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老爷子抽出一根烟，抽出一根火柴，嚓地划亮，狠狠抽吸一口。老爷子不喜欢用打火机，就喜欢火柴的味道，喜欢火柴被擦亮时突然爆出的那团火焰。
“好了，我就晓得你们肯定心里在问，为什么哦，霍扁担你这个老东西，明明答应要捐钱的，为啥子现在要说这个话让大家心里不痛快？
没错，我老头子就是要你们听得心里不痛快！因为我一直心里不痛快！”
整个大礼堂静得连谁放一个屁都能被所有人听见，大家伙屏住呼吸，愣愣地看着老爷子张口放大炮。
“糖人张孤寡老人，无儿无女，看得起我孙子，便做了我孙子的干爷爷。一辈子积蓄七万三千六百八，还有二十块袁大头，一栋破房子，留遗言三万块办丧事，三万块捐给黄岭村修路，剩下一万多块钱还有二十个袁大头那栋破房子，就留给他干孙子，当时在场十多个人，有目共睹。
丧事办完，三万块花得精光，一分不剩，修桥的三万块也已经给了乡政府，结果倒好，有好些个嚼舌头根子的杂毛背地里戳老子一家的脊梁骨，说我霍家贪了办丧事的钱，贪了那笔修桥的三万块！
哼哼，你们莫笑，说这话的人不在少数，有集市上的，也有黄岭村的，甚至还有个把不长眼睛的干部！
老头子就要发脾气了，尤其要对黄岭村那几个王八羔子骂几句狗娘养的小崽子！娘卖X的，你们讲话造谣还有半点良心不？有种当着我老头子的面来讲啊？看老子不大耳巴子抽死你！
还有，黄岭村的个把人，我霍家没欠你的，没该你的！用不着你隔几天就来拐着弯子套老子的话，变着法子催我家给你们修桥！
先前那座老木桥，其实如果你们村里的人有点良心，有点力气，不怕苦，不怕累的话，自己个上山砍树，买点钉子马钉铁丝，整吧整吧也最起码要比现在这幅样子安全很多，可你们就是没人去管这个事，好像每天从这桥上过的人不是你们黄岭村的，只要自己走过去没摔下去摔死，那这桥是好是烂都不关你们屁事！
你们这叫么子搞法？要我说，就两个字，贱货！自己个糟践！你们自己个都不把村里人当回事，凭啥子要外村人把你们当回事？
所以，有时候我想起了心里就有气，气不过，凭啥子我霍家出钱出力给他们修路架桥，让他们平白得好处，还要在背地里说我家坏话？我图个啥子？钱多没处花是吧？找罪受是吧？花几十万修路架桥，你们又能记得我家多久良心好意？”
黄岭村的几个村干部和耆老已经羞愧得使劲低头，无地自容了，他们知道霍老爷子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真切切地事实。主席台上的人全部正襟危坐，面容严肃，陷入沉思，台下的所有人也不停地打量黄岭村这一干人等，大家个个面露义愤，感情还有这等让人愤怒的内幕内情啊！
霍老爷子又抽上一根烟，大炮接着开：“再说先前那条渣土路。大丰村的人也坐在下面吧？你们大丰村的风气有大问题！有些村民没有半点道德！尤其是那些个住在路边和有田土在路边的家伙，管他是不是村里的公路，田里想放水了，拿起锄头就把路面挖开，既不埋一个涵管，挖开了之后也不管复原，你们自己算算，从乡政府到渣土路端头，路上一共被挖了多少道沟槽？
没数过吧？没注意吧？关你们屁事吧？好了，我老头子来告诉你们，一共四十八道沟沟！最深的地方有一尺多，最宽的有八尺三！我亲自数过量过！我心痛啊！这条渣土路还是当年我们这群老家伙响应毛主席号召，大干农村水利，修水库，给挖好平整出来的，结果被你们糟蹋成这样子！
那我就要问了，要是我家捐出几十万，帮你们搞出这条水泥路，是不是过不了多久，这条水泥了又会被你们给糟蹋掉？你们自己个都不爱惜，凭什么我要给你们做好事？娘卖X的，我老头子有钱不晓得到处去坐飞机坐火车周游世界，非要把它扔给这些个不在乎祖宗基业的败家子去败家啊？
还有，远的不说，去年有一个外地人开着一部吉普车走错了路，结果车子卡在你们挖的那些沟沟槽槽里出不来了，他求你们帮忙抬一下，有几个家伙臭不要脸，开口就要两百块，还要诬赖别人压坏了你们的路，没办法，人家外地人，哪敢跟你们吵架，你们还对人家动手了，他只得乖乖地掏出这两百块买路费！
他到我家商店里跟我说了这事，还说难怪穷山恶水出刁民，这蓝水乡永远别想有发迹！你们还不晓得吧，这个外地人其实是个大药商，原本想来这周边几个乡镇考察一下，搞一个天麻种植园，推广药材种植，并且收购我们山上产的野生天麻野生药材，结果倒好，他说这辈子打死都不会再踏入蓝水乡天士县一步！”
居然还有这种事！几位主席台领导马上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而台下的大伙儿顿时义愤填膺了，原来大丰村这般乌烟瘴气啊！干的还叫人事吗？如果没这事，说不定大家伙已经走上了药材种植的致富路！
霍老爷子的大炮一个比一个猛，接二连三地抛出去：“再说关于学校的事情。为什么还有不少做爹娘的，眼皮子这么浅，自己孩子读了个几年书后就不让他们继续去读了？为什么你们做村干部的当族老的，不去花点力气劝说家长送孩子读书？想当年我老爹哪怕日子再苦再穷，也咬着牙送我去学堂发蒙识字学算数，孩子不读书，今后能有什么出息？还有继续一辈子当农民吗？
另外就是乡政府的责任和县里领导的责任，我们蓝水乡好多学校都偏偏倒，教室破破烂烂，学生课桌破破烂烂，下雨天屋顶就漏水，大冷天北风从烂窗子里吹进来，冻得孩子们打哆嗦，教室里连像样的黑板都没得，老师们的工资也少得可怜，于心何忍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