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莜雪斜乜了他一眼,坐于床前,挥退了那群心惊胆颤的,本是她燕离国子民的大夫,那些人像遇见了救苦救难的菩萨一般,嘴里千呼着谢救命之恩,连连磕头才出了门。
她未作声,继续替代如花的工作,可是她的手,却愈加颤抖,漆黑眸子里映着他惨淡容颜,心里百味杂陈,不知是何滋味,有那么一刻,她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呼吸骤停。
狐狸……
他与她,上一次见面之时,他还是一个野心勃勃的皇帝,这一次,他依然如此,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情意,何时变得如此深刻,竟可以让他什么都不顾,只为护她一命?
此事若发生在任何一个驸马,或者是燕离觞的身上,她的心里除了感动之外,都不会有半分惊异,可是,却是真真实实地发生在这只狐狸的身上,那一刻,他究竟是在想什么呢?
她突然万分地想知道,他豁出命去的那一瞬间,可有想过他的帝位,可有想过他的霸业和天下?
可是他此刻却不能告诉她,他的生命气息,正在一点一滴地消失,而她束手无策!
“在你的眼里,难道不是江山社稷最重要吗?谁的命,也抵不过你的命,否则你怎会忍心生灵涂炭?”
“你以为你死了,我就会难过吗?我巴不得你早点去见阎王,你毁我燕离安宁,只知道杀伐天下,你死了,就不会有战争,天下便太平了!所以,你死了,我不但不会难过,反而要大宴三天三夜庆祝!”
花月幽似乎微微地哼咛了一声,身子一僵,嘴边的鲜血喷涌得更加汹涌,甚至连鼻子里都冒出来许多血丝,还有耳朵边,血脉暴突,隐隐约约也有血丝渗出的迹象。
“你!”如花不由得直了眼睛,盯着她,那眼神恨不得将她扒皮吃了!
夜莜雪也吓了一跳,她原本是看他了无生气,是想要激励他的斗志来着,也不晓得他能否听到,没料到,他真能听到,而且也有了反应,这反应还异常大!
当下也慌了手脚,心中一阵自责,不迭地安抚道:“我收回刚才的话,都不作数,狐狸!你快醒过来!你听见没有,有些话,你还没有亲口对我说,我不准你死!”
可是床上的人,除了刚才的一僵,便再也没有半丝反应,嘴里溢出的鲜血,似乎在减少,耳鼻里,却渐渐有奔流的趋势。
“狐狸!”她甚至不忍心再看,低呼一声,满脸痛色!
他喜欢红色,走到哪里都是一身红,恰似一朵彼岸妖娆罂粟花,如此,满目都是红了,触目惊心,他却惨白凋零地像尽了极致,开到了荼蘼。
进进出出的下人中,缓缓走入一道白色的身影,他站定在她的身前,一手抚着她的肩,望了望床上那人的惨状,轻声说道:“雪儿别急,你还记得我曾经给你的那瓶九转归元丹吗?可以一用。”
九转归元丹?就是那次她被下了打胎药,初云放在她枕头边上的瓶子,后来据香儿说,此药珍贵之极,用一颗少一颗!
“在呢,在呢!”她万分激动地从袖袋里掏出那个瓶子,举在灯下,“是这个吗?”
既然是万分珍贵的东西,她自然是要随身携带了!
“嗯,你喂他吃下一粒,行与不行,全凭天意和他的造化了。”
夜莜雪一听,毫不犹豫地从瓶子里掏出一颗指头大的药丸,两指撬开花月幽的红唇,轻轻将药丸子塞了进去。
药丸在他口中渐渐融化,不多时,他在出血的地方,似乎渐渐都停了,夜莜雪换了几张锦帕,将他眼耳口鼻四周的血迹都擦得干干净净,果然没有再流的迹象。
“真的有用!”她惊喜一声,又抬头望向端木,“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端木初云摇了摇头,轻声道:“这一颗药,只是护了他的心脉和最后一口气,止了他的七窍出血,他的内伤依然很重,如果天明之时能醒过来,便无大碍,若醒不过来,便很难说了,也许是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天明之时?
外面正好更声响起,已是夜半三更时分,冬天的夜较长,大约还有三个时辰,便是天明了。
三个时辰,他真的能醒过来吗?
夜莜雪抬头望端木,见他眼中闪闪烁烁,似乎有未尽的言语,于是轻声问道:“我是否可以做什么?”
“嗯!”端木初云点点头,继续说道:“你如今功力大成,内息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若有你运功疗伤,他便可无忧。”
“那还等什么,快来吧!这床上都被他鲜血染尽了,我们换个地儿!”夜莜雪说着便要倾身抱起他。
“慢,你刚刚才将两股内力融会贯通,合为一脉,此刻便要消耗大量内力救人的话,拿捏不好,很有可能会被强大的内力反噬,况且,最后就算一切顺利,你也会因为消耗过多而导致内力尽失三日,这三日,你便等同于一个没有武功的普通人一般……你要想清楚!”
“你……”站在一旁的如花急了,正要说话,便被她一挥手止住了话头。
她淡淡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床上那妖孽一眼,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用多想了,我说过,对于愿意舍命救我之人,我也会真心对他的!而且,我相信只要静气凝神,摒除一切杂念,便不会被内力反噬;至于那区区三日,反正有你们在我身边护卫我,就算做三日普通人又如何!”
说完倾身抱起了他,对如花说道:“给我们找一个干净的房间。”
“哦,跟我来!”如花有些呆怔,没料到她如此干脆便毫不犹豫地答应,某些地方,她与主子是一样的,都是爱憎分明,打定了主意便要一心去做的人。
也许主子这次,倒是付出得对!
换了另外一间房,夜莜雪将他安置在大床上,脱鞋上床,盘腿而坐,对端木点头道:“初云,你替我护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