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莜雪站在亭子里,仰头望着亭外的细雨飞花,伸出手接过了一颗水滴,心中凭添了几许烦乱。一大早的,园子里的燕雀儿,便被雨水洗刷得乱叫,早早地便惊醒了人之酣梦,她披衣而起,打开窗户去看,几滴沁凉的雨水便被春风送到她的眼睛里,刺激得她泪流不止。
再也睡不着了,穿了衣服,也不撑伞,便在细雨中缓步而行,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花园中的小亭,雨湿栏杆,几级台阶,上了又下,下了又上,为何会如此烦乱呢?
“不过你要答应我,打消招惹雪儿的念头。”没来由的,总是想起他坚定地说这句话,可是她觉得,这不是她的心在乱,而是以前那个夜莜雪残留的意念在作乱。
以前的夜莜雪,对那个风流公子的爱恋太深太浓,以致她的香魂已经不在了,却还残留着深深的眷恋,眷恋狠狠蚕食着她的心,尤其是左彦有了明显改观之后,几次帮助了她,她的执念更是搅得她心烦,导致她一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好不容易天色渐亮之时才睡着,偏偏又被乱叫的鸟儿惊醒。
起床气是难免的。
夜莜雪,你忘了吧,忘了吧,别再折磨我,那个男人,你还看不透吗,他不爱你,不是你的良人,不值得你如此牵肠挂肚!
仰起头,又接了一颗雨滴,皱眉叹了一口气,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一道好听的声音:“为何叹气?”
夜莜雪没有转头,她敏锐的耳朵,老远便听见了动静,只是不想去理会他。
左彦倚在阑干,低声道:“怎么,你连回过头来看我一眼都吝于施舍了吗?”才多久的时间,他们两人之间的境况,竟然完全调了个个儿。
她仍然没有回答,势如她的身后只是空气,望了望天色,脚步轻抬,便要拾级而下。
“雪儿!”左彦提高音调唤了一声。
未及她抬步,一道月白色的身影便拦在了她的身前,刚好站在亭檐之下。
“啪哒”一声,檐上一颗硕大的水珠滴在他如玉的脸上,正好落在他长长的睫毛尖上,一下子便绽开成几颗,他睫毛颤动,水便顺着眼眶流了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哭了起来。
原来他也没有撑伞,手里标志性的金扇也没带,一身月白色的华服,被细碎的春雨淋得上下都是水纹。
“左公子!”夜莜雪不禁皱眉,为了怕打湿了后贴在脸上不舒服,她没有带面纱,一张丑颜裸露在他眼前,黑发沾了水气,贴在脸颊两边,刘海耷拉下来,静静地盖住了整个额头,随手披上的衣袍,也被湿气染得像一副谁家小孩乱涂的水墨画。
总之,她现在绝不是迷人的,甚至还有点凌乱,心情更是烦躁,祈祷最好没有人来惹她。
两个湿答答的人,迎面相对。
左彦也皱眉,没有伸手去擦脸上的水:“雪儿,你以前都是唤我‘左彦哥哥’的。”
夜莜雪淡淡地看着他,心中默念忍字诀,嘴里漠然道:“左公子,过去的雪儿已经死了,现在的夜莜雪是重生的,你需要我说多少遍?”她说的是实话。
那个唤他“左彦哥哥”的雪儿确实已经香消玉殒了。
左彦自然不能理解其中深意,他忧伤地拧了眉,黯然道:“我知道,雪儿变了好多,是因我而变吗?雪儿是不是在怪我?怪我以前那样对你?”
怪,当然怪!她原本是计划等银子拿到手,就好好教训他一顿,以便替夜莜雪出气,就算他后来有所改观,可也掩盖不了他曾深深伤害夜莜雪的事实,后悔又怎样,省悟又怎样?我能给你一刀,然后再向你说声对不起么?人家都已经死了,他能去阴曹地府悔过吗?
如果他能,她倒是可以考虑一下,用另外一种眼光看他。
心中越想越烦躁,忍字诀也不管用了,一早便不好的起床气,此刻如达到沸点的水一样滚动起来,她用力捏了衣角,侧身,绕过他往雨中走去。
“雪儿……我们……回到过去好么?”他又唤了一声,右手顺势扯住了她的衣袖,让她抬步,却走不动。
这几天,自己的心情糟透了。
自从雪儿和太子住到左府里来以后,日日都要见到他们两人腻在一起,她对太子笑颜如花,软言细语,这些,以前都是属于他的!
现如今,面对他的,只有冷言冷语,他有好几次,都想跟她说说自己的烦闷,却总是找不到机会,她跟太子,几乎是形影不离,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过往属于他的一切温柔,在别的男人身上绽放。
“放手!”夜莜雪侧目,淅淅飒飒一阵冷气。
“不放!”左彦也暗暗一阵咬牙,被她冻成冰霜也不放。
“我数到三!”夜莜雪抬眸望了他一眼,“一……”
“二……”抓在袖子上的手反而更紧了些,把她的手腕都勒得生疼。
“你自己找死,别怪我!”夜莜雪眼露戾气,另一只手伸出,灵巧的手指,在他的肩上重重一点。
“啊!”左彦凄厉痛呼一声,额上大颗的汗水渗了出来,与细碎的雨水混成了一块,他的脸色霎那间由白到青,再由青到白,扯住她袖子的手却越来越紧,手心的衣料几乎都被他捏出水来。
倒是个意志坚定的主,她刚才点了他的肩痛穴,剧痛难忍,一般人的反应该是痛得立即收回手去,他却没有。
夜莜雪不由得泄了口气,恼道:“你究竟想怎样?”
“我……想……”左彦痛得唇色发白,他微微弯腰,另外一只手,扶住自己的肩膀,嘴里有些语不成句。
“放手吧,别逼我再点一次。”夜莜雪皱眉,右手掌卷了又伸,伸了又卷,真想一掌将他拍到树上去乘凉。
他这股顽强劲儿,又令她有些暗暗佩服。
“我想……”左彦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缓解了自己淋漓尽致的痛楚,突然便飞快出手,趁她发怔之计,转过她的身子,俯头便吻上了她的香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