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莫汐由秀珠扶着,高傲的扬起紧绷的下巴,一步步的向西厢阁走。
就算接下来等待她的是洪水猛兽,她也没有丝毫的畏惧之感。
穿过一个花园,再走过三夫人的中暖阁,就是李莫汐的厢房。
当今朝中的虎威大将军也就是李莫汐的祖父,是李家的当家主人,因为西北边疆纷争,现在在关外。李家的大小事务便落到了李莫汐的祖母身上,李将军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两个女儿分别远嫁苏杭,老夫人年迈已高,操劳起来有些力不从心,帮着老夫人分担管理家事自然是老夫人的大儿媳义不容辞的。
李莫汐的父亲在李家排行老二,不是长子,也非老幺,因此一直不得重视,不过倒是十分有才能的人,得人举荐后入朝为官,如今也是刑部尚书。为人正直不阿,平日里很少参与李府杂事,生意方面也是从不过问的。李莫汐的母亲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之女,并不是什么名门之后,对人爽朗大方,心直口快的没有什么心眼,在府里并不受重视。
当年李莫汐还只是懵懂记事的时候,她父亲还什么都不是,她只记得当年自己的母亲被大夫人冤枉偷了燕窝,差点被自己的父亲打死。当时母亲含泪告诉她,日后一定要尊敬大夫人,万万不可得罪。
李莫汐深吸一口冷气,窜入胸腔里的冷气逼得李莫汐忍不住想打颤。
他们已经按捺不住了么。
李莫汐高高的扬起紧绷的下巴,眸光紧缩。
李莫汐一进西厢阁,就看见老夫人一言不发的坐在大厅的榻上,旁边坐着一脸得意之象的大夫人。而大爷却心虚的退在一边。
自己的父亲一脸怒气的坐在左上方的雕花红木靠椅上,母亲则不安的低下头站在父亲的身边。
三爷坐在李莫汐父亲的旁边,看不出有何表情,三夫人紧贴三爷站着,只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精心描绘的眉毛高挑,嘴角掩盖不住的一丝嘲笑,眼珠转来转去的打量着二夫人。
丫鬟嬷嬷们都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大夫人的长子李枫贴着大夫人而立,高高的发髻,潇洒的眉宇之间丝毫没有忧愁担心之意,反而有些轻松和高兴掩盖不住,李莫汐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三夫人的儿子李严与小女儿李沁心站在门的右侧,低低的垂着头。
李莫汐静静的注视着每一个人,一言不发。
“孽畜,还不跪下。”李莫汐的父亲李威微微有些颤抖,脸颊气的通红。
“父亲,女儿为何要跪。”李莫汐直视李威,眸子里一如既往的平静,深如古井。
“你!你做了这般丢人的事情,还不赶紧下跪认错。”李威大怒。
“女儿不知做了何事让父亲这般生气。”
“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不清楚吗?到现在还嘴硬,真是和她娘一个德行。”大夫人端庄的坐着,已经年逾四十,皮肤却保养的甚好,只眼角稍稍有些细纹,涂了厚厚的脂粉。
李莫汐目光转移到大夫人身上,像是两道利剑一般硬生生的刺过去。
“还请大伯母明说。”
不知怎的,大夫人竟不敢看李莫汐,心虚的看向身后一脸惶恐的李柔雪:“你做了如此见不得人的事,还拒不承认,真是没有教养。”
“孽障,跪下。”李威站起身,大声呵斥。
老夫人只是闭上眼睛,仍旧一言不发。
“哦?大伯母,您说莫汐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李莫汐笔直的站着,话音里没有一丝感情。
“呵,还真是死鸭子嘴硬。”大夫人晃了晃脑袋,耳朵上的金坠子晃得厉害。
“你如今是胆子愈发的大,竟然连皇上御赐的夜明珍珠也敢偷,枉我平日里对你百般疼爱,你真是狗改不了****,这些东西是你娘教给你的吗?若是我禀明了皇上,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大夫人看着沉静的李莫汐没有任何的恐惧和着急为自己辩解,心底微微有些慌乱,但更气这个丫头居然可以这么的淡然。
“您有何证据证明夜明珍重是莫汐偷的?”
“你!你这丫头,我亲自带人搜了全府上下,偏偏在你的厢房里发现,你说这难不成是我冤枉你不成。”大夫人气的有些颤抖,却还要顾着自己的假惺惺的大家姿态。
“二妹,你若承认了,大家会原谅你的。”李枫一副焦急的神情。
李莫汐心底暗笑着,眼睛斜斜的瞅了一眼李枫。
她救了青鸢一条命,出门碰到大哥,回来就被诬陷偷了大夫人的夜明珍珠。
这是巧合吗。
如果这不是巧合,那也未免太巧了。
“大哥,莫汐没做过的事情如何承认?”李莫汐淡淡的出声。
“你!这都摆在眼前的。你就别嘴硬了,我还能替你求上一把,若顽固不化下去,谁也帮不了你!”李枫恐吓道。
“你有何证据证明夜明珍珠就是我偷的。”李莫汐义正言辞的等着李枫,声音坚硬冷漠。
“孽畜,真是……真是。”李威颤抖的晃了晃,二夫人忙扶住他,担心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泪水从脸颊滑落,却一声也不敢吭。
李柔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祖母,姐姐衣食无忧,自幼又得祖母教导与厚爱,如何会做出这等事情,其中一定有误会的啊!”
“是啊,祖母,我相信二姐不会做出来这样的事情的。”李莫汐的四弟李严恳切的看着老夫人。
“这夜明珍珠可是从李莫汐的闺房里找到的,我可是亲自带着人过去的搜查的。还能出错吗!”大夫人挑起眉毛,微微有些着急,不觉提高了音调。
“您是什么时候丢了夜明珍珠的?”
“我……我什么时候丢的为何要告知于你,你自己什么时候偷走的你心里没数吗?现在是你偷了我的珍珠海拒不认罪。”大夫人甚是着急,语气也乱了起来。
“皇上御赐的东西,大伯母初得之时甚是宝贝,怎么这才数月时日,您就这般不小心了?且不说让人偷了不成,连什么时候不见的都不知道,足以见得您对皇上的不敬之情。”李莫汐话锋一转,继续平静的说:“还是大夫人见过的珍宝太多,以至于这些在旁人眼里眼红不已的宝物,在您的眼里也不过一支草芥而已。既是皇上御赐,就算再入不得您眼,也得好好珍惜才是。”
“既是皇上御赐,夫人平日里可是视若珍宝,从未薄待,收藏的极隐蔽,我们都不晓得夫人收在何处,一拿一放更是宝贝的不得了,夜晚如明珠,绽放出柔和的白光,奴婢那日一见,御赐的宝贝当真是极好的,你竟然这般侮辱皇上御赐的宝物!”大夫人身边的敏之忍不住出声为主子辩解道。
“你闭嘴。”大夫人怒斥。
敏之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漏了话,吓得连忙跪下求饶。
“哈。”李莫汐冷笑:“这就是的了,连大伯母的贴身丫头都不知这夜明珍珠收在何处,我这半年从未踏进大伯母的闺房,如何得知珍珠在哪?”
李莫汐楚楚可怜的望向正看着自己的老夫人:“祖母,孙儿得您教会,可为之不可为之,君子之所得,必定光明磊落。字字记于心中从未敢忘却。大伯母房苑戒备森严,平日里就是一只鸟儿也飞不进,我如何进得去?如此宝贝的东西就算侥幸进得庭院也要一通好找,孙儿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难保不在偷窃之时被人发现,更休谈拿回自己的闺房中。”
老夫人看着李莫汐,目光十分柔和。
听了李莫汐的一席话,在坐之人无一不面面相觑,唏嘘着。
李威也稍稍缓过神来,细细思索李莫汐的话。
二夫人暗自松了口气,祈祷着女儿可以逢凶化吉。
“是啊,祖母,我和二姐的西厢阁与大伯母的东苑离得十分远,来回一趟也要一炷香的功夫,中间还要经过三婶的中暖阁,一路人多眼杂,纵然要捧着如此大的夜明珍珠回去,怎可不引人注目。”李柔雪的声音澄澈,眼神明亮。
“保不准是夜里做的也不得知啊。”一直没有说话的三夫人悠悠吐口。
三爷瞪了她一眼,她却不以为然。
“李府夜禁一向森严,每半柱香便有一班侍卫巡逻,如此,姐姐捧着珍宝还要避开侍卫,又要摸黑回阁,就算是三婶,也未必能做到吧!”李柔雪森森的看向翻着白眼的三夫人,压住满腔的怒火。
“三妹你可真没有规矩!怎么这般跟三婶说话!”李枫嗔怪道。
“大哥教训的好,刚刚大伯母身边的一个奴才不敬姐姐的时候怎未见哥哥出言相斥呢。”李柔雪不客气的看向李枫。
“胡言乱语!”大夫人面露焦急神色:“这夜明珍珠可是在莫汐的房里找到的,怎容的你再分辨,来人给我拖出去掌嘴八十。”
“我看谁敢!”一直未说话的老夫人厉声道。
大夫人微微惶恐的看着她:“老夫人,如此鸡鸣狗盗之事不严惩,定会乱了风气啊!”
“你闭嘴!”老夫人猛的拍了一下桌子。
吓得大夫人一个激灵。
“夜明珍珠在二姐的房里找到也说明不了什么,毕竟今日搜查时只有大夫人一人带着自己的丫头们,并无旁人。若是有人故意带着夜明珍珠陷害二姐,也未可知啊。”李严爽朗的说道,眼睛却目不转睛的盯着已经满头大汗的李枫。
“三弟的意思是我母亲陷害了二妹不成。”李枫扶着快要晕倒的大夫人,回过头瞪着李严。
“都给我闭嘴。”老夫人大声怒斥。
一直没吭声的大爷忙抚了抚老夫人的后背:“娘,您别气坏了身子。”
“没用的东西!”老夫人一巴掌掴了过去,大爷的脸上霎时间五个清晰的指印。
大爷连忙跪在坐榻前“母亲保重身子!”
所有人都连忙跪下:“老夫人保重身子”
李莫汐忙上前扶着老夫人:“秀珠,你快去给老夫人沏一杯茶来,用三滚开的水,快去。奶奶您要保重身子,要是气坏了,可就是孙儿的不是了。”
“与你何关,你快过来坐下。”老夫人拍了拍李莫汐的手,慈爱的看着李莫汐。
“你,回去给我思过,十日不可出阁。”
老夫人指着气急败坏却不敢再言语的大夫人说道。
“老夫人!我……”还不等大夫人说完。
大爷回过头恼怒的低吼:“你闭嘴。”
大夫人吓得低下头不敢再出声。
李莫汐接过秀珠递来的茶水,双手奉给老夫人,老夫人这才缓了缓,满意的接过茶,半天才出声:“好孩子。”
李莫汐甜甜的笑了笑:“祖母快趁热喝了,这是我和柔雪亲自去茶园新摘的茶,这茶可有说头,必须日头出了五指高的时候采摘才能保证味道极佳,也称五指茶,想得空了给祖母送去呢,谁料回来遇到这等子笑话,罢了,祖母快尝尝。”
老夫人长吁一口气,浅浅的露出一个微笑,意味深长。
大夫人恶狠狠的扫了一眼李莫汐。
茶叶的清香和内室里悠然飘出的百花异果的香气搅在一起,在李莫汐的心底纠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