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丧家家里。
一走进院子，牛二果然看见了许多花圈，看样子都是从县城拉来的，上面赫然写着县上那些送花圈部门的名称。还有许多祭幛，像毛毯、踏花被什么的，花花绿绿地挂了一院子，上面也写了那些部门的名字。大概是那些部门嫌只送一个花圈不够，还得搭上一些实际的东西。牛二在花圈丛中，果然看见了主管丧葬改革那个部门送的花圈和挽联，还有刘书记的。
牛二看见这种气派，心里感叹了一下，就想：狗日的，硬是人与人不同，花有几样红，赶得上中央领导死了一样的规格了！
又想：幸好他儿子只在省里当官，要是在中央当官，只怕省长也要送花圈了！
正想着，牛爵忽然过来打招呼，说：支书来了！
牛二说：你怎么也在这里？
牛爵说：我被他们请来帮忙的呢！支书，这段日子村里有事我就不能来了！
牛二说：你以为你是多大的人物？来不了就来不了，好好给人家干！
牛爵说：那是，你放心！
说着，就跑前跑后忙去了。
牛二和李明才一起进了灵堂。
灵堂里李家兄妹和他们的子女，一见牛二去了，都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说：牛支书你可来了！
牛二在凳子上坐下了，说：我解决了很多问题，可你们这问题，倒把我难住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李家兄妹说：没什么，牛支书，我们都听说你脑瓜子特别灵活，办法多，你尽管说，我们保证听你的！
牛二说：此话当真？
李家兄妹说：绝没有半句假话！
牛二说：不骂我？
李家兄妹说：不骂你！
牛二说：其实我也没有好办法，我看这事最好还是听你爹的！
李家兄妹说：我爹死都死了，要是他能够说话，我们又不会麻烦牛支书你了！
牛二说：谁说你爹不能说话了？他虽然不能用嘴巴说话，可他还能用灵魂说话！这样吧，我也不好说什么，让我问一问你爹后再说，怎么样？
李家兄妹一听，说：你怎么问我爹？
牛二说：这你们就别管了，我自有办法！
说完，他就掂起一炷香，走到李老爷子的灵前，先把香点了，又焚了几张纸，然后才说：李老太爷，我给你道喜来了！你养了一群孝顺的儿女孙子，他们都想把你的后事办隆重些，让你在天之灵高兴！他们一个要请人唱孝歌，一个要请人唱流行歌曲，还要请什么电子乐队；一个要扎牛头马面，一个要扎彩电冰箱，还要给你配女秘书！他们都是好心，我也不好泼谁的冷水！所以我在这里请示你老太爷，你喜欢哪样，就让你的三魂七魄，悄悄来告诉我，我在这里等你的消息了！
说完，牛二就双手合十，闭了眼，低了头，在李老爷子灵前肃立着。
李家兄妹子侄知道被牛二戏弄了，可又不好发气，因为人是被自己好心好意请来的！再说，他也没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就只好把气憋在心里，看牛二下面怎么表演。
过了一会儿，牛二睁开了眼，突然转过身，对李家兄妹高兴地说：现在好了，老爷子把话捎给我了！
李家兄妹忍不住了，沉了脸说：牛支书，你把我们当小孩耍了吧？
牛二说：你们就是借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把你们当小孩耍嘛！你们随便哪一个，就是掰一个脚指头下来，也比我牛二的大腿粗，是不是？我说的可全是真的，信不信由你们！不信，我可就不说了！
李家兄妹一听，又急忙恳求地说：我们听，我们听，你快说说，我爹他是怎么说的？
牛二这才说：你爹说了，你们的一片孝心，他完全领了！他说，他才离去，心里丢不下那些老辈子，还想和那些老一坎的哥们姐们，拉呱拉呱！所以，他叫你们上半夜，给他安排唱孝歌！
李老爷子的小女儿一听，有些不高兴了，说：我不相信，唱孝歌就是活人和死人拉呱！
她身上散发出一股浓郁的玫瑰花香味，牛二不由自主地吸了一下鼻子。刚吸完，就觉得鼻子发起痒来，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然后，牛二才说：怎么不是呢？要不，老辈人为什么留下这风俗？目的就是活人和死人拉呱嘛！
李家小女儿说：就算是这样嘛，那下半夜呢？
牛二上了一次当，怕李家小女儿身上的气味再刺激他的鼻膜，就把头扭向一边，对李明才他们说：你爹说，下半夜冷清，就叫你们弹电子乐器，唱流行歌曲！他也想闹热闹热，免得孤独。再说，他也想听听新玩意儿！
李家兄妹一听，心里已经知道牛二是在和稀泥，想一想，这样也没什么不妥，井水不犯河水，不就是要图个高兴、风光吗？所以，就顺水推舟地说：真的，老爷子真是这样说的？
牛二说：一点没有假！老爷子还说，是我问他，他才告诉我的，因为我好歹是他的支书！
李家兄妹就说：那好，我们就按老爷子的意思办！多谢你了，牛支书！
牛二说：慢，你们老爷子还有交代！
李家兄妹说：还有什么，牛支书你快说！
牛二说：你们老爷子说，你们这样孝顺，他太高兴了，说没有白养你们！他说，牛头马面、彩电冰箱、汽车别墅，你们给多少，他收多少！他说，阴间也在搞四个现代化！
李家兄妹互相看了一眼，说：是吗？
牛二说：当然是这样的！但他说，阴间也在反腐败，阎王爷刚刚做了报告，说要抓大案要案，坚决遏制住腐败蔓延的风气！他才到那边去，怕碰到风头上，所以女秘书就暂时不要给他配了。他让你们把女秘书换成男保镖，最好是像霍元甲、陈真这样的武林高手！他说，有了这样的武林高手做保镖，他就不怕在阴间被人欺负了！
李家兄妹子侄一听，又知道是牛二在给他们找台阶下，就又顺坡下驴地说：好嘛，既然老爷子这样说了，那就按老爷子的意思办吧！
又说：还是老爷子想得周到！
牛二说：可不是吗？要不，为什么别人要说，姜还是老的辣！
牛二解决完李家兄妹之间的争执后，就要走，可李家兄妹拉住他，说什么也不让离开。
李明才说：牛支书，说什么你也得吃顿饭再走！你要就这么走了，叫我们兄妹的脸往哪儿放？再说，我老爷子好歹还是你管辖的村民，你参加一下他的丧事，也完全是应该的嘛！
连在公安局当科长的儿子也说：就是呀！我听说，人死饭门开，家里老人去世了，连陌生人都可以来吃丧饭，说是这样子孙才兴旺呢！
牛二听了这话，就不好拒绝了。但牛二又是一个闲不住的人，见时间还早，留下来也不好打发，就说：那好！不过村里还有点别的事，这样吧，我现在去把事办了，等会儿来吃晚饭！吃了晚饭，我也留下来帮你们闹闹夜！
李家兄妹同意了，说：那就这样说定了！
牛二说：定了！
说完，牛二就走了。
天傍黑的时候，牛二果然去了。
吃过夜饭，牛二就真的没忙离开。
这时，李明才请的唱孝歌的人来了。真的全是几个老头儿老太太，最年轻的一个老头儿，也有五十多岁的样子，手里还拿了一本纸张发黄的歌本。李老爷子的小女儿请的电声乐队和流行歌手，接到主人的电话后，也马不停蹄地乘车赶来了，原来就是她娱乐城唱歌的那班人马。一来，也就开始调电子琴的音。还不等两拨人马来到，看热闹的群众就三三两两等在院子里了。两拨人马一到，来的人就更多了，把一个院子挤得满满当当的，一些人还站在了院子外面。
牛二在里面没事做，就想出来走走。
牛二刚走出来，就看见在院子边上，站了一个年轻姑娘，一缕灯光射过来，正好照在她身上。这女子虽然不是很漂亮，却长得秀秀气气，端端正正，脸也很白静，穿了一件大翻领T恤衫，一条马尾辫拖在背上，伸着脖子往人群里面看着。
牛二认出她不是本村的女孩子。
正好李明才出来找东西，牛二就拐了他一下，说：那个女娃儿是你家什么亲戚？
李明才看了一下，说：不是我家的亲戚。
牛二说：那是谁家的亲戚？
李明才说：不知道，肯定是外面来看热闹的！
说完，就忙忙地走了。
牛二进去把牛爵拉了出来，站在一边对牛爵问：认不认识那个女娃儿？
牛爵说：认识，是汤老太幺儿媳妇娘家的侄女，上次她来帮她姑做活，我见过一次面，还和她说了几句话，好像叫什么米、米小芹！
牛二就笑了一下，又问：你知道她有男、男朋友没有？
牛爵说：那谁知道！
牛二说：你他妈连这点眼力都没有？我跟你说，她要是有男朋友，会一个人来看闹热吗？
牛爵一下明白了，说：那是那是！
牛二说：叫她给你当婆娘怎么样？
牛爵一下不好意思了，说：支书你开什么玩笑？你叫她给我当婆娘，她就会给我当婆娘？她哪里会看得上我？人家是什么？是天鹅肉！
牛二说：你他妈先不要说这些！只说你愿不愿意吃这天鹅肉？
牛爵说：别把我牛爵美死了！
又说：我要是有她这号女娃儿做婆娘，哪怕只过一天，我死都值了！
牛二说：她为什么不可以给你当婆娘呢？只要你有那个心，这事我来帮你谋划。保证让她热乎乎地躺在你怀里，让你快活得像神仙，你信不信？
牛爵似乎不敢相信，木呆呆地看着牛二，说：这、这……
牛二说：怎么样，不相信？
牛爵说：我、我确实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好事！
牛二说：没头脑的东西，你过来我教你个办法！
说着，就把牛爵拉过去，凑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阵。
牛爵听了，这才咧着嘴，说：我、我信了，信了！
可牛爵的口气还是半信半疑的。
牛二说：既然信了，还不快去打招呼！
牛爵又迟疑了，说：我、我……
牛二生气了，推了他一把说：我什么？平时偷鸡摸狗的胆子哪去了，啊？狗想做那事，还是公狗追母狗呢！难道你还想让人家主动找你，你是个什么东西？
又说：我可告诉你，我是有心给你弄个婆娘的，你自己没胆量，就别怪我了！这个机会错过了，你就打一辈子光棍吧！
牛爵听了这话，终于横下了一条心，说：去就去，大不了她看不上我，把我赶走就是了嘛！
牛二说：这就对了，贞洁女也怕赖皮汉，你把她跟紧就是了！
又说：那就这样，我帮你安排去了，你把她带不带得来就看你的本事了！
牛爵说：支书你放心，我一切都按你说的办！
牛二说：那好，你就过去吧！
牛爵就抻抻衣服，挺了挺胸，朝那姑娘走去了。
牛二看见牛爵走了过去，笑了一笑，也马上转身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