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伙计面面相觑,心里寻思道:公子是不是气过了头,气疯了?
三皇子啊三皇子,你那太子皇兄,根本不是个省油的灯,再让他这么折腾下去,我左家就完了!我要怎么办才好?
“吩咐下去,所有左家名下的铺面,除了酒楼客栈,别的一律关门整顿,以防再有暴民闹事,至于钱庄,贴出告示,将存银的利钱提高五分,让伙计们安抚百姓,劝说他们继续将银子存在我们钱庄。”左彦“哗啦”一声,便撕开了自己昂贵的衣服,一把一把地扯,华服化作一条条布料缕缕飘到地上,露出里面仍然被染了色的中衣:“来人,备水,我要沐浴。”
“是。”站在门口的丫环福身退了下去。
“另外,备车,沐浴之后,我要去见城守大人。”左彦又对守在另一侧的小厮说道。
“是。”小厮也退了下去。
“公子……”门童忽然来报:“映月姑娘求见。”
映月姑娘是“温柔乡”的头牌,生的花容月貌,又琴棋书画样样不凡,是公子的红颜知己,极得公子宠爱,常在左府里来走动,公子对她,可是温柔宠溺之极,而她,早已拿自己当半个少夫人了。
“让她滚,我没空见她。”左彦一口气憋在胸中犹未理顺,烦躁的当口,哪里还有心情去应付那些逢场作戏的莺莺燕燕,更是一声大吼。
风流公子,潇洒风度早已荡然无存。
“是是。”门童吓得退了一步,转过身跑了。
公子今日就是一座火山,还是不要惹他的好。
“呵,倒是发了一笔小财。”夜莜雪盯着面前堆成小山一般的古玩字画玉器,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敲击。
“雪儿。”燕离疏面色淡然,眼中却是一片笑意道:“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我们身为执法者,怎么也做了那强盗了?”
“不过小已惩戒而已,那铁公鸡,不气他一气,否则要在他身上拔根毛该有多难啊。”夜莜雪也笑道,心中已经十分祈盼看到左彦吐血的样子。
后面还有他受的。
“左公子请回吧,大人说他身体不适,不宜见风,请公子过几日再来。”门童通报过后,自里面出来说道。
左彦站在台阶之下,仍是一身月白色的华服,腰间一块碧玉吊坠儿,右手换了一把金色的扇子,悠悠哉哉地在手心敲打,只是那捏着扇柄之处,手背上的青筋隐隐有些暴突。
他的身后,站着一位家仆,手中捧着高高的礼盒,几乎快将他整个人都挡了去。
听罢门童的回报,左彦一愣,手中节奏有间的敲打乱了一拍,脸色有些不豫,正如他所料,因为他得罪了太子,连城守大人都不见他了。
那个老匹夫,日常跟个哈巴狗似的,在他面前俯首贴耳,恨不得趴在地上舔他的脚趾头了,这会他稍一占了劣势,连面也不敢见了!
“算了,既然大人身体不适,请大人好好养病,省得哪天不小心,一病归西了也不知道。”左彦似笑非笑地说道,手中扇子打开,又“哗”的一声合拢。
门童一愣,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得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无趣!”左彦哼了一声,潇洒十足地旋身,一步跨上华丽的马车,却站在车沿上发了半天呆,久久没有进车厢,目光愣愣地望着远方,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深吸一口气,旋身,又跳下马车,对捧着礼盒的家仆说道:“你先跟着马车回府吧,我去巡视一番,还有,路上将这些礼物丢到乞丐窝里去,别带回家脏了地方!”眼角余光,瞄向城守府大门后面的一片衣角,绯然的红唇微撇,露出一丝哂笑。
转身扬长而去。
“哼,死到临头还这么嚣张!”门内隐约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对着左彦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
声音很轻很轻,不知走远的左彦是否听到,只见他的身形几不可见地微微顿了一步,捏扇柄处,指尖发白,站在岔路口茫然了半天,方向一转,往就近的衙门口而去。
衙门口人山人海,比肩迭踵,每个人手里都捏着个大包袱,提着沉甸甸的银子,虽然人多,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却极有秩序地,一个个排队轮流往前。
有个嗓门大的衙役手做筒状喊道:“大家注意了,不收银票,只收现银,若只带了银票的人,赶紧去兑了现银来买……”
左彦下意识地捏紧了自己腰间的玉坠儿,终于恍然大悟,怪不得人都疯了似的往他的钱庄里去兑现银,他犹在奇怪,为何都不用银票?
衙门里突然射出一道冰冷的目光,化作根根飞针一般扎在他的身上,令他浑身不适,连心里都起了寒意,他凝了神,抬头望去,对上那张蒙着面纱的脸。
是她?
左彦呼吸一滞,那双美丽的眼眸里,再也看不到往日的深情眷恋,有的只是无尽的冷漠,甚至还有一丝恨意与快意。
她这是报复他来了吗?帮着别的男人对付他?看到他手足无措,被人压迫,她真的会觉得好受吗?
他微微张了张嘴,左手下意识地轻轻抬起,似乎要抓住什么,脚下却如生了根一般,牢牢地定在原地。
“雪……”他的红唇轻启,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露出一个唇形,仿佛喉咙被谁掐住,发不出声来一般。
远远相望,中间犹如隔了千山万水,沟壑遍布,明明两人都站在原地未动,却如浮尘般越飘越远,熙熙攘攘的人群,如化成了决堤的洪水,在他四周漂流,他就像那溺了水之人,明明想要往前,却被冲得越来越后……
夜莜雪面纱下的红唇冷笑一声,转身毫不眷恋地往内里走去,只留给他一个婀娜,却决然的背影。
他的心猛然收紧,什么地方好像缺失了一块,胸口像压了千斤坠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位公子,你到底买是不买,若是不买,就站到一边去。”有个提着包裹的男子撞了他一下,还踩了他一脚,不耐地说道,干净的鞋面上,立时印了一个鲜明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