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没想到你会躲在这里。」Spider原本落在灰原哀身上的视线转向快斗，笑容似乎更盛了些，「也多亏了你那令人难忘的味道，否则我大概会痛失目标了吧。」
没有想到守在阿笠博士家门外的人竟然会是Spider，否则即便快斗身上的信息素气味异常，也不至于会把人引到这里来。
从Spider的话中可以听出他的目标便是灰原哀。快斗蹙眉，没有想到最后竟然是因为自己连累的她。
此时三人所站方位呈一个钝角三角形，要比距离的话，作为钝角顶点的灰原哀和Spider之间的距离要比和快斗之间的距离近上那么一些。相较体力、速度、爆发力，眼下快斗都处于绝对的弱势。
怎么办？
快斗不着痕迹地沉下目光，心下暗忖着怎么才能安全地带灰原哀逃离。
快斗的心思Spider总能在第一时间猜透，此刻依然如此。见快斗半天都不回自己的话，Spider笑意更浓：「你还想逃跑吗？恐怕不行呢。Sherry我一定会带走，至于你，看上去情况并不好，所以要把你一起带走似乎不难。」
Spider并没有看错情况。
快斗眼里多了几分无奈与不甘。
好不容易从屋子里逃出，却还是撞进敌人手里。那种所有的努力都在顷刻间化为灰烬的感觉快斗已经体会过一次了，马上，他又将体会第二次。
快斗看向前方的灰原哀，她从刚才开始就不对劲了。眼睛睁得老大，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浑身都在颤抖着，仿佛陷入了多么恐怖的噩梦之中。
他咬牙，控制着自己的步伐朝着灰原哀走去，走至她面前，蹲下身，双手按压她的肩膀。
不轻不重的力度却正好压制住了灰原哀的颤抖，她回过神来，眼睛里有了一丝光亮。可惜现在回神根本无济于事，她害怕地瑟缩着身子，退后了两步，脱离了快斗的双手。
唤回了灰原哀的意识，快斗在Spider视线的死角悄悄地向她打了个手势。看到这个手势的灰原哀瞪大了眼，头微微摇动着，像是在拒绝。可她很快顿住了，因为她的目光正和快斗对上。那双天蓝色的眸子里闪耀的不是命令，而是乞求。没有多余的动作或话语，只是希望她能够同意。
灰原哀又退后了一步。她抬起头看着Spider，发现Spider并没有看她，目光始终紧紧锁定在快斗的身上，带着炽热的情感。
她终于明白了快斗传递来的那个眼神意味了什么……
她自嘲地勾起唇角：「Spider吗？初次见面。」即便镇定下来了，灰原哀的声音还是带着轻微的颤抖。她努力压着自己的声线，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强迫自己不许怯懦。
这是Alpha最为重视的尊严问题，不论男性还是女性，不论是否使用的是七岁孩童的身体。
「初次见面，Sherry。」Spider转向了灰原哀，似笑非笑。
他们的确算是第一次见面，上一次在酒店拐角里仅是看到一个背影便令她害怕。此时Spider展现在自己面前的表情让灰原哀忍不住身体又是一僵，她想逃跑，躲得远远的。
Spider的气场太可怕了，即便只是笑着站在那里，也仿佛有种和杀气腾腾的Gin一样给她一种无比的恐怖之感。那是隐藏在草丛深处的漏斗蛛，带着超越所有蜘蛛的可怕毒性，神秘诡谲的行事风格更让他深不可测。灰原哀还记得监狱一战结束后新一那阴沉至极的表情，那天死去的每一个人，不论是身为同伴的Vodka、Vermouth，还是那些无辜的警察们，都和眼前这个男人有关。
烈酒，竟是比血液更能吞噬生命的存在。
***
而就在这时，快斗插身至两人之间：「我不会让你带走她的。」
「凭你吗？」
那么笃定的语气让Spider一瞬间真的产生了自己会任务失败的错觉。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里暗藏锋芒，刹那间亮得刺眼。但那又如何？眼下的快斗不过是一个强弩之末的Omega罢了。
从Spider面上看到了明显的不屑，快斗回应着：「的确，凭我。」
「哦？」Spider显然是一副快要笑出来的表情，「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呢？」
嘴上这么问着，他已经挂上了几分警惕。从没有人会因为怪盗基德是Omega便小看了他，而在听到快斗如此自信的话语之后，深谙这一点的Spider更是下意识地为防万一地提起了十二分精神来戒备。他担心在快斗和灰原哀从宅子里逃出来之前发出了什么求救的信号，这就意味着快斗只消拖延出足够的时间，他们便真的有可能逃脱。
会是这样吗？
正是因为心思足够细腻，Spider才更容易想得更多。他深邃的双眼埋在染黑了的头发阴影里，危险的气息即便没有萦绕的信息素作陪一样暗藏杀机。
阿笠博士家这一侧的小巷非主干道，来往的人极为稀少。
阳光从楼与楼之间的间隙中穿下，笼罩了快斗和他身后的灰原哀，并在他们面前落下一道泾渭分明的光影交界线，直接将Spider划分至了对立的一面。
阳光下的快斗连发尾都闪着光芒，他笑容灿烂地直视Spider的双眼，形状美好的唇瓣轻启，吐出三个字：「像这样。」
话出口的瞬间Spider心下立即模拟除了千万种快斗可能进行的动作，他有信心不论快斗带着灰原哀逃往哪个方向他都能在第一时间将之拦截。
既然要作无谓的挣扎，那么就来玩玩看吧。
而这句话就像是一句行动暗号，话音未落，在快斗身后的灰原哀已经跑了起来。
被快斗刻意挡住的小小身体在跑出一段距离后才为Spider察觉。但这么一点距离，Spider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他的目标只有灰原哀一个，即便因此会错漏带走快斗的机会他也无所谓。
阴鸷的目光一瞬从快斗身上转移向灰原哀，仿佛觉察到身后的视线，逃跑中的灰原哀身形蓦地一顿。就是这么小小的一次停顿，就能让Spider抓住机会。
冷笑一声，Spider即刻行动，朝着灰原哀冲去。
谁知就在这时挡在他身前的快斗有了行动。
不是分头的逃跑，也不是使计给Spider下什么绊子。快斗简单粗暴地朝着Spider扑了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腰部，狠力拖延住Spider的动作。
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吗？
Spider光是凭借快斗抱住自己的力道便判断出了他的力气所剩无几。他的手扣住快斗的手背，想也没想地就要将人扯下。
令他意外的是他错估的竟是快斗的决心。
那死死抓在自己腰间的手就像是带了吸盘一般，在他用力一扯之下竟然没能成功摆脱快斗的纠缠……
该死——
Spider心下暗骂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任何停顿，且更加粗暴起来。
他一把抓住快斗的头发，另一只手一根一根掰开快斗几乎要镶嵌进自己身体里的手指。宛如撕扯一般的动作可笑至极，可这个强硬起来的Omega却成功地用如此幼稚地动作拖住了他的步伐。
灰原哀的身影在前面那个拐角一闪而逝。在曲折复杂的巷道里，追赶一个转角距离所需要的时间，也足够让人找个隐秘的地方藏身，更何况是一个身体娇小的女孩。
愠怒的神色第一次爬上Spider的脸庞，当唇边那抹笑意彻底隐去，Spider身周散发而出的气场直接给人一种渗人的至寒之感。
快斗只觉眼前一花，整个人便腾空而起。
他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上，又翻滚了几圈才停下。
这一摔让他整个身子都好似要被摔散了般，甚至耳边还有隐约骨头碎裂的声响。幸亏长期的良好训练让他在落地前一霎最大程度地保护好了自己，因此即便他被摔得头昏眼花，依然没有失去意识。
「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
「咳咳咳……」快斗艰难地撑起身体，竭力的身体在一阵剧咳后连喘息也顾不上，快斗毫不示弱地瞪向Spider，「当然。」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当然不。
可惜这一句快斗无法回答出口。
走上前来的Spider一脚将他踹翻过身来，紧接着在快斗还来不及起身之前，用力踏上他的胸口。
肺部一紧，强烈的窒息感呛在他的胸口。快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喉间一阵腥甜。
眼前不断出现黑黄的色块，快斗恍惚之间看到Spider蹲下了身，凑近自己：「不要以为我曾经说过要标记你的话就会对你怜香惜玉了，你以为你有多少筹码？」
我……
快斗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清香的奶油味带着甜甜的感觉，像个梦境要拖走他的知觉。
忽然间，一道苦涩的茶香混了进来。
「Camus，欺负一个Omega有意思吗？」
***
Spider抬头，先入眼的是一头浅色的头发和其下黝黑的皮肤。
一眼认出眼前的人，Spider将狞笑的面具重新挂回脸上：「Bourbon，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来人在三米开外站定，不再继续前进：「听说你知道Sherry在哪里了，所以来帮你一把。」
安室透这话说得并不真诚，虚伪的语气甚至不需要Spider去可以拆穿。作为Bourbon，他在组织的势力依然存在。劲敌Gin和Rye的消失让他的地位无形之中又高了那么一阶，因此会知道Spider的动向也在情理之中。
「既然如此，Sherry就交给你了。」Spider笑了笑，眼里不含半分的信任。他冷静地看着安室透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于是他收回踩在快斗胸口上的脚，站直了身子与安室透面对面。
被放开的快斗在解脱的瞬间剧烈地咳嗽起来。大量的空气重新涌回肺里，冰冷得好似利刃割痛了他肺部的细胞。他压抑着自己的咳嗽声，同时拖着身子小心退后，避开Spider一击就能重新将他抓回的范围圈，这才伏身喘息着。
安室透与Spider的对峙仍在持续着。
昭然若揭的心理透过暴涨的信息素气味传递给Spider。Spider沉下目光，有些懊悔自己没有在第一时间将Bourbon叛徒的身份拆穿，才造成了眼下这样的疏漏。
只听安室透道：「我想你现在一定很后悔。当初Gin刻意将错误的行动时间告诉我，就是为了摸我的底吧。你应该也是清楚我的身份，否则那天也不会特地提醒我我的失误。」
「的确。」被看穿心事，Spider也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Vodka绝不可能背叛Gin，因此警方除了我之外开诚布公的那些关于组织的情报，一定都是组织内部的卧底所提供。之所以借Vodka之口公开，不过是为了让我们不得不为灭Vodka的口而有所行动。
「不过让你失望了，那天提醒你的并不是我。若非这个小家伙告诉我Gin临时修改了你的行动时间，我其实并不知道你背叛这件事情。」说到「小家伙」三个字时，Spider视线朝快斗方向望去。
安室透便是在那一天暴露的，只不过对Gin而言仅是怀疑，对Spider才算是彻底的暴露。
「幸运的是，」Spider继续说道，「或许是因为我的缘故，Gin大概已经打消了对你的怀疑了。」
这份讽刺的「幸运」安室透当然不稀罕。
已然沦为阶下囚的Gin对此时的他根本造不成任何的威胁，反而是眼前的Spider，因为和快斗有所接触，知道的，或者说猜出的才会更多。
安室透偏头眨了眨眼睛，他清楚，不论Gin是否打消对自己的怀疑，自己都逃不出Spider的眼睛。这也是他在听说Spider的任务目标是灰原哀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就赶到阿笠博士家的原因。
无关曝光与否，只因为灰原哀是那个人的孩子。
在来之前，安室透便考虑过了一切的后果，他笑道：「Gin怀不怀疑我已经无关紧要了对吧？Camus。」
「哦？」Spider前进了一步，「你这么说，就意味着你已经做好被拆穿的心理准备了？」
一边说着，Spider一边从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枪。
这么近距离的情况下，一定是百发百中的。就像当初在监狱的底下时一样，他能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杀掉Vermouth，那么对于已经被判定为叛徒的安室透，他更是不会手下留情。
「我好害怕啊。」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安室透却毫不畏惧，「但是Camus，今天你的枪，又有几颗子弹呢？」
听安室透这么说，Spider蓦然察觉了什么。
他掏出通讯器，试着联络自己的同伴们……在几次试验之后，他放下了对讲机。
无人接听。
这意味着什么，Spider似乎已经想到了。
安室透不是一个人来的，他闯进阿笠博士家中的手下们，很可能已经全部落网。否则，安室透也不敢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Spider笑出声来：「原来如此，不过你不要忘了，现在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安室透反问。他往自己的左手边迈了一步，然后摊了摊手，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
可这时的Spider却不敢开枪了。
即便他能一击就让安室透毙命，却也没有把握保证安室透在死亡的时候不发出任何声音把附近的警察引来。大概也是为了让警方能更快地找到这里，安室透才会那么明目张胆地释放着自己的信息素。
来了多少人，是否带着枪械。
这些都是Spider无法预测的。这时的情形完全不同于之前在单一人少的地下通道里，他能够一个一个地杀掉……
思考只是一瞬间的事情，Spider已经知道自己做什么用的决定才是最正确的。
他一下收起了枪，大步退后。
全身而退才是眼下最重要的，Spider将所有的挫败都埋在心底。就像当初Vodka被捕后第一个招供出他的时候一样，报复的机会还会有很多。他永远趴在自己布好的蛛网上，静候每一次的机会。
眼见Spider撤离，安室透火速来到快斗身旁。
「你没事吧？」
「没事……」快斗说着，语句里带着明显的气声。
光听着这样的声音就知道快斗的情况不容乐观，但现在却没时间拖延。安室透飞快地让快斗的手搭在自己肩上：「虽然可能会很难受，不过我们快点离开。」
「离开？」快斗疑惑。明明他们已经将Spider赶跑了。
「Camus很快就会发现我是骗他的了。」Spider无法联系到自己的手下不过是他使的一点小手段，但是一个小小的干扰器能骗Spider多久，安室透心里是一点底也没有。他没时间跟快斗解释更多，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带着快斗离开。
快斗身上信息素的气味闻得安室透难受，他刚要将快斗抬起，快斗却推开了他：「去找小哀。」
「嗯？」
「她往那个方向去了。」快斗抬手为安室透指了个方向，「她说要去光彦家，但是今天博士带着少年侦探团出去了，她只有一个人。」
安室透是为了灰原哀赶来的，这点毋庸置疑。见他面上似乎还有犹豫，快斗狠狠抓紧了安室透架着自己的那只手，用力甩开。接着抬起头，眼神无比的认真，他一字一顿地对安室透说道：「我没有抑制剂，气味盖不掉，就躲不了。」
***
成功说服安室透离开，快斗觉得自己真是太无私了。
他自嘲地笑着，将被安室透扶着坐起的身体靠向身后的水泥墙上。粗糙的墙体隔着单薄的衣裳透来，扎进皮肤里。
快斗仰头喘息了一阵，突然头往身旁一偏，咯出一口血来。
浓烈的血腥味令人作呕，快斗捂着被Spider那一脚踏过的胸口，不过是这么触碰着，就带着钻心的疼痛。
他起不了身，更是无路可逃。他的眼睛死死盯着Spider撤离的方向，然后犹如等死一般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快斗已经记不清自己数心跳数到了哪个数字，视线渐渐模糊，呼吸渐渐粗重，但Spider没有回来。
大概是知道上当了，觉得就算回来了，人也已经逃跑了吧。
有的时候对对手越是熟悉，就越容易陷入思考的刻板印象里，对那些意料之外措手不及。
要是这样就好了，快斗想着，自己也可以幸运那么一次。
却在这时候，有脚步声传来了。
皮鞋敲打坚硬的水泥地面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每一下都有如心跳鼓动，带着凌乱的节奏。
快斗在脚步声中睁眼，眼前朦胧得只能隐隐约约勾勒出来人的身影。
不是Spider。
身形要比拥有西方血统的Spider消瘦上不少，他身上有很淡的Alpha信息素气味传来，在没有刻意释放之下，是普通得辨认不出身份的气味。
可快斗就是能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对方。
「名……」
想出口的话被紊乱了的呼吸打断，快斗聚了聚力，却只获得了咳嗽的力气。
来人在快斗身旁蹲下，拍了拍他的背为他顺气。快斗勉强缓了过来，抬头，眼前的人清晰了不少。
的确是新一。
「名侦探……」快斗抓紧了新一的衣袖，用了全身的力气。
新一仍在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另一只手为他擦拭着唇角挂着的血丝：「不要说话，你好像伤到肺了。」
之前曾被子弹击穿的位置附近有一个黑色的脚印，脚印十分清晰，可见这一脚有多么用力。新一皱着眉头看快斗意识模糊地在自己身上蹭动，总觉得他想说什么，却又希望他好好休息，别再说话了。
「我们收到安室的消息就赶过来了，Spider他们似乎已经撤走，我们扑了个空。」
「咳咳咳……」张口的结果就是大量的冰冷空气割进受伤的肺里，刺痛一片。
显然快斗想听的不是这句，新一又说道：「白马已经没事了，除了左臂还要一阵子才能动之外。」
快斗依然摇头，脱力之后整个脑袋砸在新一胸口上。
新一想了想，似乎知道快斗一直想说的是什么了。想到的同时他的心不自觉地酸了一下，直到那阵酸痛的难受感觉过去，他才俯下头，在快斗耳边说道：「安室已经找到灰原了，他们正在回来的路上，没有任何危险。」
听到这一句，快斗一直绷紧的身子终于放松了下来，半张着的眼睛也终于放心地安静合上。
新一看着他，面上平静着，心下却涌动着万丈波澜。他费了好大的劲让唇角的苦涩淡去，指尖还有几缕暗红色的痕迹，那是快斗的。
「我们回去了。」新一说着，直接将快斗打横抱起。手中的重量出乎意料的轻，甚至比当初他将人从旅店带回来时又更轻了不少。
「与其担心别人，有空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新一说着，声音温柔中带了几分责备，「怪盗基德再这么狼狈下去，大概连滑翔翼都驾驭不了了吧。」
可惜没有人回应。
话语融化在空气里，仿佛自言自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