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从未放下
“啪!”又是一朵灯花爆开,溅到烛台上,书桌上,连素白的宣纸都没有避免。
夜深人静,灯花爆开声音竟显得格外突兀。在幽深的夜里,更让人徒添了几分寂寥。
西奉先静静的坐在桌前。今夜本该去沁芳园的,但是西奉先却以朝政事务为由,回了来请他的婢女,一个人安静的坐着,这一坐就坐到了深夜。
桌上放着的,是梁雪留下来的画像。西奉先痴迷的看着画中巧笑嫣然的佳人,情不自禁的伸手,顺着画像轻轻抚摸下来。
他对梁雪的思念,有增无减。同样,他对言绯的恨意,更是愈积愈恨。
看着画像,西奉先眼里的痴迷与思念,渐渐变成了狂热与愤恨。他恨,恨之入骨。
杜唯康轻轻推开门,走到西奉先近旁的一盏烛灯前,挑了挑灯花,让它燃的更亮些。
“王爷,歇了吧,明儿还要上早朝呢。”杜唯康看着西奉先,恍然发现,这时间过的可真快。仿佛自己年轻是跟随西奉先的日子还近在眼前,可转眼间二十多却已经消逝的无影无踪。
西奉先看了看杜唯康,慢慢收起画像,小心翼翼的放进木匣子里,道,“这么晚了?”
杜唯康点了点头,道,“王爷看的太认真,连夜深了都不曾察觉。”
西奉先微微一笑,“阿康,你跟着也已经二十多年了吧。”
杜唯康一震,一声“阿康”让他回想起了二十多前,二十多前,西奉先也是这么唤杜唯康的,可是后来,人变了,连带着称呼也变了。
“是啊,已经二十多年了。”杜唯康微微感叹了一句,“王爷,这时间可不等人啊!”
“二十多面前,我和雪雪才刚认识。”
杜唯康一听此言,心中忍不住叹息,这么多年了,王爷还是没有忘记,从来都没有忘记。
“王爷,那都已经过去了。”杜唯康忍不住劝到。
“过去了?”西奉先侧过头来反问道,“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永远也不会过去!”
“可是言绯她已经死了。”杜唯康激动了一把,坚定的看着西奉先,“王爷就算再恨,也没有第二个言绯来让王爷宣泄了。”
西奉先嘴角突然挂上了一摸残忍的笑,声音冷的吓人,“不,有第二个言绯。”
杜唯康浑身一颤,震惊的有些说不出话来。难道,西奉先要将对言绯的恨加诸在西千绯的身上?她还只是给孩子,什么都不懂啊。
“王爷,那可是您的女儿啊!”杜唯康轻颤。过了二十多年,西奉先他还是从未放下!他一直恨着,恨意从未减少过。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可是西奉先因为恨,却硬将对言绯的恨意强加在西千绯的身上,这实在是不公平。
或许,自打西奉先知道西千绯便是言绯的女儿之时,已经杀心四起。西千绯能活到现在,还是因为西千明的缘故。如今西千明的病好了,那么西千绯就不必再留了。
杜唯康在心里默默地为西千绯叹了一口气。
“她活着,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耻辱!”西奉先眼里深藏着的阴鸷、杀气毫不顾及的释放出来,“她不死,言绯就永远不会在我的世界里消失!”
杜唯康无言以对。他看着眼前这个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男人,突然觉得,朝夕相处了二十多年,他还是觉得西奉先陌生不已。他太执着了,被恨意蒙蔽的心,已无法将深陷的他拉开,只能任其沉没。
“去茶楼,重金买下她的命。”窗外一阵微风过抚,吹动了烛台里的灯花。灯花左右轻颤着,使得忽明忽暗的光亮映射在西奉先的脸上,更显阴暗。
杜唯康沉默下去。在心里为西千绯默默地哀叹,她这辈子最大的不幸,就是身上流着言家的血,以及有一个这样嗜血的父王。或许,她生在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家中,虽然没有锦衣玉食,但却可以幸福美满的过一辈子。可惜啊!
“阿康!”西奉先眼里的杀气和阴鸷突然退了下去,继而换上柔和的情绪,“你可还记得当年你追随我时说过的话?”
杜唯康抬起头,目光坚定,“阿康从未忘记!”
西奉先嘴角绽开一摸笑容,仿佛依旧是当年**倜傥、英俊潇洒的多情王爷。“记得就好。”
杜唯康退了下去。
重重的舒了一口气,将胸腔的混浊吐出来,用力的吸了一口新鲜的、混着草香花香的空气。脑子顿觉十分清爽。
抬起头,往天边瞧了一瞧,杜唯康才惊觉,天边已经泛起微白,又是一夜过去。
西千绯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久不能眠。她想起了很多,有南城、苏府、竹院、梁雪、华敛安,还有……苏宁。
她要逃离,逃离王府。
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快被她抓住,对,她要逃离,她要逃离王府,她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
只有逃离,才可能有一线生机!她可以去南城,找华敛安,去找梁雪,虽然不知道梁雪在哪儿,不过总能找到的。
想到这里,西千绯下定了决心。从现在开始,她要开始慢慢部署,规划好一切,然后永远与这么阴冷的王府脱离关系。
西千绯的嘴角露出一摸微笑,然后慢慢睡去。
或许是下定决心之后,西千绯不安的心总算得到了一些安定,所以睡的很沉。这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郡主,你该起了。”耳边传来月容温顺小心的声音。
西千绯慢慢睁开眼睛,往窗外看了看,发现日头竟然升的这样高,自己睡了这么久。以前一向十分浅眠的,一般月容端水近来时,她就已经醒了。可见昨晚这一觉,西千绯睡得足够香。
“怎么不早些唤我起来?”
月容浅笑着,“奴婢见郡主睡的沉,就没忍心打扰。可没想到,郡主这一睡竟睡到了这个时辰。”
西千绯尴尬的站起来,白里透红的脸颊透着绯红,嘴角轻抿。
西千绯坐在梳妆台上,任凭月容给自己绾着发髻。想到自己昨天的决定,心里不禁又是一阵暖意,眼角眉梢都是暖暖的笑意。
月容看着铜镜里一直发愣傻笑的西千绯,不禁好奇,今天郡主怎么这样高兴?“郡主今天心情看似很好啊!”
正在傻笑的西千绯一愣,收敛了一些笑容,不过嘴角还是不自觉的扬起,“今儿天气好,风和日丽的,心情自然也好。”
月容也跟着傻笑起来。明明知道西千绯说的并非真话,但她还是为西千绯的高兴而高兴。
往日里,虽然从不骂过她们,但是总是一个人沉寂的坐着,一言不发,看向远方,浑身都散发着幽幽的冷光,不像个人,倒像个木偶。今天却不同了,脸上泛着明媚的笑容,彰显着勃勃生机。
西千绯带着月容霜馨一如既往的走向北松堂。
请安问好,然后退到一旁坐下。
西襄太妃仔细瞧了瞧西千绯,笑着说道,“今儿千绯看起来与往常不太一样啊!”
西千绯摸了摸脸,道,“哪里不一样呢?”
“看看这气色,明显比以前红润一些,脸上也挂着明媚的笑容。说说,遇到什么好事了?”
西千绯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外头太阳这样好,千绯想荷花估计又开了些,若天天是这样的好日头,那不是很快就能去映日湖赏玩了?千绯很期待。”
“呵呵,”西襄太妃还未开口,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便传进来。“三妹可真是未卜先知啊!这映日湖的荷花啊,可都尽数开了!”
西千雪正迈着碎花小步走进来,亭亭玉立,丰姿绰约。
看着西千雪无可挑剔的礼数,西千绯又再次深深打量了一遍这个天之娇女。的确,她很出色,容貌倾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知书达礼,又有如此高贵的身份,这是别人几世都求不来的东西啊!
“千雪也有这般的心情?今日不去琴阁练琴吗?”太妃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说着,脸上却没有了刚才对西千绯说话时的笑容。
西千雪看着太妃,语气有些委屈,“太妃这是在怪罪千雪偷懒吗?”看着太妃依旧平和的脸色,西千雪很快又甜美一笑,“今日琴阁的夫子有事去了皊京,千雪才有了这一日的空闲。”
所谓琴阁,就是西奉先专门为西千雪创办学习琴艺的地方。收罗了皊煌许多琴艺高超之人,为她授艺。西千樱并没有去琴阁学习,自己的母亲本就对琴艺有些极深的造诣,她又何必在去琴阁学习?
“原来是这样。”西襄太妃微笑着,西千绯看出西襄太妃的笑意竟未到达眼底。
“千雪看今天日头好,想着与太妃一同走走。”西千雪巧笑倩兮,“可是母妃说,府里新得了一些珍贵的药材,有几味饮茶最为滋补。三妹茶艺超群,日日给太妃煮茶,自然得去选一选,好为太妃煮茶。”
西千绯看着西襄太妃,没有做声。
“这药材自然是要去选的,不过,前些日子,千绯失手将茶具打碎,到现在还没有选到心仪的茶具呢。”西襄太妃淡淡的笑着。
“母妃正好买了几套茶具,都是极精致名贵的,就等着三妹去挑选呢!”
西千绯暗暗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好不容易过了几天清闲日子,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