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甬道狭隘窄小，异常憋闷，两人的呼吸声在管壁上擦出绵长的回音。叶霄悲哀地发现自己之前才嘲笑过对方矮小的身材，现在就遭到了报应。他不胖，在同等身高的人群中甚至算得上是修长，行动也足够敏捷，只是人类进化成两足动物的时间太过久远，四肢着地的匍匐行动反倒成了一种考验，更何况他的身形比矮小的变形者大了不止一圈，在逼仄的管道里行动更加不便，眼看前方的布谷鸟左转右偏移动灵巧得像只生活在下水道的老鼠，叶霄只能逼着自己弯腰弓背努力跟上。脖颈上的肌肉在长时间低伏后开始抗议似地阵阵发酸，他试图活动一下僵硬的脖子，结果后脑勺一不小心撞上低矮的金属管壁，磕出“咚”的一声巨响。前方灵活爬行的青年闻声回过头，毫不客气地嘲笑出声。
“还有多远？”膝盖和手肘都快磨出一层薄茧，叶霄在有限的空间里勉强舒展了一下身体。等到能出去的时候，自己一定会患上腰椎间盘突出。他这么想着，**一声，扭过手臂像个老头子那样敲了敲后腰。
“耐心点。”杜宇头也不回地答道，“马上就到。”
这回答听起来更像是敷衍，叶霄努力试图抽走自己声音里的抱怨成分，只可惜并不成功：“你半小时前就这么说过。”
“而你已经问了两遍。”冷冷地回应道，杜宇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是个成年人，别像个坐上校车准备去春游的小学生一样问个不停！”
脖子低伏着，肌肉隐隐泛着酸，叶霄小心翼翼地揉了揉脖子，忍不住问：“我们就不能正大光明地走过去吗？”
“当然能。”杜宇冷笑道，“只不过我已经在那些乱七八糟的样本身上浪费了十七柄飞刀、两把巴斯泰特、一把电磁爆破枪，还有至少七只弹夹，这还不包括照明弹、红外眼镜之类的小玩意儿，”停下向前爬的动作，变形者蛇一般弯折脊柱回折上半身，凶巴巴地瞪上叶霄，唇角翘起危险的弧度，尖锐的虎齿在荧光的映照下反射着森森寒意，“你知道那些加起来有多贵吗！在到达储藏室找到那堆该死的样品前，我才不要再为了那个秃子浪费一毛钱！”
叶霄深深吸进一口气，涌起一股掐死这小气鬼的冲动。如果要在这没有尽头的通风管里爬个半小时，他宁愿出去面对那些稀奇古怪的生物。眼看着小个子转回身去继续前进，叶霄咬着下唇把几乎冲出口的咒骂咽了回去，跟上那个气咻咻的小个子：“你就这么肯定通风管里安全？”
“废话，通风管口有栅网拦着，没什么东西进得来。更何况体积太大的动物才不会闲着没事往这里钻，”杜宇说着，猫一般柔韧的身体灵活地拐过一个弯，钻进一条更加窄小的谷道，“它们会——”身后突然传来哈姆雷特着急的轻吼，变形者截住话头，慌忙扭过头去，愣了两秒随即咧开一个无比灿烂的笑脸——男人上身卡在了拐角处，动弹不得，就像一只夹在传送带上的笨重运输箱，“——卡住。”薄薄的唇角高高翘起，杜宇幸灾乐祸地补全了那句话。
即使是昏暗的视野也遮不掉小个子脸上过于明媚的笑意，叶霄面无表情地盯着笑得捶墙的小个子，努力不让自己显露尴尬的面色：“来帮个忙？”玲珑的身躯轻松地在狭隘的管道里掉了个头，布谷鸟笑盈盈地看着他，默不作声，“呃……”眼前那双黑眼睛里跳动着恶质的光芒，叶霄抽了抽嘴角，再次扭动身体试图把自己拔出来，毫不意外地仍旧没能成功，“拜托，你不会打算把我丢在这里自生自灭吧？”无奈地叹了口气，叶霄不禁耷拉下眉梢，挫败地望向小个子。
“我怎么可能干这么缺德的事？”震惊的语调夸张得如同歌剧女伶，杜宇伸出一根食指晃了晃，“我绝对不会丢下你，”小个子望着他的模样无比诚恳，“毕竟，”浓密的睫毛扇了扇，变形者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起来很是无辜，“你还欠着我一个人情，一个很大的人情。”杜宇说着，冲男人咧开一个皱巴巴的假笑，推推他的肩膀，“后退，你的骨架太大，我们得换一条路线。”
“你故意的吧？”叶霄面无表情地盯着小个子，一边遵照对方指示倒车似地艰难向后挪动。
“故意把你卡在这儿？”用力推着男人的肩膀，杜宇嗤笑道，“我为什么要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谁知道，你一向恶趣味。”叶霄憋着一口气，像条被网住的活鱼那样往使劲把自己往后拖，裸露的皮肤挤压着冰冷的金属管壁，磨出刺耳的摩擦音，“或者你嫉妒我比你高——”
最后一个音节发了一半戛然而止，杜宇奇怪地推了推陡然僵住的男人，举手在男人眼前捻了两个响指：“叶霄？嘿！叶霄？”
“呃，杜宇？”叶霄迟疑地开口，“我记得你说过，体积太大的动物不会往通风口里钻？”他定定地望向变形者身后，抿紧了嘴唇。
那体积更小一点的动物呢？意识到叶霄没说出口的下半句话是什么，杜宇背上隐隐蹿上一股凉气，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小巧的耳廓微动，敏锐地捕捉到身后传来的细密粘稠的呼气声。“咕叽咕叽”的粘腻声响在管壁上拉出阵阵糖丝一般回响，仿佛一滩打翻的糖浆，从极远处缓缓弥漫过来。哈姆雷特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不安地拱起脊背，倒伏的皮毛稍稍竖起，一双小爪子紧张地在金属管壁上挠出刺耳的声音。
“哦……”深深吸进一口气，变形者认命似地喟叹一声，缓缓转过头，顺着男人的视线向后望去——黑黢黢的甬道尽头飘来一群水母，巴掌大小的半透明头部不时鼓胀又收缩，吹出空气调整方向，犹如一只只悬浮在空中的小小热气球。它们下垂的触手在行进中悠闲地摆动着，浑身上下隐隐亮着一片梦幻一般的粉紫色荧光，忽明忽暗，飘忽不定，绚烂如极地夜幕下的光华，宛若童话中的小精灵，悠闲地晃荡着触手，不紧不慢地往两人方向靠近。
“见鬼！”杜宇咒骂一声，用力推搡着男人的肩膀，运动鞋在金属板上磨擦出刺耳的“吱吱”声，“快给我出去！”
“我也想出去！”恼怒地冲小个子吼道，叶霄更加努力地挣扎着试图把自己从这条狭窄的管道里挤出去，“该死的！这可是你选的路！”
“那是因为，”杜宇咬牙切齿，一脚蹬上男人的肩，“我不知道，”变形者一字一顿地说，又踹出一脚，“你有，”“咕叽咕叽”的呼吸声越来越近，杜宇扭头瞥了一眼闪着圣光逐渐飘近的水母群，深吸一口气，屈膝收腿，两脚一左一右重重蹬上对方肩膀，“这么胖！”
骨头崩坏的脆响在狭隘的空间里格外响亮，叶霄闷哼一声，“噗”地从狭隘的管子里滑了出去，终于摆脱了之前的窘境。“我以为，”骨骼上的疼痛感消退太快，甚至还不及肩膀上的脚印来得恼人，叶霄喘了两口气，即使知道幼稚，还是一面后退一面克制不住地回嘴，“你才是体重超标的那个。”
“闭嘴！”恶狠狠地瞪了男人一眼，杜宇急火火地推搡着他后退，动作凶悍粗暴，“快走！”
撤退的过程远比前进更加艰辛，叶霄悲哀地发现自己倒退的动作比前进更加笨拙。眼看那片漂亮的荧光正逐渐接近，夹在两人之间的哈姆雷特因为紧张嘭成了一个小刺球，不断在男人鼻子底下晃动的尖刺远比小个子抻得又尖又利的嗓音来得更加鼓舞人心。
“快点快点，我们得赶紧从这鬼地方出去！”回头瞟了一眼紧跟在身后不远处的大片水母，又低头瞥了一眼衣服上逐渐黯淡的的荧光点，杜宇慌张地瞪大了眼睛，“我才不想被水母蛰死在通风管里！”想起之前那只大章鱼在自己脖子上留下的那条火辣辣的蛰痕，杜宇心有余悸地捂住残余着一圈印子的脖颈，急急的催促在紧窄的金属壁上撞出层层回音，砸得叶霄脑袋发疼。
哈姆雷特蹦跶得太过慌张，一丛尖刺几乎扎上叶霄的鼻间，男人摸索着努力加快倒退的速度，行动间他抬眼瞄了一眼那片不断接近的梦幻荧光，不安地皱起眉头：“我以为我们对神经毒素免疫？之前那只章鱼……”
“免疫的是你不是我！”不耐烦地打断男人的话，青年的音色又推高了一个调，刺耳的声音落入叶霄耳中，撞得两耳“嗡嗡”响，“我说过我是失败品，当初对我的免疫系统改造就没成功过！我对绝大部分毒物都没有抗性，少量神经毒素还能勉强撑一撑，要是真被那群飘来飘去的鬼东西缠上——”小个子仰起脸，冲男人咧开一个格外甜美的笑脸，看得叶霄不禁背后一凉。歪了歪脑袋，布谷鸟轻眨两眼，长长的睫毛妩媚地上下扇动，“我大概就会肿得像一具在水里泡了三天的浮尸，而你——”警告性地戳了戳男人的肩膀，变形者眉眼微挑，笑得人畜无害，甜蜜蜜的嗓音像蜂蜜一般滑入耳廓，“就得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个迷宫一样的鬼地方转悠到死。”小个子微笑着，着重将那几个形容词咬得清晰明了，咧开的一排利齿在幽暗的荧光下微微泛青。叶霄一愣，手臂不自在地微微一哆嗦。杜宇的嘴角挑得更高，龇出的一排牙齿被身后逼近的光晕染上了一层浅紫色，泛着几分寒意，“所以——”顿了顿，杜宇面色一冷，毫无预兆地提高了嗓门，“**的给我动作快一点行不行！”
布谷鸟高亢尖利的嗓音劈头盖脸骤然砸下，炸得叶霄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差点再次一头撞上低矮的管壁。及时把条件反射溜到嘴边的那句“是，长官！”咽回去，他瞄了一眼小个子身后逼近的水母群，努力加快速度，在对方诸如“往右拐！快点往右拐！错了错了！不是那边，是我的右边！”之类乱七八糟的指示下手忙脚乱地退往未知的空间，却冷不防脚下一空，后退的膝盖压进一片虚空，下半身一下跌进一个竖直向下的管口，膝盖重重磕上金属管壁，碰出“咣”地一声巨响。叶霄慌忙用力扒住滑溜溜的金属底板，宽大的手掌在光滑的金属板面上拖拽出刺耳的摩擦音，五指勉力挂住管口才没让自己跌下去。
“见鬼！”他咒骂着，两脚胡乱踢蹬着通风管壁，却意外地看见趴在上方的小个子一把拎起哈姆雷特的后腿，像丢纸团那样随手将小动物抛进了深不见底的管道，叶霄一时分不出手，眼看着小家伙消失在黑洞洞的管子里，惊慌失措的“吱吱”叫声在狭窄的通风管里来回碰撞弹出层层叠叠的回音，“喂！你要……”“干什么”几个字还没出口，叶霄就见小个子慌慌张张扭头望了一眼，回过脸冲自己绽开一个不怀好意的坏笑。细瘦的手指间寒光一闪，叶霄惊诧地瞪着杜宇手里高高举起的匕首，眼睁睁地看着那柄利刃毫不手软地削向自己的十指。
刀光蜻蜓点水一般飞快地掠过男人紧扒着管口不放的手指，叶霄一惊，本能地缩手。失去了最后的支撑点，重力取得了全面胜利，体重拖着男人飞快地顺着管道下滑，叶霄丢脸的短促惊呼声回荡在管道里。他两手徒劳地抓挠着金属管壁，指腹在光洁的壁板上擦得发烫，依旧不能减缓下坠的势头。只过了几秒钟，体重连带着加速度“砰”地一声重重冲开一扇金属栅板，把人吐到了宽敞的地板上。
叶霄**着舒展被通风管挤压得发僵的躯体，慢吞吞地翻了个身，才刚爬起来就被紧接着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小个子重新砸趴了下去。
“操！”变形者矮小的高密度躯体重重撞到肚子上，叶霄差点把胃里仅剩的胃酸给吐出来，干呕两声他终于忍无可忍爆了粗口。一怒之下他抬脚正欲蹬开压在自己身上的那个家伙，小个子非常识时务地一咕噜从他身上翻了下来，就地一滚潇洒地站起，一手甩出两个小钢球。两颗小弹珠翻滚着抛上天花板，在大开的通风口外迅速织开一张电网，封住了天花板上的开口。几只水母来不及避开，迎头撞上，房间里顿时弥漫开一股浓烈的焦糊味。
张开两手做了一个“欢迎”的姿势，杜宇得意地挑起下巴，带着几分骄傲向男人展示：“看，顺利到达。”
还没顾得上嘚瑟多久，黑暗中突然闪过一簇火花，突如其来的枪声在并不宽敞的储藏室里炸裂开来，子弹从一摞码得高高的培养仓后倾泻而出，伴着鼓点一般急促的“哒哒”声呼啸着扑向昂首挺胸站立着的矮个青年。
几乎在枪声响起的同时，叶霄第一个反应过来。如匍匐的猎豹一般骤然跃起，一手拽住小个子的背包带拉扯着杜宇险险避开倾泻而来的弹雨，顺手将变形者推到了一张翻倒在地的实验台后。哈姆雷特在黑暗中惊慌地“吱吱”叫着撒开四条小短腿，亦步亦趋躲到了男人脚边。击空的弹丸在天花板和墙壁上留下一连串冒着青烟的小弹孔。
“呜——”后脑在地上磕出一声闷响，小个子痛呼一声，两手抱住后脑勺，对刚把自己从枪口下拖开的男人怒目而视，“脑子会撞笨的！你一定在嫉妒我的智商！”
叶霄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着把不知感恩的小矮子丢出去挡枪的冲动，明智地决定不在这个话题上再作纠缠，毕竟，对于这种胡搅蛮缠的家伙，无视应该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击锤冲击枪膛里的铅弹，清脆的声响不绝于耳，子弹的轨迹像是失控一般仓促地滑了一道弧线，在实验台的金属台面上钉出一行小圆点，随即像发了狂的马蜂一般蹿上了天花板，打得两人头顶扑簌簌地掉灰。然后“咔哒”一声，弹夹落地，枪声戛然而止。
停顿几秒，杜宇戳了戳猫在身旁的男人：“喂，你出去看看什么情况。”
“你怎么不去？”叶霄瞪了窝在一边的小个子一眼，不满地反问。
“因为第一，你不会轻易被几颗子弹打死；”竖起一根手指，杜宇一本正经地解释，“第二，我脑子里装着这所实验室的完整三维地图，而你绝对不会想在这里和这家伙——”指了指脚边的哈姆雷特，变形者笑得恶劣，“共度余生。”
小动物抗议似地吠叫起来，龇开一排小白牙去咬小个子指来的指头，杜宇轻哼一声，一指头弹得小东西翻了个身，哈姆雷特肚皮朝上徒劳地挥舞着短短的四肢，发出恼火的咆哮。叶霄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两只闹在一起，最终认命似地叹了一口气，抽出别在后腰上的塞克麦特，打开保险阀，小心翼翼地从侧边探出头去。
一梭子弹立即吠叫着打了过来，只是准头偏得有些厉害，在墙上码出一道整整齐齐的“一”字，却离着男人的脑袋还有那么半尺远，甚至连那震耳欲聋的枪声听起来都有那么点心虚，叶霄不由得觉得自己躲闪的动作非常多余。他警惕地从掩体后再次偏头张望。
比起之前几间宽敞的培养室，这间储藏室显得有些邋遢：几张试验台乱七八糟地摆放在房间里，烧杯、试管、量筒之类的玻璃器皿翻倒在桌子上；落地式的玻璃缸里盛满了果冻一般黏糊糊的培养液，一只长满瘤状物的变异胚胎标本悬浮在其中；培养槽里带有七个关节、三根手指的断肢还在微微弹动；一只大箱子掉落在地，敞开的箱盖露出里面胡乱摆放的压缩饼干和瓶装水。角落里装载着培养器的防震浮空托盘被绳索栓在了地上，密密麻麻排成了行，三十个人造**堆叠着，五个一摞，整整齐齐排成六行，很精简实用地共用一个过滤装置。培养器侧边的控制面板上，指示灯柔和的绿光成为了室内唯一的光源。
虽然仅仅借着培养仓上那几盏指示灯微微的冷光，但是那个蹩脚枪手身上的白大褂在黑暗中太过显眼，足够叶霄捕捉到那个高挑瘦削贴在培养仓的阴影里的苗条影子。那人显然是个外行，双手费劲地端着冲锋枪，托着枪身的手上，有什么东西在枪口火焰的照射下反射着灼灼火光，在黑暗中格外炫目，只是那两条纤细的手臂完全掌控不住射击方向，乌黑的枪身不驯地跳动着，像是一匹野性难驯的烈马，撒欢打滚试图把骑手从背上给甩下来。
“那是个姑娘。”变形者突然出声道，语气笃定。叶霄这才发现一旁小个子也跟着探头探脑地蹭过来。
“凑什么热闹，”像对待一个不安分的小孩那样不耐烦地一把把那个多出来的脑袋按了下去，叶霄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压低嗓门，“你又看不见。”
“拜托，我不需要夜视能力也能看见她手上戴了一只四爪型托座女戒。”杜宇不情不愿地缩到了培养仓组成的掩体后，两手抱臂，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别告诉我那么大一块钻石你都没看见！”一边补充，布谷鸟一边两手夸张地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圆。
记起那人手上闪烁的亮光，叶霄恍然大悟似地长长地“哦——”了一声，耸了耸肩：“谁会去注意这些？”
“我会。”布谷鸟骄傲地挺起胸膛，鄙夷地瞟了他一眼。叶霄略一挑眉，嘴边酝酿的关于小鸟和闪闪发亮的小东西的笑话还没说出口，原本温顺地蹲在脚边的小家伙突然竖起鼻子在空中嗅了嗅，像是发现了什么似地，“呼”地一下子蹿了出去。
“哈米！”叶霄慌忙伸手去拦，却迟了半拍。小东西就像一只毛茸茸的圆球那样飞快地连蹦带跳地欢叫着往那团黑影身边滚，一不小心还被地上的玻璃皿绊了一跤，几颗打偏的子弹在它身上弹出“叮叮当当”的火花，却丝毫没能减少它的热情。
出人意料地，那个射击水平糟糕透顶的女枪手惊呼一声：“天！球球！”慌乱地偏转枪口。女声挑得破了音，甚至盖过了响亮枪声。一串子弹随着她的动作打上了天花板，后座力冲得她摔倒在地，噪杂的撞针叩击声戛然而止。
杜宇当机立断，一下把尚且一头雾水的男人从堆叠的人造**后面撞了出来，同时手指微动，小巧的刀片直直在空中划拉出一条笔直的亮银色细线，准确地落进窄小的枪口，紧紧地卡在了黑洞洞的枪管里。
女人惊呼一声，还没等她推开扑进自己怀里正在撒娇打滚的小动物重新举枪，身材高大的男人抢先箭步上前，宽大的手掌一下钳住枪管，手腕一翻，轻易夺下她的武器。小个子随即扑了上来，屈膝将女人瘦削的身躯撞倒在地，五指一拨，匕首转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圈，压上她纤细的脖颈。
“原来它叫球球。”小个子揪住小动物的后颈拎起那个小家伙晃了晃，“好吧，我承认相比而言，‘哈姆雷特’听起来更有内涵一点。”杜宇不情愿地承认。叶霄瞥了一眼架在女人脖子上的利刃，不赞同地皱了皱眉，不过他明智地决定不予置评。小动物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看一旁站立的男人，又扭头瞧瞧坐在地上的女人，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就像夹一个在离异父母间的小孩。“嗨嗨，别这么紧张嘛，女士。”变形者说着，松开捏着小动物皮毛的两指，笑嘻嘻地收收起匕首蹲下身仰头看向女人，叶霄惊讶地看着那双黑亮的大眼睛弯成了两道新月，布谷鸟笑得如同冬夜里的一杯热可可那样，格外甜蜜温暖，“那些实验品是你放出来的吧，”看了一眼她夹在实验服口袋外的身份卡，杜宇的流畅地报出女人的名字，口气熟络得几乎让叶霄误以为他是女人多年未见的老友，“莱斯利·卢卡斯博士？”
细长的眉毛在眉心拧成了一个死结，女人两片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把嘴巴周围的法令纹压得更深。躲在刻板的黑框眼镜后的一双蓝眼睛警惕地盯着眼前的小个子青年，眼睛下面浓重的黑眼圈和眼袋使她看起来比胸卡照片上的那位风韵犹存的少妇老了十多岁。“告诉卢瑟，我绝对不会把他们交给他！”她发着抖，两手攥得发白，瞪着眼前笑得人畜无害的青年，决绝地说。
“放松点嘛，莱斯。”小个子亲昵地喊着女人的名字，“我和卢瑟不是一伙的。”
和卢瑟不是一伙的？叶霄翻了个白眼，没做声。他挠了挠脊柱，想象着里面塞着的炸弹在滴答作响。
女人惊异地抬起头，“……真的？”
“真的。”变形者连连点头，真诚的模样看得叶霄忍不住想冷笑。
扭头看了一眼那个蹲坐在女人身边笑得像只哈士奇的小个子，叶霄踱到了人造**旁，好奇地扫了一眼培养液里悬浮的小小胚胎，随即惊异地瞪大了眼睛：“这是——见鬼的——”他结结巴巴着，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