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哥,他让我告诉你,他要赶早班车回城去了!”素素紧蹙着眉宇,轻轻的幽幽的说着。
“嗯,我知道,我知道!我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他了。这小子,他也不知怎么搞的?在这个非常的时候偏要走得这么急!也不差这一时半回的啊。这样子丢下伤心的你就走!也不等我回来!对阿妈她老人家……哎,也真不好意思的!风儿,他有时,就是年轻气盛,书呆子,也真的是,不懂事的人!素素,你可别怪他……!”文山依然极为尴尬,不好意思的继续埋怨着文风。
“山哥,这真的没什么的!风哥,他……他也是为了学业!何况,车票早就买好的了。他能这样子看重学业,这不是我们一向所期待的吗?”
“我不怪他的!我想阿妈也不会的!真的不会的!何况,他已经跪拜过阿妈了,这就行了!是我自己想一个人好好的静一静,才让他先离开的!不要怪他!何况,这里的一切,不是有你吗?山哥!”素素咬咬紧牙关,故作平静,语调极平和的解释着。
“是吗?唉—!你不怪他,那就好,那就好!”山哥暗自长吁了一口气,稍微平伏了一下歉疚之心。
“好了,不说他了!该买的东西都买齐了吗?山哥!唉,阿妈的后事该怎么办?我们商量一下吧……”当提及文风时,素素的内心依然阵阵绞痛。
她也不好多说,也不想说,唯有岔开话题与文山商量阿妈的后事该怎么办!何况,眼前的重要事情,还是阿妈的后事啊!
“对!对!全买齐了!呆会,周伯就会过来帮忙的!放心吧!素素,你也累了,去歇息一会吧。这里的一切由我来办理好了。”文山关切的注视着素素,看见素素面色苍白,脚步不稳,着实心痛不已,一心想让素素去歇息歇息。
“不,不用了!山哥,谢谢你!我行,我还行!我能支撑得住!”素素依然平静的说着,满带无尽累容的脸,却一片的坚毅与决断!
文风疯疯癫癫的从家门匆匆奔出……
绝望、失落、挫败、彷徨、哀伤,一切的无比凄然与痛楚的感觉全汇聚于他的全身心,上上下下,无处不在!
素素那断绝的声音,不断的在他的脑海里回响、回响,一声比一声强烈,一声比一声凄厉:是的!我要你离开!离我远远的!永远也不要再见到你!……
那么的痛心,那么的凄苦!那么的绝望!
是的,情已逝,心永伤!心永痛!
伤、伤、伤……痛、痛、痛……那么深切!那么彻底!
自己应该清醒,自己应该明白!
事实就是,素素她真的真的不要自己了,她终于终于放弃自己了!
现在,这个家,对于自己,已失去存在的意义了,一点也不复存在矣……
文风的浑身如深坠冰窑,渐渐的冷、冷、冷……那种切骨的冰冷的感觉真的不好受,他感觉自己深身的血液仿佛也在渐渐停滞不流了,几近凝固……
他的双眸空洞无力,呆呆的望着前方,他能深切感觉到自己疾跑中带动的山风,正咧咧的牵动起自己的头梢,自己的衣襟!山村的一草一木,一屋一院,一山一水,也都在随风向后渐渐的倒退倒退着!
他看不清前方的路!尽管眼内的泪已干,枯涩的不能再挤出半滴!可是,他依然感觉眼前朦胧一片!尽管晨曦初现,尽管天色已渐白,但在他的眼中依然是漆黑一片!是的,前路茫茫,崎岖不平,他看不清是高是低,是远是近,他只能跌跌撞撞的前行、前行……
“风儿,风儿,你现在要到哪儿去?”
依稀记得,在村口转弯处,曾遇上大哥,他曾经急切的问过自己这句话吧?
可是,此刻的文风几乎已想不起来具体详细,自己是否有过什么的回答吗?好像有吧!
“回城去啊,回去上学吧,走啦!大哥保重!”自己的声音低沉沙哑着,头沉得低低的,低低的。
“为什么?为什么走得这么急?”大哥的沉沉的语音,充满关切与疑惑。
“因为,你们并不需要我啊,不需要我啊!我要走得远远的!远远的!”这是自己的心里话吧,却那么的充满创伤与挫败的感觉,那么的令人痛心,可惜朴实的大哥无法体会,无法知晓自己心中的所想,心中的秘密。
“可是……可是……”大哥在迟疑着,在挽留吗?
“没有可是的……我现在走!正是时候!我必须现在走!大哥,对不起!我的首要任务是读书啊!”不能让大哥迟疑,更不能让自己迟疑,此刻,要挽留自己的不是素素,不是她!
“那——,你,你自己小心一点!”这边,大哥感到无可奈何,可是,读书这一重要的天大的理由让大哥无法再说什么。
“嗯,大哥!保重!保重!还有……好好的与大嫂过日子!”自己的心,还是记挂着她吧,既已无法回头,那就希望他们过得幸福吧!
“那,有空了,就常回来!”大哥是满心的期待与不舍。
“呵呵,不啦!等我学成之日吧!或者,等你与大嫂儿女成群之时吧!呵呵呵!”曾记,自己勉强挤出几声的干笑吧,多么的无奈,多么的苦楚,大哥,你可知晓?
文风拼尽最后的力气,下定决心,苦苦的挣扎着,离开了大哥那温暖的宽宽怀抱!
是的,大哥的宽宽肩膀,他真的好想好想久久的依靠!那温暖的怀抱,自己冰冷的身躯在需要!
可是,那一刻短暂的温暖,并没有给自己创伤的心丝毫的怃慰……
相反,文风能清晰的听着自己的心撕裂的强烈声响,自己的心底那一个黑黑的空洞正在越撕越裂,越撕越深,越撕越大……
他的深身的血液都快要全部掉进去,掉进去了!他那虚弱的心差不多要揪痛得痉挛,缩成小小的一团!
望着一片迷茫无知的前路,他也曾经想过死!选择结束自己苦苦的人生吗?可是,这样,对于自己,当然无所谓!可是,对于可敬的大哥,对于心爱的素素,这样做,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伤痛呢?难道自己真的能让他们痛不欲生吗?不能,自己不能这样残忍,对自己残忍也不能对大哥,对素素残忍!
尽管无尽的痛楚与极度的冰冷,他的思维还是在无助的急促转动,他的理智还是伴着声声深深的叹息声在鞭笞着他的全身,令他不得不做出痛苦与无奈的决定!
好!我走!我就远远的离开!这次的誓言,绝对不能再打破,我文风,一天不学成,绝不回村!心境不平和,绝不回村!
一年、两年或者十年,归期不定!一切,都不可知,不可待!
文风那无尽的痛楚不能在大哥面前表露一分半毫,他的心事,更不能说,也无力再多说些什么,他只能仓惶而逃,逃!逃!逃!
真的,如素素所言,自己必须逃得远远的,远远的……或许,永生不见,那或许,对自己对素素,甚至对大哥,这才是个真正的解决办法!
文风紧闭双眸,浑身冷冷的,脸庞冰冰的,顶着乱蓬蓬的短发的头颅,无力的倚靠在同样冰冷的车窗……
当回城的列车轰隆隆的起动,当呼呼的晨风扑面而来,他的心,仿佛又不由的紧紧的揪动了一下,但他的双眼,并没有睁开,他不敢回头,他不敢遥望那渐渐远去的家乡,那熟悉的一山一林,那心爱的人,或许这一切都将只能出现在梦绕魂牵中矣……
香烛飘渺,幡帘飘扬,大小花圈,鼓钵声,木鱼声,饮泣声……
素素与文山披麻戴孝跪倒在阿妈的亡灵前,哀哀的接受乡亲们的好心吊唁。
周伯请来草堂庵的大师们,诚心的打斋,祈祷一生辛劳的好心的素素妈早登西方的极乐世界……
“节哀顺变!素素!文山!”众乡亲们对于素素妈的悴然离世,都只有声声惋惜与感叹,只能纷纷的含泪上前,安慰着素素与文山。
对于文风的突然缺席,经文山的一再细心的解释,乡亲们也不疑有他,只有叹息着、理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