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我就成了残障人士。
初时不觉得,回去就闭着眼睛躺在了沙发上,等脚再着地的时候,就发觉事情大条了。
右脚的脚踝肿的像馒头,完全走不了路。估计是伤到筋了。
在国内的时候我就曾经伤过一次筋,那一次还只是睡觉时不知怎么扭到脚底板的一根筋,却让我像只兔子似的单脚蹦蹦跳跳了将近十天,现在从我的判断来讲,绝不是这么简单的。
我必须马上去看医生。
这个时候,能想到的人,除了苗娜,别无旁人。上次我生病的时候,是她第一时间通知的简凡。第二天晚上,她一脸抱歉的出现在病房的时候,我的心已经非常平静了。因为她只是做了一个普通朋友该做的事。
后来可能还是感觉到抱歉,她经常会找我喝茶,聊天。虽然心里面一直亘着一根刺,但我已经不再像过去一样,用非黑即白白评判这个世界。所以,她仍旧是我在关键时候愿意求助的朋友。
苗娜这次来的很快,一看到我,好像被我吓到了一样,哇哇的就开始叫:“陈诺你干嘛?你今年是不是犯太岁啦!怎么又把自己搞的惨兮兮的?你有没有八十斤啊?”
我苦笑了笑,“我家没有体重计,所以没概念。”
“不会是刻意减肥的吧?”
“是啊。不行么?”
苗娜撇撇嘴,蹲在我的身边,用指头戳了戳我的脚,说:“怎么搞的?”
“不小心扭到了。”
“我是说你叫我来,而不是叫你男朋友来,怎么搞的?”
我轻嗤,笑道:“你狼狈的时候会让男人来看你的丑态?”
她不以为然,“对方是最亲近的人,有什么不行?什么丑态不丑态的,两个人在一起那么久,什么态没见过?你的思维方式真奇怪。走吧,我扶着你。”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们终于到了底楼。苗娜居然带了她老公开车过来的。
后来经过一番折腾,总算证明骨头没有事,买了一堆药回来,John竟然还趁我们检查的功夫,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根拐杖来。
“你一个人住真的行么?”苗娜还是不放心,“要不要我在这里陪你两天?”
我摆摆手,“不用了。你忙你的就好。我没事。你这不是还帮我买了一堆存粮么?”
“上课怎么办?”
“没事的。你回去吧。”我用拐杖指着她,笑,“我都多大的人了,神志清楚的,什么做不好?”
“好吧。”苗娜摊摊手,无奈认输,“你行。你不是一般人。”
走到门边,她又回头对我说:“唉,你这个女人……有时候对人服个软示个弱有那么困难么?什么事都自己扛着,就那么光荣么?!”
我想她一定猜到了什么。但我真的不想说,也不想示弱。
“有事打我电话吧。”她交代完了最后一句,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方嘉生就是在这个我最不想他见到我的时候来的。
接到他电话的时候,我才恍惚想起来,他的确说过他要来这里出差的。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我居然忘记了这个茬。
我特意好好整理了一下自己,往脸上也涂了厚厚的粉和腮红,想要遮住难看的脸色,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糟糕。
但尽管如此,在我拄着拐杖帮方嘉生打开门的时候,他还是怔怔的上下打量着我,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傻了?不认识了?进来吧。”我拉拉他的衬衫袖口,好笑道。
他走了进来,行李靠墙而立,眼睛却还是一瞬不瞬的盯着我,神情严肃的对我说:“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样子?”
我一瘸一拐的回到沙发上,挤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反问他:“怎么了?只不过扭伤了一下脚,没什么大不了吧?”
“那这些呢?”他指着垃圾桶里的速冻食品包装,“就吃这个?”
“这不是行动不太方便,暂时的嘛!”我满不在乎的回应他。
“‘暂时’能瘦成这个样子?”他有些生气,“你信不信你就这个样子回家去,阿姨指定哭成泪人?”
我还是想继续伪装下去,但在听到他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终于还是没能控制住,鼻头一酸,眼睛已然朦胧。
我认命的拿下鼻梁上的眼睛,抓起面巾纸就往脸上盖。
这么久以来我从没有这么酣畅淋漓的哭过一场,然而,这次,我是非得这么哭一场了。否则,我担心我会憋疯。
方嘉生带来了家的味道,也卸掉了我对外界自然竖起的防备。再也伪装不起所谓的坚强,我终于有了任性脆弱的理由。
原本我还担心他的到来会让我因为简凡的事情而烦心,谁知道,他还没来,我和简凡,就先画上了句号。
方嘉生什么都没有再问,只是走过来,坐在我的身边,把我抱进了怀里,像小时候那次我们去郊区去玩,突然天降大雨电闪雷鸣把我们两个淋成了落汤鸡却无处躲雨把我吓哭时一样,他把我紧紧的抱在怀里,为我挡住上方倾泻的雨水,轻抚着我的背,轻声的安慰着我,叫我不要哭,没什么大不了的。
直到我哭累了,哭乏了,我才想起来,他一路风尘仆仆的赶过来,连口水都还没有喝。
“不住酒店么?”我推开他,看着他的行李。
“不住了。”他揉揉我的发顶,“你这样子,我怎么住?”
“可是住我这里你只能睡沙发。”
“打地铺都没关系。”他站起身,自动自发的打开冰箱,找水喝,“中午想吃什么?吃啥补啥,黄豆猪脚汤或者排骨汤,好不好?最近的生鲜卖场在哪?”
如果不是手脚不利索,我一定连掐带捶的就冲过去了,但是现在,我只能笑,“你不累么?要不要先睡一觉,倒个时差?”
“少操心了。”他冷哼了声,冲我伸出手,“给我钥匙。我出去买菜。”
趁方嘉生出去的时候,我再一次检查了一遍房间的每个角落,确认这里没有任何可疑的别人留下的痕迹。
那些东西都已经被我在接到方嘉生电话的时候,匆忙的收拾到垃圾袋里,扔到了大楼的垃圾通道里。又一次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我才放心的把自己安放在沙发里,打开电脑。
卖场离家并不远,方嘉生的速度也的确惊人,连半个小时都不到,他居然已经满载而归了。
“我妈在不在线?”他一进门见我在用电脑,就问我。
现在是上午十点多,正常情况下,他们应该还没睡才是。
果然,我刚一上线,方嘉生的妈妈就发现了我,冲我发过来了视讯邀请。
“诺诺,嘉生到家了么?”
“嗯。到了。”我甜甜的笑着。
“那他人呢?”
我冲正在洗脸的方嘉生招招手,“快点啊你!”
方嘉生迅速了擦干了脸,大步跨过来,单手揽着我的肩,对着电脑给出一个精神奕奕的笑容,“妈,我到了。”
“这我就放心了。我怎么看诺诺现在瘦了这么多?你反正出差和休假一起了,就多照顾照顾她,等到她放假了再一起回来。”
“嗯,我知道。您也跟陈叔叔他们说一声,经过我亲眼见证,她在这边过得还不错。让他们放心。”
“可我怎么觉得脸都尖了那么多啊……”
“女大十八变呗。现在婴儿肥没了,多好啊!”方嘉生笑呵呵的打着哈哈。
好不容易把他妈妈的视频关掉,我才打趣方嘉生道:“现在说谎的能力见长啊,简直是信手拈来。”
方嘉生的笑容已经找不见,活似变脸似的。
“你最好给我这十几天里胖回来,否则我饶不了你!”收拾着手里的食材,他恶狠狠的瞪着我,命令。
再接下来的日子,我像是回到了过去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幸福生活,每天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做一个学生该做的事就行。
方嘉生这个差出的还真安逸。因为他们公司在山上,员工们都驾车上班,也没有所谓的考勤制度,所以他每天把我送进学校才去上班,下完班再会从学校里把我接回去,洗手做饭。
之前被我折腾到简直要抗议的身体,在方嘉生这样仔细的照顾之下,没几天,就有了起色。
“我胖了些诶!”捏着裙子腰部的布料,我向方嘉生兴奋的邀功。
“确实表现不错。”他笑眯眯的打量着我,满意的点点头,“陈诺同志,以前你很少穿白色连衣裙,其实现在看看,你真的挺适合白色的。给人一种特别纯洁的感觉。”
纯洁?我失笑。我和“纯洁”这个词,早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这两个字从别人的嘴巴里说出来形容我,像极了对我最赤裸裸的嘲讽。
“明天我休息,你想不想去哪里透透气?哥来表扬你一下。”
“透什么气啊,伤筋动骨一百天没听说过啊,我脚还瘸着呢!”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你还有三天就要放假了,我这次出差也顺道申请了休假,我们总不能天天闷在家里吹冷气吧?好歹你也得体恤体恤我这个好不容易来一趟的人吧?”
也对。这的确对他不太公平。而我,也的确闷了太久了。我需要透透气,选择性的彻底的格式化我的记忆,真真正正的refresh一下,然后,努力的继续走下去。
过去的半年,我做的傻事,蠢事,足以让我铭记一生。如果说必须经历过失败人才会长大,那么,我应该感谢这半年来我所经历的一切。
这些日子以来,我想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关于爱情,关于人生,关于朋友,关于将来。
“好啊。这两天你先想好地方。我们好好享受一下假期。”我对着镜子捋了一下长发,又补充说,“天热了,头发也难受。正好把它给剪了,也就一了百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