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风华无边的笑，又似乎令她心中的后悔少了许多。
这真是一个奇异的男人，他的身上有一种魔力，能安定人心！
是夜，两人在一间房中，而子桑，则抱了剑，斜倚在门前守卫。
“姑娘，你睡床上，我睡地上即可。”他从柜子里抱出床褥，整整齐齐的铺在地上，开始整理地铺。
“随便。”夜莜雪心不在焉地答道，她现今，正愣愣地盯着铜镜里那张惨不忍睹的容颜，脸上的面纱早已被她取下，搁置在一旁的梳妆柜上，晦暗不清的铜镜里映着的，那满眼冷意的女人，不是她还能是谁？
只见右脸完好无损，滑腻的肌肤嫩白如玉，完美地似婴儿一般，一双剪水秋瞳，无论是何种表情，都是那般风情无限，平日里，秋波盈盈；微笑时，亮若晨星；生气时，蓄目含嗔；就连伤心时，也氤氲着一层雾水，似一泓幽深的湖泊，红唇含露，鲜嫩欲滴……
这个女人，若不去看她的左脸，实在太美了。
可偏偏她的左脸，生生地毁了这一张绝世容颜，只见那原本该嫩白滑腻的肌肤，如今却是一片黑紫的颜色，表面还坑坑洼洼，凹凸不平，似刻了一张浮雕，这是怎样毁的？又不像外伤，却又能看的出是新伤，或者说是新毁的，因为边沿处，还能看到原本嫩嫩的颜色。
“你怕吗？”她忽然转过头，紧紧地盯着他，问道。
这张脸，她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也着实愣神了好半响。再接收到她脑中的记忆，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她没有死，换句话说，她又有了一次生命，然而这个生命的前身，却是如此脆弱与可怜。
她那个道貌岸然的爹，只知道利用自己的儿女，作为自己谋取权力与地位的筹码，当她毁容后，他不但没有一句安慰，没有一丝作为父亲的自觉，不去找出幕后黑手，反而雷霆大怒，雪上加霜地将她扫地出门。
还有巴不得她毁掉的大娘和二姐，一听说她毁容后，更是冷嘲热讽，落井下石，哪里有半丝亲情存在。
她这个燕离国第一美人被毁，二姐夜莜雨，自然就升级成为第一美人，从此不用再被她遮住了光芒，可以扬眉吐气地接受各方关注的目光，进一步被卖女儿的夜藏墨当作筹码嫁出去。
若说有幕后黑手的话，恐怕这个二姐也脱不了干系。
夜风徐徐地从窗棂间吹了进来，掀起了窗幔的一角，烛台上的灯火，随着风轻轻摇曳，忽明忽暗，映照得她的脸，一半明媚一半幽深。
他停了手上的动作，直起身子，定定地看着她的脸，温润的表情丝毫未动，这张脸，他不是第一次看见，自救起她的那一刻，便看到了，心里除了怜惜，并没有多余的情绪。
比这更恐怖的，他都看过，那些吃不上饭的饥民，在路边沿街乞讨，经常为了争一点剩饭剩菜而斗的头破血流，甚至有时候，被一脸嫌恶的富人打得面目全非。如今这乱世，能保留那光鲜的外表又怎样，若容貌亮丽，而心却是丑陋的，这样的人，倒不如那面恶心善之人。
父皇啊，你可知道，在你治下的百姓，生活得并不好。我希望，能尽我最后一点力量，让更多受苦难的人过上好日子。
夜莜雪见他又是叹气又是皱眉，思绪早已不知飞到了何处，不由得冷道：“怎么，很难看吗？”
原来他也是个以貌取人之人，这世上的男人，恐怕没有几个会受得了这张脸，连她自己，看久了都会颤抖，怪不得前身会心如死灰了。
他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温润一笑，说道：“外表不过是一具皮囊，何必如此在意？再好看的容颜，也总有老去的一天……”那眼神里坦荡荡，清澈得好像碧波荡漾的湖水。
她定定地盯着他的眼神，仿佛被他的清幽给吸了进去，心中竟然漏跳了一拍，抿了抿嘴，不置可否，却说道：“有时候真觉得你说话像个老和尚，你年纪轻轻的，怎么整日里像是看透了尘世一般，不知道的，听了你的话，还以为你是个不久于人世的老头儿呢。”
他一愣，似乎被触动了某根心弦，低下头，有些恍惚地喃喃道：“也许真是因为不久于人世，所以便看得通透了许多……”
“什么？”尽管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耳尖的夜莜雪还是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这已经是今晚第二次听到关于他身体的信息了，先是子桑漏了半句，被他瞪了回去，现今，又是他自己神情恍惚地喃了出来。
她忽然觉得有些心紧，条件反射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了，身子有恙？”
这也是她第二次主动关心他了，在她设下重重心防的时候，她竟然还会想要主动去关心一个男人，一个才认识不过一天的男人，就算她意识到自己的冲动，也竟然没有一丝悔意，只因为，他身上那股感染人的魔力。
“没事。”他张了张嘴，喉结上下动了几下，却还是只说了两个字。
为何他的心中，竟然万分想要向她倾诉？对这一个只认识一天的冰冷女人？一个半路救来，完全不知道底细的女人？
他独自撑了这许多年，早已习惯了将所有的事情藏在心中，就算是最亲近的父皇和子桑，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吐露半句脆弱，而对这个冷冰冰的女人，他竟然要十分用力，才能强压下心中倾诉的欲望。
“不说就算了！”夜莜雪美眸一闪，撇了撇嘴，换个角度问道：“那你总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吧？我的名字你都知道了。”
她叫夜莜雪，前世也叫夜莜雪，而这三个字，他已经从那些八卦的人嘴里知道了，夜家小姐闻名燕离国，他既然知道了她的身份，断不会不知道她的名字才对。
而他的身份，定然也是显赫非常，从他平日忧国忧民的举动来看，他若非皇亲国戚，便是高官显赫，知道了他的名字，说不定便能知道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