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秀对此,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他也认为万物由自然而生,不是由神创造,但彼此之间是有联系,而且这种联系是必须存在的,就像唇齿关系一样。万物活在这个世界上,虽然都是为了自己,但也必须依靠其他物体存在。
天下莫不相与为彼我,而彼我皆欲自为,斯东西之相反也。然彼我相与为唇齿,唇齿未尝相为,而唇亡则齿寒。故彼之自为,济我之功弘矣,斯相反而不可以相无者也。
举个例子,就像狼不能离开羊,羊不能离开草,草不能离开土地,虽然狼不是为了羊而活着,但它就是离不开羊,同样对于羊和草也是如此。
因此,既然万物之间有联系而且必须有联系,制度和道德也就是有必要存在了。
向秀更进了一步,提出制度和道德不但有必要,而且还必须与时俱进,时代变了,社会变了,制度和道德也就得跟着一起变,如果不变,就会带来严重的社会问题。
新的旧的制度和道德应当是随着时代和社会的变迁自然而生,这样才能适应社会需要。如果为了个人私欲而产生,那就会带来负面的结果。而新和旧的不同只是因为它们所处的时代不同,它们各自都适合各自时代的需要,所以,谈不上谁好谁坏。
夫先王典礼,所以适时用也。时过而不弃,即为民妖,所以兴矫效之端也。
这个理论放到今天,也非常有意义。
第二,有为和无为。
老庄的有为和无为说的是都要灵活应对,顺其自然。比如一棵大树要无为,一只鸡要有为,这样才能得以生存。
向秀对此,提出了有为无为新的概念。
对于制度和道德来讲,社会形势变了,新的制度和道德就会油然而生,任由这种制度发展,就是顺应自然,这个叫做无为。要是反对它们固守着旧的制度和旧的道德,这个就叫做有为。
对于一个人来讲,如果让自己的自然才能充分而且自由地发挥,就是无为。如果处处加以限制或者强迫做别的事情,就是有为。无为能带来幸福,有为只能带来痛苦。
比如莫扎特天生就是一个音乐奇才,八岁就会谱曲演奏。要让他在音乐的世界里自由发挥,这就是无为。如果偏偏要让莫扎特去学骑马或者画画,那就叫有为。
莫扎特虽然只活了短短的三十五年,但我相信他是幸福的。我们很多人活了七老八十,他们幸福吗?也许吧。
第三,知识和模仿。
老庄是认为知识没有用的,所以老子的理想社会里面就是人人都像婴儿一样单纯。
向秀倒不这么想,他们认为知识还是很有用的,只是我们要学会与时俱进,要学会接受新的知识,新的理念,不能一味地模仿前人。
那为什么不能模仿呢?
向秀说了三个不能模仿的理由。
一是模仿无用。
因为每天都是新的一天,每件事物都在变化,每天都会有新的问题、新的需要、新的情况。所以,我们需要有新方法来对付这些新情况。
更何况不同的人带来的新的情况还都不同,所以面对不同的人还需要新方法。如此一来,模仿旧的,还有什么用呢?
当古之事,已灭于古矣,虽或传之,岂能使古在今哉!古不在今,今事已变,故绝学任性,与时变化而后至焉。
二是模仿没有结果。
因为事情都是一码归一码,用旧瓶去装新酒,卖不出以前的价格。就像圣人的确很厉害,博古通今,目光长远。可要是一个人明明不是圣人,即使处处模仿圣人说话做事,照样一事无成。
有情于为离、旷而弗能也,然离、旷以无情而聪明矣;有情于为贤圣而弗能也,然贤圣以无情而贤圣矣。岂直贤圣绝远而离、旷难慕哉?虽下愚聋瞽及鸡鸣狗吠,岂有情于为之,亦终不能也。
三是模仿有害无益。
每个人都本性都不一样,擅长的技能也不一样,看见别人是做得好。自己去做,不一定就能做得好。这个首先必须要认清自己的能力,才能有所行动。
不能止乎本性,而求外无已。夫外不可求而求之,譬犹以圆学方,以鱼慕鸟耳。此愈近,彼愈远,实学弥得,而性弥失。
所以了,模仿都是无用,没有结果,还有害的。唯一合理的方式就是“任我”,也就是“无为”。
这个观点放到今天,也非常有意义。
比如有人想走捷径出名,把自己整得和张柏芝一模一样(除了嗓子和拍照),举止身形一颦一笑模仿的那叫一个惟妙惟肖,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可这有什么用?当然的确可以吸引一时的眼球,但以后呢?除了得个小×××的称号,还能有什么?以为自己是画皮吗?想换哪张换哪张?一辈子披着别人的一张脸活着,有意思吗?
还有看见别人炒股发了财,便眼红心热,一拥而上,也不管自己有没有基本的股票知识,更不管社会大环境下的发展走向。这样的玩法你不赔钱,谁赔?
向秀、嵇康和吕安本以为生活就会一直这么平静而快乐地过下去,喝酒聊天,游山玩水,种菜打铁,虽然没有多少钱,但日子过得很开心。
直到那场重大变故的到来。
经历变故之后的向秀没有再打铁,也没有再种菜,而是到朝廷去做了官,不过这个官做的是出工不出力,毫无作为,什么政绩都没有,因为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完善《庄子注》一书上。
很多年过去了……
一天向秀故地重游,来到嵇康的故居。环顾四周,碧绿的柳树轻轻地摇摆着枝条,树下当年和嵇康打铁的器具都还是老样子,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隔壁忽然传来一阵阵凄惨的竹笛声,向秀一下呆住了,顿时悲从中来。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天黑了,该回去了。
到家后的向秀依旧思绪难平,往事一幕一幕浮现在眼前,他点亮昏暗的油灯,拿起笔来抒发内心无法抑制的悲愤。
余与嵇康、吕安居至接近,其人并有不羁之才;然嵇志远而疏,吕心旷而放,其后各以事见法。嵇博综技艺,于丝竹特妙。临当就命,顾视日影,索琴而弹之。余逝将西迈,经其旧庐。于时日薄虞渊,寒冰凄然。邻人有吹笛者,发音寥亮。追思曩昔游宴之好,感音而叹,故作赋云。
将命适于远京兮,遂旋反而北徂。济黄河以泛舟兮,经山阳之旧居。瞻旷野之萧条兮,息予驾乎城隅。践二子之遗迹兮,历穷巷之空庐。叹《黍离》之愍周兮,悲《麦秀》于殷墟。惟古昔以怀今兮,心徘徊以踌躇。栋宇存而弗毁兮,形神逝其焉如!昔李斯之受罪兮,叹黄犬而长吟。悼嵇生之永辞兮,顾日影而弹琴。托运遇于领会兮,寄余命于寸阴。听鸣笛之慷慨兮,妙声绝而复寻。停驾言其将迈兮,遂援翰而写心!
将命适于远京兮,遂旋反而北徂。济黄河以泛舟兮,经山阳之旧居。
瞻旷野之萧条兮,息余驾乎城隅。践二子之遗迹兮,历穷巷之空庐。
叹黍离之愍周兮,悲麦秀于殷墟。惟古昔以怀今兮,心徘徊以踌躇。
栋宇存而弗毁兮,形神逝其焉如。昔李斯之受罪兮,叹黄犬而长吟。
悼嵇生之永辞兮,顾日影而弹琴。托运遇于领会兮,寄余命于寸阴。
听鸣笛之慷慨兮,妙声绝而复寻。停驾言其将迈兮,遂援翰而写心。
这就是传颂千古的名篇《思旧赋》。
幸福是否只是一种传说,我永远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