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经过十几天的艰苦行军,在国庆二周年的前两天,到达孔雀坪。
孔雀坪在藏北草原的南端,处在昌都地区和那曲地区交界的地方。这里雪山环绕,中间地势较低,是一个很大的平坝。坝子南北宽、东西窄,但东边又向中央突出一块,就像一只孔雀展翅欲飞,所以叫"孔雀坪"。在南边的雪山脚下,有一个很大的天然湖,沿山麓向东南伸展,不见尽头。四周溪泉萦绕,每当夏日,冰雪融化,流入湖中,湖水明净清澈,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烁烁,耀人眼目。这就是有名的孔雀坪的"神湖"--玉龙神湖,是西藏高原星罗棋布的湖泊中普通的一个。
这浩淼苍茫的"神湖",碧水连天,周围银塔似的冰峰雪岭,被映衬得晶莹剔透,天上的白云也显得格外轻柔洁白。雪山和白云的倒影投在湛蓝的湖水中,就像神话故事中的"龙宫"。随着天气的变化,日出日落,月圆月缺,天阴天晴,刮风下雨,雪花飞舞,繁星灿烂,流星飞逝,云彩飘动,彩虹升降……都会造成"龙宫"中的各种变幻,千姿百态,神奇瑰丽,目不暇接。
正因为这湖水变幻无穷,使人感到壮美、秀丽,而又神秘莫测,所以这里的喇嘛就利用它来散布各种宗教迷信,把由于自然环境而引起的湖里的各种变化,都说成是"神"的意志的表现,同各种世事联系起来,按照自己的需要,编成各式各样的"神"的"预言",借以愚弄和欺骗群众。
每年夏天和秋天,都有很多人到这里来朝拜"神湖",有农牧民群众,也有贵族农奴主。据说可以从"神湖"里看到各人今生的祸福荣辱和来生的命运,如果什么也看不到,就说明你对佛心不诚,没有"福分"。为了从湖水里看到"吉兆",人们就把金银财宝、珍珠玛瑙、藏币银元等贵重东西用哈达裹着,投进湖中敬神。当秋冬之交,湖水下降时,玉龙寺就派人去打捞,这是寺院的一笔重要收入。而别人是不能去捡的,据说谁要捡这些东西,就会受到菩萨的惩罚。
这"神湖"不仅瑰丽,而且富饶,湖里盛产无鳞鱼。喇嘛寺的喇嘛经常到湖边念经、祭神,把用糌粑做的各种供品扔到湖里喂鱼。由于牧民一般不吃鱼,更不吃"神湖"的鱼,所以这里的鱼根本不怕人。湖边的人越多,吵闹声越大,它们越要往上面游,以为又有人来喂食。在天气晴朗的时候,可以清楚地看到在轻波细浪之中,成群结队的鱼,鼓腮甩尾,嬉波戏水,悠哉游哉,穿游于水晶宫中。有时仿佛登上巍峨的雪山之巅,有时好像畅游于深深的峡谷之中,不时还有几条鱼冲出水面,激起朵朵浪花。
从喇嘛寺的后山流向"神湖"的小河,清澈见底,里面也有很多鱼,成群结队,有时挤在一堆,互相挤压。在这种情况下,简直分不清是鱼在水中游,还是水在鱼中流。不用鱼钩,不用撒网,一根棍子打下去,就能打死好几条,这就是所谓的"棒打鱼"。
湖面上还有成群的天鹅和黄鸭,以及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高原上特有的珍禽异兽。它们或翱翔于绿水碧波之上,或盘旋在蓝天白云之下,给"神湖"织成了一幅非常神奇而又美丽的图画。
湖中间有许多小岛,在岛上,在湖边,到处都有鹅蛋、鸭蛋和各种鸟蛋。这里是牧区,人烟稀少,又说这是"神湖",所以这些丰盛的野味,多少年来很少有人享用。有些人受宗教思想的影响,宁可饿死,也不吃"神湖"里的一个蛋、一条鱼。
这地方属于协绕活佛管辖。他是玉龙寺的大活佛。这里的牧场也归玉龙寺所有。这座寺院里有三四百个喇嘛。在藏族地区,一个有几百名喇嘛的寺院,不算什么,但在牧区,这样规模的寺院却并不多见,所以玉龙寺就成为这一带有名的寺院,协绕活佛也成为在这一地区颇有影响的活佛。
为了迎接解放军的到来,开完支援运输大会,协绕活佛就离开扎青宗,到这里来作准备。
在协绕活佛的协助下,部队在这里也设了一个临时兵站,组织运输。
罗珠副主任同尖兵连一起,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翻过山口,罗珠副主任命令尖兵连的战士们原地休息,他拿出望远镜眺望,从这里可以看见孔雀坪的全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坐落在南山脚下、金顶红墙的玉龙寺。坝子上的牧草已经枯黄,有的地方还有一层薄薄的积雪。要是夏天,这里可能还是个水草丰美、野花怒放的好牧场。可惜因为海拔太高,中秋刚过,就下了几场雪,远道而来的客人们看不到那种令人陶醉的牧区风光。他们看见在草地上散落着一些破旧的牛毛帐篷,一小群一小群的牛羊,在灿烂的阳光下,自由自在地啃着干硬的草根,使草地显得更加空旷、辽阔。不过,部队翻过了几座五千米以上的大雪山,在苍茫无际的雪地上走了好几天,今天能够看到这么一个大草坪,这么迷人的天然湖,还有一座雄伟的大喇嘛寺,也感到十分高兴。
罗珠看见,在山脚下向东突出的草坪上,有几顶白帐篷,白布上镶有蓝布做的吉祥如意图案。他知道,这是协绕活佛专门为欢迎解放军而搭设的欢迎篷。帐篷前面,在部队将要经过的地方,用红、黄、白三种颜色土,画了吉祥如意的图案。玉龙寺的两个喇嘛和孔雀坪兵站的站长,昨天已经来向他们报告,协绕活佛和孔雀坪的全体僧众,准备隆重迎接解放军。
罗珠命令尖兵连连长,整理队伍,继续前进。他带着警卫员骑马先走了。
大管家云丹嘉措代表协绕活佛在这里欢迎。云丹嘉措双手捧着哈达,热情地说:
"孔雀飞过草原,给草原牧民带来春天的喜讯;金珠玛米到西藏,给藏族人民带来幸福的祥光。我代表协绕活佛和孔雀坪的全体僧俗人民,向劳苦功高的解放军表示热诚欢迎。"
罗珠接过哈达,又向云丹嘉措回赠了哈达,谦虚而热情地说:
"感谢协绕活佛和全体僧俗人民的深情厚谊,我代表司令员和政委,代表进藏部队全体指战员,向大家致以亲切问候,祝愿孔雀坪草原人畜两旺、繁荣昌盛。"
献完哈达,一个喇嘛双手托着大红漆盘走过来,上面放着一个银碗,云丹嘉措向他敬了三碗青稞酒,然后请他到铺着藏毯的帐篷里去休息。
帐篷两边摆着许多盛青稞酒的木桶和倒酥油茶的茶桶。他们把寺院熬茶的大铜锅和大铁锅也搬到这里来了,青稞酒的醇香和酥油茶的芳香弥漫着草坪,帐篷里摆满了各种油炸?子和风干的牛肉,还有一只只全羊。
不久,司令员和政委率领大部队,排着整齐的队伍,走进草坪。在欢迎篷休息一会儿以后,在云丹嘉措和部落头人的陪同下,首长们骑着马,奔向玉龙寺,大部队紧跟其后。这里离玉龙寺还有十几里,部队的宿营地预先已选定在寺院前面的草地上。
到了宿营地,按事先划定的地区,搭起了一排排整齐的帐篷。进藏开始时,从内地运来的崭新的草绿色帐篷,这时已变成斑白色了。
部队刚住下不久,协绕活佛又派人送来了很多酥油、糌粑和牛羊肉。罗珠副主任再三推辞,但大堪布执意不肯拿回去。请示司令员后,只好收下,按市价付款,并按照藏族的习惯,向前来送礼的喇嘛赠送了礼品和银元。
第二天,部队首长前往寺院,去拜会协绕活佛,并赠送了从内地带来的珍贵礼品,其中有一个精致的金灯。在协绕活佛的陪同下,司令员亲自恭恭敬敬地把那盏金灯放在大殿的佛像前,添上酥油灯,并向全体僧众发放了布施。
这天清早,战士们也都忙碌起来,自古荒凉寂静的孔雀坪,今天充满了节日的欢乐气氛。战士们美化着自己的宿营地,大家都知道,只能在这里住两三天,但还是精心布置,好像要在这里安家落户。他们用红绿纸写了很多标语和对联,贴在帐篷门口,没有纸的,就用颜色土写在帐篷上。还在草坪上画了许多表示吉祥如意的图案,给节日增加了民族的特色。
娜真和刀结也特别高兴。在新中国诞生的时候,西藏还没有解放,他们仍然处在黑暗的深渊;在国庆一周年时,人民解放军还没有过金沙江,他们的家乡正处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边巴被农奴主当作"鬼"赶出庄园,他们天天为阿爸、为边巴和自己的命运担忧。现在在欢庆国庆两周年的时候,他们俩和边巴都已成为光荣的解放军战士,参加了进军西藏、解放西藏的战斗行列。在行军途中,娜真除了为藏族同胞看病,还参加了部队组织的宣传队,用亲身经历的生动事例,向群众介绍伟大祖国欣欣向荣的情况,宣传党的民族政策和"十七条协议",并邀请他们来参加国庆活动。刀结也积极参加排练,准备在节日里演出。
这天下午,刀结排练回来,路过别的单位的帐篷时,看到他们把环境布置得很漂亮,并用鹅卵石砌成各种口号,他觉得这样很好,回来和团里的同志一起,把他们自己的驻地也美化了一番,又到河边捡了几桶石子,在帐篷前面用汉、藏两种文字砌成了"庆祝国庆"、"祖国万岁"几个大字。
二十九日中午,牦牛运输队浩浩荡荡地向孔雀坪走来,战士们老远就看见他们,跑上前去迎接,刀结跑得最快,一直跑到边巴跟前,拉着他的手问长问短。
运输队员们看见一排排整齐的帐篷,周围插着国旗、军旗、红旗,还有各种大小颜色不同的彩旗,布置得漂漂亮亮,真有个过节的样子。
到了驻地,郭志诚让李刚和边巴去找罗副主任汇报,自己安排队里的事。罗珠表扬了牦牛运输队,尤其是藏族队员们,说他们克服了许多困难,胜利完成了支援运输任务。
按照原来计划,牦牛运输队到孔雀坪后,就要返回扎青,把给养分给各部队自己携带。罗珠说:
"你们先回去把运输队的同志们安排一下,让他们好好休息。代我们向大家问好,请他们和部队一起在这里过节。等一下我们就去看大家。"
运输队到了以后,后勤部给每个指战员发了一斤白面,一包香烟,还有四两酥油,半斤牛羊肉。这些东西,除了这支牦牛运输队运来的和协绕活佛送来的,其余都是各兵站从中路转运来的。一个班还发了一两件皮大衣和几双毛袜,分给体弱有病的同志。这些皮大衣是从东北运来的;毛袜是西康和昌都地区的藏族妇女特地为进藏部队编织的。虽然针线粗糙一些,但都是藏族同胞的一片心意啊!他们用刚刚获得解放的双手,把藏族人民对亲人金珠玛米的无限热爱和殷切期望,一针一线都织在上面。
这天晚上,娜真给群众看完病,就去看望运输队的朋友们,这时队员们刚好放牧回来,把牦牛一排排拴在粗大的圈绳上。他们烧起一堆堆牛粪,七八个人一伙,十来个人一圈,围坐在火堆前面,烧茶,抓糌粑,讲故事。一些男女青年唱对歌,跳锅庄,非常热闹。娜真来到边巴和吉村他们的火堆跟前,邓珠和格桑娜姆等人也和他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