄悄用手拐了一下田桂花。
田桂花就也学了二婶的架势，双手叉腰，满脸怒气，一下子跳到了院子里，冲牛方田女人叫开了：二婶，你这是什么意思？吃柿子拣软的捏，是不是，这事关牛二什么事？
牛方田女人也往前跳了一步，冲田桂花说：哎哟，我河这边说话，河那边答个猪……
牛方田女人想把后面的字说出来，但可能感到说不出嘴，就没说了。
可是，这儿田桂花却冲到了二婶面前，说：猪什么，猪什么，你说呀，说呀！
一副两只母鸡就要打架的样子。
就有许多人过去拉她们。
胡支书也对牛方田说：老牛，你过去把家属劝回去，像个什么？
牛方田于是过去把女人往家里拉。
这儿也有人拉田桂花，说：算了，算了，人家都往屋里走了，你少说两句不就行了！
可田桂花似乎还有满肚子话要说似的，大声说：算了？话不明，气死人！你们以为牛二想当这个组长，是不是？老实说，开先我还想他当，可现在连自己的婶娘都这个样子，还不知有好多人心里不高兴呢！现在我改主意了，这个组长不当了，坚决不当了，还给二叔！
牛方田的女人已经走到半路了，听了这话，就回过头应道：你现在就是拿八抬大轿，请我家老头子当，也不得当了！
又说：你以为多好个差事，跟你们说，我家老头子早就不想当了！
说着，进了屋，把门“砰”地一声关了。
这儿田桂花还在叫：不当，不当，牛二也不当！
牛二就冲田桂花骂：龟婆娘，当到这么多人，你硬是不跟我留面子呀？我跟你说，平常别人都说我怕婆娘，今天，我就要硬气一回，这组长，我当定了，你又怎么样？
众人于是都大笑起来，叫道：好！好！牛二硬起了！牛二不怕婆娘了！
于是胡支书就再次不失时机地宣布：好，牛二现在就是组长了！
就散会了。
村民走了以后，胡支书对牛二说：牛二，组长当上了，可为了今后工作顺利，你还要好好地去安慰安慰你二叔。
牛二笑了笑，说：胡书记，你放心，我二叔那里，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见胡支书有些不明白的样子，牛二就对胡支书解惑说：其实我二叔听见我们两口子打架的原因后，他心里就很明白，我们是在演戏，但他不说破，是因为他知道是死人的眼睛，定了的事，他改变不了。他所以要顺水推舟，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这样有面子些！
胡支书说：既然这样，你二婶还要闹什么呢？
田桂花说：二婶这样，也是为了进一步争点面子。
牛二也说：是这样的，包括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了给二叔面子。这样一来，就给大家造成真是他不想当了的感觉。
胡支书说：也给大家造成了不是你夺了你二叔位子的印象，是不是？
牛二就“嘿嘿”地笑。
胡支书在牛二肩上重重地打了一下，说：狗日的牛二，我是门缝缝里瞧人，把你瞧扁了呢！想不到你杂种乌龟有肉，在肚子里呢！
说完这番话，才又郑重地叮嘱牛二说：不过，你还是要对你二叔好些，免得他今后在工作上给你找麻烦。
牛二说：胡书记放心，我让二叔享受正组级待遇！
胡支书说：那好，那好！
可说完这话，胡支书忽然感到不对，对牛二说：你刚才说什么混账话？正组级待遇，一个鸡巴村民组，哪里会有正组级待遇呢？
牛二很正经地说：怎么不能有呢？我听人说，上面那些大官退下来了，原来是什么级别，就享受什么级别。我二叔是正组长下来的，怎么就不能享受正组级待遇？
胡支书想了一想，就说：管你给他什么待遇，只要他不给你工作出难题就行了！
牛二急忙说：那是，那是，我一定记住胡书记的话！
胡支书完成了牛家湾村民组这场重要的人事变动后，就很满意地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