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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布局

二月十三日上午,天气清朗,因喜事将近,整个皇宫里都透出一股喜气来,翠湖居也不例外。容郁虽然隐隐担着心事,但也只是一闪即过,到这一日,已经准备好了衣裳首饰,成了心到明天去看热闹。

那天下午容郁抱着琅轩在亭子里玩,因湖水开冻,不时有小鱼游上来冒个泡,十分有趣。忽然知棋气喘吁吁地过来,说是太后遣人来抱小皇子过去,容郁道:“我左右无事,亲自抱了去吧。”

知棋笑道:“娘娘怎么就无事了呢,方才还看见真珠公主往这边来,好像是要问娘娘一些事儿。”可能是缘份,真珠公主在皇宫里最亲近的人就是容郁了。尤其这几日,日日都缠着她问东问西。她生得美,人又天真,容郁实在拉不下脸来说不见,只好亲一亲琅轩的面孔,说:“那好吧。”就要递过去,忽然起疑道:“怎么不见绛绡姐姐?”跟在知棋身后的女官答道:“因上次含烟的事儿,太后以监管不力责罚了绛绡姐姐,又怕娘娘不喜再见她,所以叫我前来。”容郁见她神态从容,答话有理有节,又持了太后手令,便也觉得是自己多心了,将琅轩递过去,道:“那劳烦姐姐了。”

那女官行过礼,抱了琅轩,施施然去了。

容郁在亭子里呆了一盏茶的功夫,不见真珠公主前来,便想:莫不是被什么事绊住了。便起身往长生殿方向去,才走几步,忽然想起一事,脸色刷地白了,她死死捏住手巾,对自己道:“镇定一点,不会有事。”然而手足发软,眼前金星乱冒,竟是连站稳都不能。她伸手去撑在树干上,低喝一声:“知棋!”

知棋应道:“娘娘有什么吩咐?”

容郁冷冷道:“你把琅轩带到哪里去了?”

知棋道:“娘娘这话从何说起,小皇子被慈宁宫的姐姐带走了啊。”

容郁反身来,刷地一记耳光,厉声道:“别以为我就不敢杀你,琅轩要有个三长两短,我……我……”她要说发狠的话,只觉得腥气一涌,竟是说不下去。

知棋嘴边淌下血来,不怒反笑,说道:“怪不得平郡王总说娘娘是聪明人,娘娘要回小皇子,委实容易已极――请娘娘往平郡王府一行!”

容郁道:“琅轩在哪里,你先回答我琅轩在哪里!”

知棋道:“娘娘大可以放心,小皇子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只要娘娘一进平郡王府这边就立刻送小皇子去慈宁宫――说不准这时候太后已经在念叨小皇子了。”

容郁冷笑道:“我凭什么信你?”

知棋笑而答道:“娘娘大可不必信我。”

容郁凝视她的面孔,知棋有恃无恐让她既悲哀又恐惧,终道:“我去平郡王府,你如何让我知道琅轩已经到慈宁宫?”

知棋扑哧一笑,说道:“娘娘认为您现在还有讨价还价的资本么,小皇子能不能安全到慈宁宫要看娘娘您的表现了。”她啪啪拍了两下手,有护卫出来道:“知棋姑娘有什么吩咐?”

知棋笑道:“娘娘要去平郡王府,你护送她去吧。”

容郁盯住她看了很久,终咬牙道:“好!”转身要走,知棋从袖中取出一物交与她道:“娘娘一路小心,这是出宫令牌。”

容郁劈手夺过,不多一言。

从皇宫到平郡王府要半个时辰,容郁像从未走过这么长的路,她只想快一点,更快一点,不去想平郡王府会发生什么,她不敢去想,一想,便如有尖针扎过心口,尖锐的痛。

平郡王府门口有戎装士兵,全身黑甲,他们见容郁走近毫不意外,为首者上前一步,问道:“可是翠湖居容娘娘?”

容郁道:“正是。”那士兵抬手射出信箭,不过片刻功夫,皇宫那边升起一朵烟花,耀眼生辉,然后化坐一大朵的云,缓缓散去。容郁知道那是通知宫内的人她人已经到了平郡王府,却不知是否会依约放过琅轩,她不知道,她只是别无选择。容郁踉跄了一下,那士兵问道:“娘娘不要紧么?”

容郁偏头看一看他,说道:“皇上……在里面么?”

士兵道:“娘娘恕罪,小的不知道。”

容郁垂下眼帘,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好……让我进去。”那士兵见她颜色凛然,不由大生敬意。

如果不算从慈宁宫地道误入的那一次,容郁这是第一次到平郡王府。平郡王府布置格局与违命侯府酷似,只是有一点不一样,那就是,平郡王府种了很多的木槿,里三层外三层,在风起的时候落下一地的花。

木槿是种奇怪的花,朝开暮落,却永远神采奕奕,许是生与死隔了太近的距离,来不及留住什么,也来不及厌倦。

她第一次看到忻禹是在木槿林中,她最后一次看到忻禹,大概也会是在木槿林中,他们的缘分始于此,也终于此,老大一个轮回,到最后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一无所得。

一无所得。

她拼命想要忍住些什么,可是眼中分明没有泪,四周飘零的花,像是无边无际的月光,让她每一步都踩在惊涛骇浪上,随时都可能被摔得粉碎。

平郡王府的下人将她引进一幽僻小院,院中有大树,树下石桌石凳,坐了一人,正是忻禹,平郡王与他相对而坐,他身边站了两人,分别是秦祢和余年。石桌上有誊写御旨用的黄卷,不着一字,旁有墨砚,笔架上的狼毫似是被搁得久了,墨汁已经干涸。

四周并无他人,可是在容郁看来,却不知道潜伏了多少高手。

忻禹见进来的人是容郁,微微一怔,继而道:“是你。”他说话的语气十分平常,像是早知道来人会是她,可是眼中那神色里,分明有三分伤心,四分失望。

能得他伤心失望……也算是值得了吧。容郁轻轻笑一声,盈盈下拜:“见过皇上。”

忻禹屈指敲一敲石桌,向平郡王道:“我不肯写诏书,难道容妃过来我就会写了么?”

柳洛道:“皇上难道没有听说过两心知?”

忻禹的脸色微微一变,转向容郁看去,柔声道:“容儿,你在我身上下了毒?”他像是极希望得到否定的回答,但是容郁轻轻点了一点头。

柳洛道:“原来皇上真的不知道,两心知可不是毒,两心知又叫麒麟蛊,是至毒至阴的一种蛊。天下皆知皇上这皇位得来不易,平日起居饮食无不谨慎小心,若是下毒,怎能瞒得过宫中高手,即便侥幸得手,御医中擅长解毒者不知有多少,倒叫容娘娘枉送性命。”

忻禹似是恍然有悟,道:“桂香浓郁,原来还有这等用处。”要知道蛊是虫尸磨粉炼就,腥气最重,若非容郁巧手制粥,必然盖不过去。

柳洛道:“皇上明鉴,应该归功于容娘娘好心思。”

容郁这时候已经起身,款步前行,到忻禹面前道:“皇上……事已至此,皇上就照他们的意思写了吧……平郡王答应过臣妾绝不伤害皇上性命。”

忻禹五指倏地收拢,握成拳,他冷冷看她一眼,道:“有什么是他能给你,而朕不能的?”

容郁默了片刻,垂头答道:“我……不想去关雎宫。”

忻禹闻言一愣,面色稍见惨然,良久方道:“朕是不会写的。”

柳洛轻笑两声,道:“皇上为什么不问一问我,两心知到底有什么妙用?”

忻禹凝视他的面孔,那样一双眉,那样一双眼睛……他知道他恨着他,一直都知道,可是到底没下得了手来杀他――因为多年前,他曾经答应过那个女子保全他的性命。

这么多年,他没有遵守的誓言不知道有多少,可是独独这一次他认了真,独独这一次他心软,所以活该他被困于此。他不知道柳洛如何发现琳琅房中的秘道,更不知道柳洛如何算计出他会在这个时辰,这种情况下出现,然后将他囚禁平郡王府,逼他写退位诏书――因为他不知道他到底算计了他多久。

却听柳洛继续道:“两心知是很奇怪的一种蛊,它原是苗女用来保证情人不敢变心的东西,如今试在皇上和娘娘身上,也算是求仁得仁。中蛊的人终身为蛊母所制,同生共死,而最关键的一点莫过于,这种蛊,是不可以解的。”说到这里,他从袖中取出一物,寒光闪闪,忻禹看得真切,真是寒冰刃,他将寒冰刃递到容郁面前,道:“容娘娘不妨求皇上一道圣旨,也让皇上亲眼见识两心知的神奇之处。”

这种蛊……是不可以解的。容郁惨然道:“平郡王并没有告诉我……它没有解。”

柳洛道:“容娘娘现在后悔了吗?”

容郁定睛看了他一会儿,如果她说后悔,他会怎么样?会不会杀了她?不会,但是绝对也不会放过她和她的孩子,她如果不与他柳洛站在同一条船上,就与忻禹同一命运。她叹一口气道:“平郡王早就知道容郁没有退路,又何必再说这等话?”当下再不迟疑,接过寒冰刃,在手腕上划下一刀。

霎那间忻禹只觉得血光直扑过来,恍惚中仿佛有人在耳边念:“赐皇子琅轩免死金牌,免三次不赦之罪,钦此。”他仿佛在云雾中穿行,手足都不由自己,他试图想要抬起手或者止住脚,却发现自己是被牵扯的木偶,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脚在动作,口唇在说话,却完全没有办法知道做了些什么,也完全没有办法停下来,他背后的线每被扯动一次,关节处就渗出殷殷的血来,最后交汇成汪洋,到处都是血,看不清前路,也记不得后世,四下都是茫茫。

“多谢皇上。”忻禹面上尽是茫然之色,而笔下御旨却是一气呵成,容郁跪下来谢恩。余年取了冷水往皇帝面上泼去,忻禹觉得浑身一冷,醒了过来,而落在绢帛上的御旨字字清楚,分明是自己的手笔。

原来这就是两心知……“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好一个……两心知。

他看了半晌,忽而笑道:“如果我方才不写,会是怎样的下场呢?”

柳洛回道:“关节寸裂,痛不欲生。”

忻禹道:“我倒想试试。”他先前没有防备,血光一现就不由自主,然而他不相信自己的定力竟胜不过小小虫豸。

柳洛道:“既然皇上有心,娘娘何不成全?”

容郁跪求道:“皇上不可……”

忻禹再度冷冷看她一眼,那样冷的目光,仿佛她并不是曾与他耳鬓厮磨的枕边人……她忽然想起皇后归天的那个早上,心下一狠,举刀再度划下去。血光乍现……忻禹的额上滚下汗珠来,面色逼得惨白,先前还不见怎样,到后来眼中逼出血来,竟是惨绿的颜色,容郁捂住伤口,哭道:“皇上……”

忻禹一个激灵醒过来,他看到石桌上滴落的血,血中似有虫豸在挣扎,不由大感恶心,再向容郁看去,她眼中似是隐有泪光,他默然良久,终是叹一声气,提笔在新铺上的绢帛上写了几行字,忽又问:“洛儿叫朕写退位诏书,有道是国不可一日无君,不知道新任君主的名字,是写你柳洛,还是朕的六哥?”

柳洛见他下笔,原以为大功告成,想不到这当口皇帝会突然提起覃王,他心中警惕,说道:“皇上不必想要挑拨离间,此事与覃王无关。”

忻禹道:“即便现在和覃王无关,退位诏书一下,就和覃王有关了,洛儿你要想清楚……这些年你是自恃朕不会杀你,才为所欲为,众臣也正是知道朕不会杀你,才惟恐你手上的东西泄露,人要皮树要脸,他们无非就是丢不起这张脸,所以惧怕,比惧怕更甚的是怨恨……朕问你,朕退位之后,朝中最有势的人是谁,朝中人认可的皇帝,是姓段还是姓柳?只要六哥应承天下,一旦他继位,所有以前的事,既往不咎,将你手中的东西一把火烧掉,谁也看不成,如此……洛儿你认为,他们会跟你,还是投靠六哥?哪怕是瑞王爷……他凭什么帮你而不是帮自家亲兄弟?”

他说的这些问题,柳洛并不是没想过,但是他自恃与瑞王有盟约在先,又得荆国国主亲口应诺,所以有恃无恐,反倒笑道:“皇上深谋远虑,既然都替儿臣想到了,不妨连禅让诏书一并写了。”

忻禹道:“既然洛儿这么说,朕就遂了你的心愿吧。”言毕当真提笔就要落下,忽两声急道:

“不可!”

“且慢!”

忻禹抬头看去,一人是秦祢,而另一人正从屋中慢慢踱出来,紫金玉带,华贵逼人,不是覃王却是哪个。他原本想问:“六哥何以在此处?”却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的六哥,父皇最得意的儿子,生就风流倜傥,雍容华贵,偏生还平易近人,择才而用,不拘一格,便是今日朝堂之上,也有众多士人出自他的门下――不是他不肯弃用,实在是不忍弃用。二十年的光阴,穷乡僻壤的挣扎,他已经不是当初的六皇子,他面色阴沉,眼中怨毒,为着什么,是当初父皇的一纸诏书还是二十年的积怨?

他几乎已经想不起来当初派了怎样的罪名到六哥头上,或者也算不得罪名,只是他书房中有王朝边界的兵力分配图,那么巧,被平懿王看见,那么巧,平懿王猜忌最重。

覃王被流放出京的时候他与十一弟长亭相送,秋风瑟瑟,他们饮尽最后一壶酒,六哥甚至还拍着他的肩说:“我走之后,七弟自己保重。”担忧之意,溢于言表――六哥在什么时候发现这一切都是他的阴谋?他不知道。大概会非常非常的失望,然而这时候他已经登上皇位,君临天下,一切以不可挽回的速度向前发展。所以他才忍,当初意气风发的六皇子一忍就是二十年,这二十年中他结交了多少外臣,朝堂上有多少人为他说话,后宫中有多少他的耳目,简直触目惊心――但是这样能忍的六哥终于还是没能沉住气,他也知道,只要他御笔一落,要回天,又要多费上多少功夫――他等了二十年,已经等不下去了。

忻禹在心里轻叹一声:如果他再等一等,输的或者就是自己,或者。

柳洛怒道:“覃王爷!”

他身后,余年按一按他的肩,秦祢道:“平郡王稍安毋躁。”

柳洛之觉得肩上一麻,说不出话来。他在院子里外都安排了自己的人手,奈何相隔甚远,这时候被制却是意想不到。

覃王却不理他,他原本就只是借柳洛之力引皇帝上钩,对这个生在京城,长在京城的公子哥们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所以直接对忻禹道:“既然皇上这么着急想要退位逍遥,又这么着急想要为我大宇王朝新找一任明君,那么愚兄不才,就勉强受了皇上的美意吧。”

忻禹道:“还是六哥深谋远虑,洛儿到底年轻,不是六哥的对手。”

覃王面上有得意之色,道:“皇上过誉,平郡王若有皇上当年一半的心计,今日站在这里的就不是六哥我了。”

忻禹提笔在砚上舔一舔墨,道:“那么朕写了。”

当真眉也不皱,挥毫便写了数字,忽又道:“不知道六哥登基后准备赏赐哪些人呢?秦相奔劳忙碌,居功至伟,应该比户部那些人赏赐更多一点吧,可惜秦相官至一品,再要寸进只能封王了,我大宇王朝总共不过封了三任外姓王,竟有两任逼宫,六哥怕是再没有封王的心思了,那秦相岂不是白费一番功夫?”

秦祢脸色稍变,退一步道:“王爷明鉴,下官愿跟随王爷绝不为区区封王。”

覃王尚未开口,忻禹笔下一停,道:“秦相连王爵都不在眼中,莫非也是想要乾安殿的位置?这可教朕为难了,诏书上新任帝君的名字填哪个才好。”

他摆明了挑拨离间,但是字字都在理,覃王脸上青气一盛,想道:柳洛这小子太嫩,迟点收拾也不要紧,可是秦祢人老成精,拥戴之功确实至高无赏,留下来迟早都是个祸患,总要找机会解决。

秦祢又何尝不知忻禹所言必然是覃王心中隐忧,奈何他的江湖出身与唐门恩怨实在不足对外人说,又想:一旦得到宝藏,管他谁当皇帝,他都可以逍遥去做陶朱公。这时候却说不得,一旦让覃王知道宝藏事还不疑心更重,当下只好道:“王爷莫要听他胡言,此事一了,下官必然挂冠而去。”

他不这样说还好,这话一出覃王疑心更盛,面上打一个哈哈道:“秦相多虑了,我这七弟狡黠成性,二十年前我就已经领教过,如何还会上当,秦相只管放心与本王共治天下,便是封个王爵又有何不可?”又转身对容郁道:“皇上这样多话,还请容娘娘相助一臂之力,娘娘放心,本王必然保证娘娘与皇子安危。”

容郁低声应道:“还请王爷放皇上生路。”

覃王道:“自然,本王与皇上是亲兄弟,难道还能加害于他不成?”

秦祢听了这话,只觉得彻心冰寒,想道:覃王爷口蜜腹剑,连这等明明白白的胡话都拿来糊弄容妃,难保不同样糊弄我,皇上说得不错,我功至高而无赏,岂不和当初柳氏一样?当初柳氏势大皇上才不敢动他,忍了二十余年,我论财论势哪点能和当初平懿王相比……说来我确实已经位极人臣,为那虚无缥缈的宝藏而跟着淌这趟浑水,又何苦来着。他心中隐隐已有悔意,又想到柳洛这一路拉拢,便向一旁余年打了个眼色,余年虽然不解,却也还是动手解了平郡王的穴道。

因动作至微,覃王的心思又都在忻禹与容郁身上,竟然让他疏忽过去。柳洛心中自是大喜,表面仍装作被制模样,手底下悄悄放出一线香,这香也奇怪,既不见半点火星,也没有任何气味,却以极快的速度四下蔓延。

这时候皇帝正按着容妃所言笔走蛇龙写道:“嘉佑二十二年二月十三日,内阁奉上谕……”容郁念到“让位与”柳洛忽然出口道:“覃王爷,这样不好吧。”

覃王想不到这时候他尚有开口之能,不由向秦祢与余年看去,心里早将他们全家抄斩了十七八遍,只恨这当口发作不得。秦祢装作没看见他的目光,心里却是七上八下,不知今日到底鹿死谁手。

容郁闻言停下来,忻禹也茫然地睁着眼睛看住他,柳洛慢悠悠地道:“覃王财雄势大,柳洛也有耳闻,所以柳洛虽然托大,却也不敢在覃王面前摆谱。覃王若是不信,不妨召几个人来问问,看谁现在还能拿得起刀,舞得动剑。”

他话音方落,只听见围墙那边“咚、咚”,人倒地的声音不绝于耳,覃王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也越来越沉,越来越沉,竟是控制不住地软下去,再看四周,秦祢与余年固然没能幸免,容郁也瘫倒在地,连正握笔疾书的皇帝也慢慢软下去,笔落在石桌上,将绢帛污了老大一块墨迹,不由心中想道:平郡王竟是不分敌我通通都迷倒了,那么安插在平郡王府的人手也一时不能作为……这小子年纪轻轻,行事倒狠。

忻禹原本神志不清,被此毒一冲反倒醒了过来,虽然不能动弹,言语却是无碍,他喃喃道:“竟然是……飞花么?”

无边丝雨,自在飞花,原本是唐门极出名的两样毒,也是琳琅最爱用的毒。自琳琅死后世上已经再无一人能够配制,柳洛所用,只怕还是多年前琳琅封存的旧物,想不到今日自己不但是栽在琳琅的儿子手中,而且还栽在她亲手所制的毒药中,这……算不算是报应?他苦笑一声。

柳洛取了解药喂过容郁,却不给忻禹服用,而是道:“娘娘继续。”原来中了两心知的人完全由蛊母操纵,忻禹虽中了飞花之毒,但在容郁的操纵下便可以行动无碍。

容郁果然听话,继续道:“让位与皇子琅轩……”

柳洛怒喝道:“娘娘什么意思?”

容郁一停,转脸来回道:“平郡王明鉴,皇上无子之时传位与平郡王尚且说得过去,现在皇上有亲生骨肉在,又怎么会传位于一个外人,平郡王即便能叫容郁改口,又怎么堵得上天下悠悠众口?”

覃王闻言笑道:“容娘娘果然好见识!”

柳洛道:“天下人是天下人,谕旨是谕旨,娘娘这时候若想反悔,怕是迟了些。这时候……皇上那边娘娘是没有退路了,覃王爷么,娘娘莫看他说得好听,要是他得了诏书不杀皇上,我柳洛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的,至于其他王爷大臣,娘娘自问,又有谁敢和娘娘合作,还能答应娘娘的条件,保证皇上不死,保证小皇子不死?”

容郁面色如常,道:“容郁并没有后悔,容郁只是替平郡王着想――难道平郡王不觉得先做摄政王比较能叫天下人信服吗?琅轩只是个才满月的孩子,平郡王要他往东他不敢往西,平郡王何虑之有?”

柳洛心道:她说的话也不错,自己长期困守京城,要收服外官还需要一段时间。如果先任摄政王,将人心收拢,能用的用,不能用的就除去,假以时日,天下臣服,这时候再废掉琅轩称帝也不迟,反正容妃一介妇人,即便城府比一般女人深些,没有外戚权臣可以依靠,又能翻出什么波浪来,皇帝的废立都不过在自己一念之间罢了。

他正要让容郁继续念下去,忽然颈上一凉,目光到处,只见一道人手持利剑逼住自己,寒光凛凛,教人不敢逼视。

这一下突变各方人马都始料不及,柳洛还在思索这道人的来头,覃王已然笑道:“岳父大人果然来得及时。”

容郁一见那道人模样,又听覃王称他“岳父”,心里凉了一截,原来那道人竟是在幽州遇见的天下第一剑客沈平,想不到竟是覃王妃的父亲,更想不到竟然会在这时候出现。

沈平道:“娘娘这么好见识,那么就请皇上先封了覃王作摄政王罢。”见柳洛瞬也不瞬地盯住自己,又道:“平郡王不用再等了,区区飞花还奈何不了我。”

容郁见他目光凶狠,哪里还是那日仙风道骨的模样,想到他武功之高,不由心里一悲,想道:这……可如何才是好。她平日里就没有急智,何况这个时候,忻禹被制,琅轩被挟持,选哪一条路都逃不过一个死字,半点转圜余地都没有。一时间心里转过无数的事,终于道:“沈大侠不必再相逼,这等谕旨皇上写不出来,容郁也念不出来,若是沈大侠觉得不满意,不妨一剑将我俩都结果了吧。”

她费尽心思仍救不得忻禹,还被逼到这等地步,一时心灰意冷,把话说完,反而觉得心里一轻:罢了,这祸国殃民的罪过,生与死的决策,他们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赌不起,我……放手。

沈平不怒反笑,道:“皇上的意思呢?”

忻禹道:“二十年不见,沈大侠风采依旧,实在可喜可贺。如果六哥觉得等朕的退位诏书还不如血洗天下改朝换代,那朕也无话可说。”

沈平道:“你就是说,你不肯写诏书了?”

忻禹笑道:“写了诏书朕还有活路么,容妃一心想和朕做一对生死鸳鸯,朕还当真不能负了她。”

“好一个生死鸳鸯……”沈平仰天狂笑几声,笑声中尽是讥讽之意,不但忻禹觉得古怪,连覃王都摸不着头脑。笑声方歇,却听沈平道:“皇上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来这么迟?”

忻禹心里一动,道:“愿闻其详。”

沈平道:“事实上我比覃王还早一步抵达平郡王府,却教我知道一件奇事。皇上还记得二十年前那个姓朱的小丫头么,皇上若是不记得,容我提醒一下,就是平留王妃身边的那个小丫头。”

柳洛的脸色已经变了,冲口就道:“朱姨怎么了?”

沈平手上一紧,柳洛咽喉被卡住,说不出话来。忻禹微微颔首道:“你说的可是朱樱?”

沈平道:“世人都说皇上对平留王妃一往情深,看来是假不了了。我潜入平留王府的时候,这么巧正看见姓朱的小丫头在翻箱倒柜地找东西,她已经不认得我了,我可还一直都记着她,嘿嘿。”他顿一顿,面色异常古怪,道:“我耐心地等她找出那样东西来,皇上你倒猜猜,那东西是什么?”

忻禹想道:朱樱翻箱倒柜找的东西无非就是琳琅遗物――莫非又是什么奇毒?当下皱眉道:“平郡王府的东西,朕怎么知道?”

沈平道:“皇上这可说错了,别的东西皇上可以不知道,这件东西皇上却是非知道不可。”

他这样一说,不但忻禹心中大奇,连容郁,覃王,柳洛……在场诸人无不心生好奇之念。沈平见诸人脸色,微微一笑道:“所以今日沈平斗胆,要皇上以一纸诏书换这小子的性命!”说话间手上用力,柳洛颈上被割破,即时流下血来,他的脸色极不好看,更不好看的是忻禹的脸色。

忻禹冷笑道:“朕确实答应过平留王妃保住平郡王的性命,不过天下绝没有这样的道理,他要杀朕,朕还要用江山换他性命――古人一诺千金,不过沈大侠可以认为朕不是君子。”

沈平又是一阵大笑,他提了柳洛前来,用极低的声音在忻禹耳边说了一句话,忻禹脸色骤变,断然道:“不可能!”

沈平道:“皇上大可以否认,反正平留王妃死了,平留王死了,姓朱的那丫头也死了,死无对证,皇上大可以不信我的话,不过我要提醒皇上一句,我原本是要逼那姓朱的丫头出来佐证,她宁死不肯,还说是平留王妃有遗训,不许皇上知道,不许平郡王知道,还有一点,就是,绝对不能让平郡王登基为帝。这话可不是我胡诌――当然皇上还是可以不相信,反正这小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不如我一剑结果了他。”

忻禹冷冷道:“我养这小子二十年,他不但没有半分感激之心,反而一心图谋皇位,你杀了他,也算是替朕出一口气。你――动手吧。”

他应得这么痛快,沈平反而一怔,想不到自己费尽心机得来的东西在他看来竟是一钱不值,当下稍稍一犹豫,忽然眼前剑光一闪,仿佛有万千点金星直打过来,速度之快,范围之广,来势之猛,纵是他武功极高,却也不得不挥剑格挡。

他手中的剑刚一离开柳洛颈边,便有绞魂索疾出,钩住柳洛腰间玉带往前一带,柳洛一个踉跄扑过来,同时一支信号弹冲天而起。

“你没有中毒!”沈平惊道。

覃王更惊,喃喃道:“皇上竟然会武!”

皇室子弟会些普通拳脚功夫并不出奇,但是忻禹自幼体弱多病,从二十年前柠王到今日皇帝,人人都知他文弱,休说是习武,便是普通拳脚射箭也都是门外汉,想不到竟有这等身手。容郁不由想道:莫非他不是皇上本人?

而不过一迟疑的功夫门外竟涌进数百兵士,铠甲分明,竟是羽林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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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月,来到异世,阴云密布的宫廷,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危机四伏,置身于权力的顶端,所谓真情,不过是掩藏阴谋与利益的手段,谁将真心奉上,谁又将利刃掩藏?看她如何破开重重波浪,在权欲横流的宫闱争斗中,由四国鼎立态势,到独霸天下及找到世间至真深情。
  • DreamHighEXO

    DreamHighEXO

    我叫明明,也可以叫我桃桃,喜欢EXO,本命黄子韬。我一周最少更一次。不定。谢谢支持!行星饭们看过来呀!
  • 龙兄鼠弟——盗宝迷踪

    龙兄鼠弟——盗宝迷踪

    不满自己的老鼠身份,一心想做大人物的工匠鼠乐乐,误打误撞进入故宫博物院,并和灵兽小龙成为好朋友。为了挽救大难来临的故宫,龙兄鼠弟齐心协力寻找历史上早已丢失的传国之玺。在整个历险过程中,故宫内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跳出了教科书中死气沉沉的文物形象,变成一个个性格独特的生动卡通角色,怀着他们的使命,轮番上演了一系列妙趣横生的历险故事。
  • 墨染千年

    墨染千年

    “我只要你一生一世便好,往后找个能陪你永生永世的爱人,别再孤独一人。”分明为妖,却不愿成仙,只因成仙便要断情绝爱。而她答应过他,要找个永生永世的爱人。只是,即使她有通天本领,却抵不过天意难违。“妖孽!你为祸山林,害人性命,天理难容!贫道收不了你,今日就将你镇压在此山中,永世不得再见天日!”她不曾想到的是,苦苦追寻他的转世,却来不及多说一字便被封印千年。千年转瞬。她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惊慌失措的他,从此这劫,再也解不开。既然注定相遇,我放你一次,你却又再次出现在我眼前。那么,即使轮回万世,我也定能次次寻到你,霸占你,让你如那第一世一般,爱上我!谁说永生永世的爱人必要同她一样不老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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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柔陷阱

    “现在后悔了?来不及了!”病房里,他当着他沉睡的爱人面,将她丢在沙发上,扑过去。“你会后悔你做过的每件事情!你会后悔……”“我爱你!”温热的怀抱,动情的呢喃,低哑的表白,曾丝丝扣入她的心。为什么最后确实温柔的陷阱?从一个陷阱中逃脱却有误入另一个圈套……她想她该放手了去做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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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仓玄传说

    上古大能仓颉后裔仓敬孔,于机缘巧合之下领悟出传家宝无字天书的内容,走上了一条与先祖不同的修仙路。身处现代,环境与远古截然不同:灵药法宝稀缺、天地灵气匮乏、大道难以窥见,不过无字天书本身就有一条残缺的大道,对别的修仙者来说作为一生追求的大道仓敬孔从踏入修仙路的那一刻就已经在手!仓敬孔(后改名仓玄)凭借着无字天书的残缺大道不断进步,融合盘古三魂七魄重返盘古超越盘古的境界,实现了盘古的志愿与宇宙同寿。可是这就是修炼的终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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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斗罗大陆之黄金一代

    史莱克七怪之子:黄金一代!个个都是无敌妖孽之人,而他们的路,也并不平常。新的一个绝世宗门:萧门,想要将唐门打败。而他们,立志要打败萧门,重创唐门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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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收录了作者的《难得潇洒》、《“好汉奸”论》、《文人风骨》、《街上流行》、《文人的怪》、《话说王伦》等三十余篇文学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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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科幻][无逻辑][1v1]阮桑日常人设:吃东西,睡觉,吃东西,睡觉。————阮家孤女摇身一变隐藏大佬,不仅打得了架,斗得了绿茶,就连性格清冷的京城大佬也对她宠爱有加,还能点亮各种新技能。但谁曾想,她也会有掉马的一天!“听说贪狼,king等这些人都是你亲戚?嗯?”阮桑听到某男人的话,原本快合上的眼立马睁开,微微抿了抿唇,随后“嗯”了一声。“小骗子,好好解释,不然今晚……”男人一把搂过阮桑的小腰,往自己身上带,搂在怀里,然后在阮桑耳边呢喃,语气宠溺又偏色气……————后来京城所有人都得到了来自京城大佬的警告:他家小媳妇,娇小体弱,娇气得很,可别随便那个不长眼的去招惹她。众人:???你们夫妇一个二个都是大佬,你确定我们找惹得起你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