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你穿着一袭红装,我掩着一抹红盖,手拉着手走进了神的殿堂。周围的人群告诉我,这是神的婚礼,至上的祝福,一生的相伴。
我不懂,只知道紧握着我的那只手很温暖。众人退下。大殿上仅剩我们,一双纤长白皙的手慢慢地将我的红盖掀起。
“真好看!”
这是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望着你无邪的笑颜有些痴迷,你却笑得更深,拉起我的手,握在胸前,甜甜地对我说道,“我们永远都在一起。”
我如梦一般恍恍点头,你又笑,“我叫隐白,你呢?”
“一曰。”
那时,我五岁,你八岁。
那时,我天真地以为那句誓言即是永恒。
那时,我天真地以为你的手至死都不会放开我。
可是,我错了。
“小白,你在哪里?”
我在偌大的花园中寻找着你的身影,扬起的清风卷着鲜红的花瓣,洗去你淡淡的痕迹,带去我深深的忧愁。
只是普通的捉迷藏,可是我好害怕,辗转反侧间再也寻不见你,徒留这一地零乱的花影。失去你,这种惴惴不安时伴清梦。
为什么我连一秒都无法忍受,没有你的世界……
“猜猜我是谁?”
我的双眸蒙上了一层黑夜,但那手上淡淡弥散的香味告诉我是你。
一瞬地转身,一瞬地相拥。一瞬、泪决堤。我不断叫着你的名字,不断不断……
“小白…小白……不允许你突然消失,不允许你离开我半步!”我任性地冲着你吼道。
你非但不惊,反而满是怜意地温柔抚摸我的长发,轻轻在我耳边低吟,“为什么?”
我倚在你的怀中,平息着我的呼吸。
许久,我言。“因为,我喜欢你。”
你,亦言。“我喜欢你。”
那时,我十岁,你十三岁。
那时,我们手拉着手躺在花海中,紧紧相拥,期盼着恒久。
那时,你牵着我的手走在薄暮下,不离不弃,等待着未来。
可是,我错了。
“王,逝世了。他们要在三日后的祭奠上杀死我们。”
你狠命地抓着我的肩膀,神色沉重地说着。
我不解,“为什么……”
一瞬,你神色黯然,无力垂眸,松开了我的肩,无奈转身背过我,开口道。
“因为,我们的存在即是为了吾王。我们是他的陪葬品。”
“陪葬品?”我呆望着眼前的背影,喃喃自語。“我們,要死了麼?”
繼而,是無言的沉默。預示著,我們必然的歸途。那些人欺騙了我們,从一开始,我们的相遇就是一场骗局,一步一步陷入泥潭,直到无法呼吸的那一瞬才恍然觉悟,曾经的美好都是些幻影。
不,至少你是真实的。我对你的依恋是,真实的。但是,想到三日后即是我与你的忌日,心中不免泛起酸楚。眼中不知何时已然框满了泪,不能哭!不能让你看到这般软弱的自己!在我内心千百万次地劝解着。
我默默走进你,执起你有些凉意的手。你缓缓回首,那惊鸿一瞥下的是决绝地恨意,我不免引起一抹牵强笑意,轻声说道,“我愿与你共赴黄泉,虽死犹生。”
你却是一脸惊恐地忙捂住我的嘴,喝道,“不许瞎说!你不会死,不会死……”你奋力地摇晃着头。你的神情好痛苦,痛苦得连我都快疯掉。
“看着我!”我几乎嘶叫一般地冲着你吼道,“可以了!可以了!逃不了的命运只能接受。”你未言,却渐渐镇定下来。我凝神望你,许久,许久。在你无意落下,那晶莹剔透的珠子中,我看到了零星的点点希望。
“一曰!”你突然一把将我拥入怀中,下一秒即会嵌入你的身体一般,紧紧抱着我,嘶哑着声音轻声道,“我们逃走吧!”
那时,我十五岁,你十八岁。
那时,我很感激王的存在,感谢用他的死后一生换我与你的十年相伴。
那时,你拉着我在陌生的黑夜中奔跑,但我已然猜到我们,没有未来。
在生命的最后,我的想法终于对了一次。因为,我们根本无法逃跑,在这个专门为了这些陪葬品们而设计的终焉之乐园。
“快快!”
“他们在那里!”
“别让他们跑了!”
……
你拉着我的手一如初见,只是此刻我们无法驻足,疲惫地穿梭在黑夜下的密林中。远处依稀传来敌人追捕我们的声音,忽隐忽现那火炬的光芒如同鬼魅一般如影随形。
“啊!”脚下忽的一闪,我踉跄倒地。
“一曰!”你匆忙喊道,立即转身停下脚步,继而蹲下,轻轻撩起我的裙摆,露出了我有些红肿的脚踝。
我自知拖着这样的伤继续前行似是无望,即使勉强站起向前走也必定会成为你的负担。我一横心,重重推开你,说道,“走!快走!别管我!”
你沉着脸,无言抓紧我的手,紧得手上的疼痛甚至超越了脚踝上的痛楚。似是注意到我痛苦的表情,你恍然松手,不再看我,埋首决绝地道一声,“对不起。”然后背对着我,又道,“上来!”
我犹豫间,瞥见你一瞬的回眸,似是装载着数万情意,那是一种恳求,那是于我的,深深的,爱……
此时,更加坚定了我的心意。我唇间流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双手撑着地,对着你的背影柔声道,“至少你要活下去。”随即横卧地平,十道指尖一齐加力,滚向一旁的草丛。
繁综错乱地树影将你最后的神情湮没,可惜,我并未看清,这边碰巧是下坡,身子不断翻滚,时而撞到一些树干石头,终在一条大道上停止。
极度虚弱的我已经无力再度挪动身体,况且,也不可能再动一分一毫。王的手下,发现了我。他们粗暴地架起我的手肘,下半身近乎贴地,就这样一路拖着带了回去。
我好想回头,却不敢回头。
好想回头看一眼那些坏人是否朝着你在那些方向前进搜索,不敢回头怕他们会顺着我的目光找到你的一些蛛丝马迹。
不知被拖了多久,我心中隐忍的不安终是难耐忧愁,我悄悄地将头偏转几度,眼角的余光使命张望着,讽刺地是……
你就在我身后!满身是血地像我一样被人架着!你的上睑与下睑紧紧贴合着,仿佛死去一般沉静……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押着我的人,突然狠狠地按了一下我的头,不耐烦地说着,“到了!”随即一脚踹在我背上,我被摔进了一扇小门之后,阴冷的气息一瞬袭来。
这里是,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