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天的紧张劳动，吃过晚饭，李刚拿着个小本子，在队部门前的草坪上，聚精会神地在写什么。
边巴从山上砍了一捆柴回来，走到李刚跟前，他都没发现。边巴"叭"的一声，把柴放在地上，李刚抬起头，这才看见是边巴。边巴问：
"副队长，那么认真，在写什么？"
李刚问他："你又砍柴去啦？"
"我问您在写什么？"边巴说着走到跟前，把本子拿过去看，这本《进藏手册》上，密密麻麻地写了不少。边巴也看不懂，把本子退还给他：
"您写的都是些什么？"
"邦锦庄园的情况。"
"写这有什么用？"
"用处可大了！"李刚让他坐下，然后说，"早在进藏开始的时候，周总理就要求进藏部队的指战员们对西藏的情况进行调查研究。通过半年多的实践，我深深体会到周总理的指示非常正确。为藏族同胞服务，不了解西藏的政治历史情况，不做点儿社会调查是不行的。"
"那您把我们发放农贷以后，贫苦农奴是怎么说的，那些农奴主和代理人又是怎么骂我们的都记上了吗？"
"都写上了，你看，这不是！"李刚指着他写的一段话说。
"我不认识字。"边巴为难地低着头说。
李刚说："我正想找你商量，咱俩订个互助合同，互教互学好不好？"
"我教您？"边巴想，我是一个新战士，什么都不懂，怎么能教副队长？
李刚说："你教我学藏语，我教你学汉文汉语。我们还可以请平措教藏文。"
边巴深有感触地说："说实话，我也真想学习，那天的事对我教育很大，那些坏人恶毒地骂我们，我也不知道里面说的是什么，要不是平措同志在，不是误大事了吗？！"
李刚说："前两天郭队长来信说，他们在追击残匪的紧张战斗中也在抓紧时间学习藏文藏语，我们就更应该很好学习了！藏族有句谚语说得好，没有不学就会的，也没有学了不会的。只要有决心，一定能学会。"
边巴诚恳地说："副队长，您教我认字吧，我一定努力学习。"他指着柴火捆说："我们的蜡烛用完了，灯油也不多，今天我砍了一捆松明，晚上咱们点松明学。"
他俩回到帐篷时，陈英、平措他们也刚访贫问苦回来。一进帐篷，陈英就感慨地说：
"老李，在藏族地区工作，不懂藏话可是个大问题，这几天要是没有平措同志帮忙，我们简直跟哑巴和聋子差不多。"
李刚说："边巴我俩也正在谈这个事，还订了互助合同，他教我学藏话，我教他学汉语汉文。周总理一再指示进藏的汉族同志要努力学习藏语，藏族同志要努力学习汉语。周总理强调指出，只有这样，藏汉同志才能融成一片，亲密团结，搞好工作。我们一定要坚决贯彻总理的指示。"
陈英抚摸着娜真的肩膀，亲切地说："我们俩也订个互助合同吧。为藏族同胞治病，不懂藏语我就成了哑巴医生。"
娜真和边巴不同，从前没有出过庄园，没有见过汉人，一句汉话也不懂，等平措把陈英同志的意思告诉她以后，她高兴地说：
"不懂汉话，和同志们在一起，光打手势，跟哑巴兵一样，你们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啊！"
李刚说："你不但要学汉文汉语，还要向陈医生学医，做藏族人民的好医生。"
"我能当医生？"娜真惊讶地问。看到陈医生背着药箱，给乡亲们治病，她非常羡慕。见陈医生一天忙到晚，连个帮手也没有，自己虽然天天和她在一起，可是像傻子似的，什么事也不会做，一点儿忙也帮不上，心里真着急。娜真曾想过，我要学会看病，可以给陈医生当个助手，为乡亲们治病，那该有多好！但是她又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心想：像我这样的人，牛头大的字母都不认识一个，哪里能学会当医生！现在李副队长让他跟陈医生学医，她心里有多高兴啊！可是她担心自己学不会。邦锦庄园和附近几个庄园，这么大一片地方都没有一个医生。人家说当医生要很大很大的学问，我哪里配？！她难过地说：
"我笨，又不识字，当不了医生。"
陈英说："娜真同志，你不笨，你很聪明。你没有文化是因为过去没有机会学习，只要你肯努力，一定可以学会。你给藏族同胞看病，比我方便得多。"
边巴听了也很高兴，他想：娜真要是真的学会当医生，像陈医生那样背着药箱给乡亲们看病，那该有多好！在益西那些人前面，也可以给我们穷人争口气，那个时候我一定要让她背着药箱在益西家的大门前来回走三趟，然后跑到他的楼顶上，向着全庄园的人高声喊：乡亲们！谁要看病，快来找我们的娜真医生啊！边巴想到这里，鼓励娜真说：
"你好好学，一定能学会。"他又补充一句："你学会当医生，我们脸上也有光彩。"
李刚说："对，要有这个志气。藏族地区地广人稀，医疗卫生条件特别差，各种疾病又很多，严重地影响着藏族的生存和发展。"
陈英痛心地说："一路上，我们了解到有不少这样的情况，往往因为一个小病，得不到及时治疗，或让那些巫师瞎治一气，就使很多藏族同胞丧失生命。"
李刚接着说："党中央、毛主席对这一情况非常关心，不久前专门从北京派了中央卫生大队和中央兽医大队到西康来，帮助藏族人民看病治病，防治牲畜疾病，发展畜牧业生产，要使边疆少数民族地区人畜两旺，欣欣向荣。"
陈英说："上级还要我们卫生队在部队里培养一批医务人员，尤其要积极培养藏族医务人员，边进军，边为藏族同胞看病治病。"又对娜真说："你现在边工作边学习，以后还可以到内地，在医学院里进一步深造，一定能成为藏族人民的第一代医务人员。"
娜真看着同志们热情的目光，心里十分激动。她紧紧抱着陈英的胳膊说：
"陈医生，您好好教我吧，我一定努力学习，当您的好徒弟。"
他们正谈着，刀结急急忙忙跑进帐篷，高声喊：
"边巴哥哥！边巴哥哥！快去！快去！"大家见他着急的样子，便问："什么事？"
刀结又气又急地说："次仁多吉把粮食和大洋都抢走了。"
边巴赶紧问："抢了谁的？"
李刚见刀结急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就对他说："你别着急，慢慢讲。"
刀结攥着小拳头，生气地说："刚才我从家里回来，看见次仁多吉带着一个喇嘛，背着粮袋慌慌张张从白玛娜姆阿妈家出去了。我赶紧进去问，阿妈拉说，次仁多吉说她欠喇嘛寺的债，把我们送去的粮食、茶叶和大洋都抢走了。"他补充说："连那件棉袄也抢走了。"
边巴问："拿到什么地方去了？"
"没有看清，可能到益西家去了。"
"这个狗东西。"边巴掏出手枪就往外冲。小宋和几个战士也提着枪跟了出去。
李刚说："你们到哪里去？"
边巴和战士们齐声回答："把东西要回来。"
李刚说："不行！看好鱼情才能撒网。先要把情况搞清楚，才好去要。"他又对边巴说："我们俩到白玛娜姆家去看看。"
边巴说："我和刀结去就行啦。"
李刚说："也好。快点儿回来。"
边巴和刀结先到白玛娜姆家，她正为这事气得发抖。
边巴问："次仁多吉把东西拿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知道。"
边巴说："阿加拉，您别着急，我们会把东西要回来。"他带着刀结急忙走了出去。
边巴想，次仁多吉那个家伙过去经常欺压百姓，最近又干了许多坏事，送"鬼"那天打我打得最厉害的也有他一个，先要抓住他，好好地教训教训。他估计这么晚了，次仁多吉不会到益西家去，也不会回寺院。这家伙虽然披着袈裟，但吃喝嫖赌样样都干，俗话说：花猫闻不得腥味，喇嘛见不得女人。他和益西一样是个好色之徒，平时最爱到村头那个卖青稞酒的女人家去过夜。边巴就带着小刀结到村东头去，躲在一个破墙后面观察，他把钢刀给刀结，说：
"要是那家伙不老实，你就用刀背狠狠地砍。"
刀结也恨这个家伙，过去次仁多吉常到他家来逼债，欺负阿爸、阿妈和姐姐，那天他又看见次仁多吉拿着光筒火枪在边巴哥哥的耳朵跟前放。刀结握着刀说：
"为什么要用刀背？砍死他活该，谁让他尽干坏事！"
边巴嘱咐他说："可不能弄死，到时候我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要乱来。"
果然不出边巴所料，过不多久，次仁多吉让那个喇嘛把东西送到益西家，自己吹着口哨，摇摇摆摆地朝着卖酒的女人家走去。边巴用胳膊碰了刀结一下，让他注意，然后闪身走过破墙，一伸脚把次仁多吉绊了个嘴啃泥。次仁多吉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边巴已经骑在他的背上，朝他背上猛揍了两拳。次仁多吉高喊："谁？"他想挣扎，一个冰凉的东西已经顶到下颚上，同时听到一个严厉的声音："老实点儿，不许喊。"边巴顺手把次仁多吉的腰刀夺了过来。按教规喇嘛不准带刀，但他这个喇嘛是经常挎着腰刀，有时还带手枪。刀结冲上前，用刀背在次仁多吉的屁股上狠狠地砍了几下，次仁多吉痛得直哼哼，拼命挣扎，但看见是一只手枪顶着自己下颚，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乖乖地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边巴把手枪插上，然后用力把次仁多吉的手拧过来，用刀结的裤腰带紧紧捆住。
次仁多吉这才看清是边巴。他知道边巴的脾气，平时的威风早已没有了，用颤抖的声音说：
"边巴拉，行行好，饶我一条命吧！"
"少废话，先跟我们走一趟。"边巴把次仁多吉的袈裟扯了下来。
刀结把寒光闪闪的钢刀在次仁多吉面前一挥，险些砍着他的鼻子，神气地说：
"看见没有？"
边巴对刀结说："快！把他捆起来。"他俩用袈裟把次仁多吉的头蒙住，往下一压，双膝贴到胸上，边巴掏出从白玛娜姆那里借来的牛毛绳子，从脖子到小腿捆了个结结实实。边巴像往天葬场送死人一样，把那个家伙背了起来。刀结在后面用刀背在次仁多吉的屁股上敲了一下：
"老实一点儿，不老实把你扔到河里去。"
从前农奴主经常把奴隶扔到河里淹死，所以次仁多吉害怕他们真的会把自己扔到河里，一动也不敢动。
他俩走出庄园时，正好碰上小宋和一个战士。李刚见边巴和刀结老不回来，让他俩去接。
他们到队部时，李刚和平措等同志正在帐篷门口焦急地等待。
李刚见边巴背着一个东西，问："背的什么？"
"一条狗。"边巴把次仁多吉扔在地上，痛得他喊叫起来。
李刚把袈裟一掀，见他俩把次仁多吉抓来了，立即明白了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他想批评几句，事先不请示，就随便抓人。但当着次仁多吉的面又不好讲，就对他们说："把他解开吧。"
刀结撅着小嘴说："这家伙到处干坏事，应该好好教训教训。"
次仁多吉知道自己干了很多坏事，怕汉兵轻饶不了他，吓得在地上乱打滚，连声喊叫：
"本布拉，饶我一条狗命吧！那些坏事都是益西叫我干的。"
李刚让小宋把牛毛绳子解开，然后将他带到帐篷里去，态度严肃但语气温和地对次仁多吉说：
"益西为什么让你们去抢粮食，把前前后后的情况老老实实地讲清楚。"
刀结见松了绑，觉得太便宜了他，有点儿不解恨，等平措翻译完，他用刀背在次仁多吉的屁股上揍了一下，大声说："不说老实话，要你的狗命。"次仁多吉见"长官"没有打他，倒是刀结一再打自己，咬着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好像在说："你这个小农奴，敢打大管家。"小宋见他那凶狠的样子，把卡宾枪举到他的鼻子跟前，严厉地说："老实一点儿！"次仁多吉也没有听明白他讲的是什么，见枪口对着鼻子，吓得连连磕头，赶忙说："本布拉，请你们别生气，我一定说老实话。"
李刚说："不用磕头，快讲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