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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回宫

容郁坐进马车,行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抵达目的地,地方虽然偏远,但是市面上竟也不见萧条。

才一下车,便有人领她进一偏帐,帐中一人背对着她,听到脚步转身来,行礼道:“娘娘金安!”竟然是朱樱!容郁一路惊险,陡然见到她,倍觉亲切,脱口道:“你还活着啊!”竟是惊喜万分。

朱樱素来不苟言笑,听到这话,不由莞尔,道:“托娘娘的福。”又道:“我家王爷和瑞王爷在帐中等候娘娘,娘娘这身装扮终究不宜。”

容郁知道她是要帮自己洗去易容药物,心道:我被柳洛一路带到幽州,却不知道他在瑞王面前编了什么借口。

洗去易容诸物,又换过女装,有侍女过来领她进瑞王金帐,方一进入,便看到齐刷刷跪了一地,道:“娘娘万安!”容郁许久没得到这等礼遇,沉一沉心,道:“免礼!”

各人分尊卑主次坐了。

容郁这是第一次见到瑞王,他和皇帝并不很像,也许是被塞外的风沙磨砺成这般模样,留了络腮胡,粗犷,声音坚定有力。席中自然美酒佳肴,平郡王与瑞王相对饮酒,容郁细听他们对话,才知道平郡王对瑞王说带她出宫的借口居然是宫中多妒妇,她有孕在身,怕防不胜防。

容郁心道:以忻禹的手段,后宫谁敢兴风作浪!

瑞王却点头称是,说:“堇妃着人行刺这等事都会发生,皇兄实在应该找个人当皇后,整顿一下后宫,我看容娘娘气度不凡,倒是合适人选。”

容郁心中叫苦:这话若是传到忻禹耳中,自己的命就被送掉一半了。口中却只道:“王爷多虑了。妾身哪能担此重任?何况立后之事,皇上心中自有分数。”

柳洛饶有兴致地看她一眼,道:“容娘娘是否不愿为皇上分忧?”

容郁知道他必然又被扯起心事,恨得咬牙,脱口道:“平郡王如此热心,不如请平郡王整顿后宫。”

柳洛与瑞王闻言哈哈大笑,瑞王一口酒喷出去,把席面都污了,只得叫人上来清理,重新上菜。柳洛只得道:“娘娘善辩,恕小王答不上来。”

这时候有歌舞上来,那舞倒也罢了,音乐苍茫荒远,比之宫内精致繁复的乐曲,也算是别有风情。容郁听得出神,忽然瑞王道:“娘娘在幽州遇险,说来还是我的责任,现在娘娘要回宫去,我也没别的可说,只一句话:我担保娘娘一路平安。”

容郁心知必然又是柳洛在捣鬼,又想:借这个机会回宫倒也不错,皇帝总不能削了瑞王的面子。于是起身,敛衣行礼道:“如此……多谢王爷!”

瑞王道:“娘娘打算什么时候走?”

容郁道:“就……明日吧。”

话才出口,忽然就想起忻禹,离宫这么久,他会不会有了新的宠妃?一时归心似箭。

歌舞罢,容郁便托辞疲倦,提前退席,走出去老远,还能听见帐中传来豪迈的笑声,她心中想道:瑞王这样一个人……也会反吗?

回到自己住的偏帐,朱樱在里面等她,见她进来,取出一小瓶药来,说:“王爷说你要回京,这是解药,每日服用一颗。”

容郁知道她虽然很少有好脸色给自己看,但是终究没有害过自己,便低声道:“明人面前不打诳语,前辈应该知道,平郡王还不至于有本事在举手投足间下毒。”

朱樱面色不改,仍是将药瓶丢给她,说道:“我家王爷不下毒,不见得别人不能下毒,这药得之不易,你莫要糟蹋了。”

容郁将药瓶收了,道:“还有别的话吗?”

朱樱摇头说:“幽州到京城,一路山高水远,你自己小心。回了宫就不要再出来,以后离我家王爷远一点。”她转了身要走,容郁在身后幽幽地问:“你以前……是琳琅的侍女?”

朱樱身子一震,并不答话,径自出去了。

容郁独自坐在帐中呆了很久,摸摸袖中的药瓶,叹一口气,问下人要了文房四宝,然后同帐外人说:“去请余大侠过来。”来到瑞王营地以后余年就被请去,据说是瑞王爷另有赏赐。

过了不多时,果然见余年前来,容郁将方才画成的地图交与他,道:“余大侠一路护送,我无以为报,这是柳氏在扬州的据点,我不敢说藏宝图一定在此处,但是比在幽州的可能性要大上百倍。”余年方要说话,容郁阻止他道:“余兄虽然不屑于宝藏事,但是无主之财,惟有德者居之,独孤氏为陈国守护宝藏近百年,实在不应当落得如此下场。”

余年沉默了一会儿,道:“娘娘盛意,余某不敢辞。”

容郁又交代道:“柳氏在此地设有机关,我知道的已经注明在上面,可能还有不知道的,余大侠自己小心。我明日就要启程回京,不便再与余大侠见面,宫中……我会留心照料。”

余年闻言,向她行大礼,道:“娘娘保重。”收了地图,也不见如何动作,便消失在夜色中。

容郁看了一会儿,一回身,忍不住退了半步,道:“你怎么在这里?”

柳洛靠在墙上,轻佻地道:“我有事过来找娘娘,结果看到一场好戏。”

容郁低声道:“他救了我……我成全他的心愿也无可厚非,总比有人一去不复返的好。”

柳洛冷笑:“你明知道扬州的东西已经被我取出来了,还让他去送死――原来娘娘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

容郁心知已经被他看穿,只好略说了几分实话。她自毒经上发现要解去胭脂醉的毒性委实容易之至,只要将珍珠磨粉,化水喝下即可。余年欺她不懂解毒,所以用了另外一味毒药,虽然能暂时压制胭脂醉,但是毒性远在远在胭脂醉之上。容郁何等机敏之人,当时为逃生故不得不吞服,经朱樱一语点醒,立刻就明白过来。

容郁道:“……他一定没料到我会这么轻易就将东西赠送给他……所以在我身上下毒,原本大概是想在得手之后杀人灭口……他口口声声不垂涎宝藏,可是他在幽州三年,等的无非也就是这个机会。”

柳洛怒道:“你知道他心怀不轨还跟他走!”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发怒,他分明恨着眼前这人,可是当他想到她可能遇害,仍然在手心里捏出一把汗来――她与他的母亲长了一模一样的面孔,她和翠湖居以往的女人也并没有什么两样,可是在他中毒的时候,她守在他身边,不离不弃。

容郁见他发怒反是心安,说道:“你一直没回来,我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急于逃离……余年有股狠劲,也能忍,但论心机城府又如何比得过秦相,他假作与你我亲近这一招只怕是秦相授意,秦相既然让他唱红脸博取我们的信任自然会交代他不要伤到我……所以,不必过虑。倒是你,那一晚恐怕险得很罢。”

柳洛不欲多说,只简单地道:“那晚我出了侯府才发现西林寺有变,朱姨不知所向,所以只好前来求救瑞王爷,想不到朱姨比我更早一步到这里。”他心思缜密,一开始就知道在幽州地面上秦祢最不敢惹的人是瑞王,所以见面就诈他,让秦祢深信自己不会来找瑞王,暗地里却叫十一号前来送信,只是之后种种,全在意料之外。

“西林寺的事,是什么人下的手?那塔的倒掉,是你动的手脚吧。”

柳洛别过脸去:“塔是我炸掉的,西林寺的事,只知道江湖人下的手,一时也查不出来。”

容郁心道:连方丈都逃掉了,怎么可能不知道凶手是谁,十有八九是秦祢一伙人做的案。知道他不肯说,便换了话题问:“你怎么猜到我会去平懿王墓上拜祭?”

柳洛道:“我没猜到,是朱姨猜的,我找不到你,也只好姑妄一试。”平留王柳言甚少提起父母在幽州的墓,每年都只只身前来拜祭,柳洛没有来过,所以并不往这方面想,反倒是朱樱,对旧事所知甚多,所以一猜即中。

容郁点头道:“王爷是个信人。”

柳洛闻言,一字一顿地道:“只怕娘娘回宫以后,就全然换了说法。”

容郁知道这才是他前来找她的目的。挟持皇帝的妃子具体定什么样的罪容郁不清楚,不过如果他有九族,肯定是一个都逃不过,他带她出京城的时候只怕是没想过要让她活着回宫的,现在却不知道什么缘故改了主意。她知道自己现在仍是在危险之中――他不肯她死在别人手上,未必就等于他不会杀她,只要稍有不慎,他要她的性命简直易如反掌,当下郑重答道:“王爷放心。”

柳洛懒散一笑,道:“我要如何放心,还请娘娘说来听听。”他原本就长得俊美,这一笑之下简直眉目如画,但在容郁看来便是十八层地狱的阎王爷也比这张脸好看些,她知道糊弄不过去,便道:“皇后死的那一日,皇上去过兰陵宫。”柳洛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件事来,收了笑容等候下文。

“皇上同皇后说了什么我原本不知道,不过现在我知道了。那一日皇上必然对皇后提起你母亲,而皇后必然在皇上要走的时候问他:皇上是不是要去翠湖居?如此,皇上念起旧人,心下难平,自然非杀我不可,也所以我才会相信皇后送过来的秘笺,相信只有去兰陵宫见你方能自救。

平郡王,皇后苦心孤诣,无非就是逼我和你站在同一条船上,她做到了。

我知道平郡王对我不放心,不过平郡王对皇上的了解应当比我更深,只要皇上知道我在宫中私下见过你,无论我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他都不会饶了我,平郡王担心我回宫之后乱说话,其实应该是我比平郡王更担心才对,皇上信谁,皇上宠谁,皇上最舍不得杀的是谁,平郡王就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容郁用一种极冷峻的语调将这一番话说完,柳洛的脸色已经变了好几次,最终却没有动火,只道:“娘娘心里明白就最好不过。”

容郁道:“我在宫中被人用药迷昏了送出宫去,幸得平郡王出手相救,我在此――谢过平郡王。”柳洛知道她是要与他统一口径,可是她最后五个字说这么缓慢,这么咬牙切齿,让他在那一刻忽然想:她大概是恨我的吧。

竟然有茫然若失的感觉。

第二日便启程回宫,归心似箭,好在瑞王果然说到做到,一路无惊无险就回了京城,落脚在平郡王府,歇了一晚,次日方晨起,便有人报:“皇上驾到!”

竟然是忻禹亲自来接么,容郁心里一动,迎出去,果然是忻禹,分别两月有余,再一次看到他的面孔,她竟然忍不住落下泪来,忻禹见她这般形容,知是吃了苦,拥她入怀,柔声安慰道:“回来就好。”

两人回了宫,翠湖居中一切如旧,知棋甚至像往常一样备了酸梅汤,就好像她一直在这里,从来没有离开过。可是湖上的莲已经谢了花,结了果实,大大小小的莲蓬,青碧如水。

整整一日忻禹都陪着她,并不追问她去过哪里,遭遇了什么,只陪她泛舟,替她画眉,亲手剥莲子,湖面上远远传过来乐曲的声音,缥缈杳远,不真切的远,容郁抱住忻禹道:“容儿再也不离开皇上了。”无论以后会发生什么变故,他是帝王也好,庶民也罢,她都陪着他,哪怕有一日他不肯再留她在身边,不肯多看她一眼,她也认了――是她自己心甘情愿将心作为赌注押上去,输赢她都认。

忻禹哪里知道她有这么多心思,只道:“自然,朕在哪里,容儿就陪朕在哪里。”

一连几夜,忻禹留宿翠湖居。

忻禹下了禁令,就说容妃身体不适,不许人前来探望,连太后都碰了一鼻子灰去。他日日下了朝就来见容郁,陪她说笑,看戏,听曲子,连没批完的奏折都带翠湖居来,宫中人都说,容妃这次回来,比先前更得宠十倍。

他一直没有问过容郁在宫外都去了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倒是容郁自己心中不安,照先前与平郡王商量的,一一都与忻禹说了,略过在幽州遇险的事,只说一路平安。忻禹笑道:“你无恙便好,朕自会帮你讨个公道。”

夏天到了尾声,便起了秋风,容郁的肚子越来越大,太医每日都来把平安脉,说母胎俱好,忻禹有时候将耳朵凑上去听,或者试图去抓孩子的小手小脚,逗得容郁咯咯直笑。

虽然仍是日日都来翠湖居,但是容郁不便,就渐渐不在翠湖居留宿。容郁偶尔听说他去齐妃宫中,或者新纳了妃嫔,却也没有什么不满――只要他对她好,他肯留她在身边,她便没有什么可求的。

闲时翻出毒经来看,晚上仍给忻禹送桂香小米粥去,但是里面加了什么,只有她自己清楚。

容郁再一次在一个午夜醒来,看到床边的黑袍人,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久到容郁疑心他已经不在人世。

黑袍人见她醒来,说道:“恭喜娘娘平安回宫。”自容郁回京,对她说过这句话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可是从此人口中说来,只让她觉得有阵阵阴风过去,彻骨都寒。

她并不想再看到他。

她知道他只是想找一个人分担多年前的念想与追悔,他找她,不过是因为她与琳琅相像……她一度想要知道更多的事,关于琳琅,更重要是关于皇帝,可是她终于决定放手。

如果连琳琅的母亲都能在二十年前说:我死之后,所有过去的事都让它过去,恩怨到此为止。那么二十年过去,她容郁凭什么还要被困进这个明明是死局的怪圈里?

该知道的她都已经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她也都知道了,平懿王的野心,江湖中的惨案,以及种种风云暗涌,她只是深宫中的宠妃,皇帝让她生,她就生,如果哪一日皇帝要她死,即便能侥幸苟全性命,活着也将是比死更艰难的一件事――她还有余力相信另外一个人吗,她还有另一颗心来爱和恨吗?

黑袍人见她默默然不答话,又道:“让他寝食不安,辗转难眠,容娘娘,你可以很骄傲,二十年来你是第二个。”

第一个是谁?容郁听见自己的心在忍不住发问,可是另一个声音将它死死按住,不去问,不去想。

黑袍人的喉中轰隆隆响了一阵,不知道算不算是在笑,他说:“娘娘是不是想问,第一个是谁?其实第一个你也听说过,是余嫔。”

容郁以为他会说琳琅,但立刻又想起琳琅是二十年前的人,这二十年当中让他动过心的――不想竟是余嫔――可是余嫔也不过这样一个下场。

容郁抓住身下的被单,咬紧唇,不说话。

黑袍人道:“你去幽州一行,是不是看见了些什么,又听说了些什么?”见容郁不答话,继而道:“你不说也罢,不过我九弟的令牌,烦请娘娘交还与我。”

九弟……容郁惊而脱口道:“是你们……”原来一直跟在柳洛身边保护他的人竟然是皇帝的死士么?怪不得那晚柳洛问他:“谁要杀我?”他只回答说:“不是我!”

自然……不是他。

她取出铁牌,黑袍人伸手接过,道:“二十年前令主用寒铁剑铸造了十二面令牌,令在人在,令亡人亡,九弟这次实在是太大意了。”

他掂一掂铁牌,道:“幽州……我也去过的。”

清曜帝十九年八月二十一日,平懿王远赴幽州;

清曜帝十九年九月十八日,公主璇玑自尽身亡,朝野震动。

清曜帝十九年九月十九日,王府举丧,小王爷柳言在主位并列父母遗像,时人惊诧,举德高望重者质问:“平懿王人在幽州,为何咒其身死?”柳言肃然答道:“我母亲既已身亡,父亲绝对不会独活。”无几,果然有幽州传信,道平懿王暴毙,算算时日,果然与公主璇玑自尽同日。时人皆服柳言先见。

这时候正是秋天里,草木萧瑟。

柳氏父子权倾朝野,前来拜祭之人自然多于过江之鲤,一直到月上中天人才渐渐散去。柳家人丁不旺,偌大灵堂里就只剩柳氏兄妹两人长跪,柠王此时已经娶柳微过门,所以以女婿身份陪跪,黑布白幛,冷清得有些萧瑟。

门被推开,猛地一阵冷风灌进来,幡幛飘飞,猎猎作响,门开处琳琅挽着食盒一步一步走近,她走得极慢,像是每走一步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柳微冷冷看住她,那样冷的目光,仿佛利刃,将两边的空气滋滋割裂开来,刺进人眼里去,异样的寒,异样的冷。在琳琅就要跨进门槛的时候忽然扬声道:“来人!”

自然早有下人候着,柳大小姐冷冷吩咐:“将这人打出去!”她说的是“打出去”而不是“轰出去”或者“赶出去”,这等行为在丧事期间是不为允许的,可是柳大小姐积威之下下人哪敢说个“不”字,便有人上前去,还未近身,便听见小王爷喝道:“下去!”

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知道局势紧张,两边都是主子,得罪哪一方都是吃不了兜着走,揣测再三终于认定:大小姐再威风些,到底是已经嫁出去的人了,小王爷才是今后的正主。所以也就稍稍犹豫片刻,依次下去了。

风仍然在吹,琳琅面上没有半分表情,极冷的一双眼,黑得就像没有月亮的晚上。她仿佛没有看到方才那一幕,仍然是一步一步走过来,每一步都像是经过精密的计算,落脚的远近轻重没有半分变化,每一步也都像是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够跨出。她刚走到棺木前,柳微便大步上前去,扬手就是一记耳光,响亮,清脆,冰冷。

这等变故之快,连柠王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眼睁睁看见琳琅面上浮起五个指印。而柳言仍垂首跪在父母遗像面前,既不出声,也没有任何动作。

琳琅看也不看她,仍是面无表情,抬脚又要往前走,柳微再度扬手,眼看又要打下去,却扑了个空――琳琅并不见如何动作,但是已经绕到柳微身后,柳微一个趔趄,柠王扶住她,低声道:“小心。”

他已经把声音压到极低,但是因为灵堂空阔,又静得阴森,那“小心”两个字便格外响亮了,他略微有点吃惊,回头去看,琳琅仍在往前走,从背后看不到她的表情。

柳微挣脱他,冲上去阻拦琳琅,恨声道:“你来这里做甚?!”

琳琅心平气和地回答她两个字:“送饭。”本来先前已经有下人前来送饭,柳微和柠王都已经用过,柳言却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只好先撤下去,到这个时候柳言已经整整一天水米未进。

柳微见不得她如此坦然,刷地抽出袖剑,逼到她颈中要害,喝道:“你以为我就当真不会杀你么?”

一旁柠王见那袖剑锋刃之处蓝光闪闪,显然是淬了剧毒,方知她是早有准备,不由急道:“阿微,你莫要胡来!”

琳琅这时候才抬眼来看她一眼,只是一眼,仿佛全世界都在这一刻陷下去,茫茫然的悲,茫茫然的空。

柳微从未见过她这等眼神。

琳琅自幼就被养在府上,吃住虽然比一般下人略强些,也不见得有什么出奇。后来年纪渐长,学了琵琶琴瑟,琴技惊人,但也只是下人堆里的出色,她不明白为什么哥哥对她这样死心塌地地喜欢……哥哥喜欢也就罢了,如果她一辈子不知道真相也就罢了,然而终于让她知道,这个养在自家府上的琴女竟然是江湖中人,是江湖中人也就罢了,可是最终连父亲也都死在她们母女的谋划之下,可是她竟然还有胆量闯到灵堂上来,教她如何不恨,如何不狠!

柳微手腕一紧,锋刃掐进颈上的皮肤,白皙的肌肤下淡青色的血管突起,看上去柔软和脆弱。

琳琅轻轻笑一声,那笑声在灵堂里溅起无数涟漪,她抬手慢慢抚过短剑的剑身,到剑尖,手一用力,剑尖没入掌中,鲜血即时流出来,暗蓝的颜色。

柳微失色,琳琅冷冷地道:“这样就能杀了我吗?”话音才落,人又向前走了一步,距柳言只有半步的距离,她终于停下来,弯身去,将食盒放在地上,慢慢打开,盛了满碗的饭食,举到柳言面前,说:“你不替自己爱惜身子,难道也不替你的父母爱惜么?”

柳言一动不动地跪着,就好像是一座雕像,没有生命,没有生气。

琳琅又道:“你不为死去的人活着,难道也不为活着的人活下去吗?”

她这两句话都说得都很平常,说完之后等了一会儿,柳言没有回音,她缓缓将碗食放下,静静地看了片刻,然后转了身向外走,这时候她的手仍然在流血,一路流血,地上血迹斑斑,泛着暗蓝色的光,她不去看,也不去包扎,只一步一步往外走,就如同刚才来时的情形一样。

柳微和柠王都怔住,柳微看着她的背影,柠王盯住地上血迹,灵堂里静得怕人。

她走到门槛处的时候身子微微一滞,然后听见柳言在身后说:“你不要走。”他的声音十分干涩,但是终究说了出来:你不要走。

柳微诧异地看着兄长,她不知道为什么在真相已经大白的情况下,他明明白白知道她是他的杀父仇人,为什么竟然还能说出这四个字来:你不要走。

琳琅转过身来,又默默走回到柳言身边去,与他跪在一起。

灵堂里那么静,静得让人生出天荒地老的感觉。

至始至终她没有看柠王一眼,一眼都没有。

容郁闭了眼睛,听黑袍人讲述二十年前的灵堂,她竭力想要将那些声音挥去,但是终究不能够。

原来柳氏兄妹二十年前就知道琳琅与他柳氏的仇怨了么?那么皇后恨她也算是师出有名,她原是柳家大小姐,琳琅嫁入柳家,要防备她的暗算自然是防不胜防……可是琳琅身为唐门族长,不畏剧毒,这一点在灵堂之上已经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她这样的本事,除非是自己找死,否则怎么可能被毒死?

莫非是因为平懿王的死心生内疚,所以了无生念?笑话!柳氏与唐门的恩怨能说是谁对谁错么?

她偷偷睁眼去看黑袍人,他的面上永远是没有表情的蜡黄色。

清曜帝十九年九月二十二日,柳言向清曜帝上书,恳请将母亲尸骸送至幽州与父亲合葬。清曜帝准奏,又恐他一路劳累过度,命七皇子忻禹陪同前去,即日启程。

柳氏兄妹一路扶棺西行,到幽州已经是一个月以后,这一个月里,琳琅半步不离柳言。柳微恶语相向,她的面色只是冷,冷到如冰霜冻结。

到幽州的那一天起了很大的风,他们一行十三人暂居违命侯府,柳氏兄妹都累得狠了,用过晚饭不久就都歇下了,所以柠王起身的时候并没有旁人看见。

挂在天上的月亮,冷冷地看着世人。

转过西厢,几个回廊就到兰阁子,推门而入,梳妆台前端坐的背影,果然是琳琅。

他站在她的背后,看见她的面容浮在铜镜之上,这样的眉,这样的眼,这样的唇,这样的下颌……每一样都在心中揣摩过无数次,像是他画在纸上的女子,每一笔都无比的熟悉,可是近在咫尺,终究远如镜花水月。他忽然觉得心酸,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这样静静地看着镜中的人,说不出话来。

一滴夜露从窗外滴下去,也许是落在石上,很轻微的一声“啪”。

“这是娘最后住过的地方。”琳琅轻轻地说,她说得那么轻,像是怕惊醒些什么――也许是怕惊到柳言。

“她……死了?”

“她生前很喜欢兰花,说兰花清雅,没有血腥气……”琳琅道:“她动身离京的时候我就知道她绝不会再回来……她死了,你没听见幽州官员的说法么,平懿王上西林塔祭神,遇惊雷劈塔,受了惊吓,暴毙身亡。平懿王何等英雄,区区惊雷能惊吓到他?他们这样说,不过是为西林塔的倒掉找一个推卸责任的借口罢了。”

“西林塔……是她炸掉的么?”

“是啊……她苦心经营多年,可是平懿王财雄势大,不是一般江湖势力能够撼动得了的,用雷家的炸药暗算平懿王虽然有欠光明,但是她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琳琅淡淡地说,他试图想要从她眉宇间找出悲伤的痕迹,可是并没有,她的神色十分十分的镇定和从容,就好像死在这里的并不是她的母亲。

“所以她离京的时候就已经注定是这个结局了。二十年前的恩怨总算得到了结,平懿王死了,很好,平懿王不死,她也活不了了。她当年不死,是因为腹中尚有遗孤,后来不死,是因为大仇未报。她以为平懿王是她的恩人,不但将宝藏双手奉上,为了不连累他,甚至诈死离开……多荒谬的笑话,到头来竟让她发现平懿王是当初唐门血案和灵山伏击的主谋,她挣扎了十年,这十年,她恨得苦了,忍得更苦,所以……死倒也是一种解脱。”

他看见她眼中有茫茫的空――这个结局,她是不是也等了很久?

“所以你这一次前来,是为她收拾尸骨?”

琳琅摇头道:“雷家的炸药之下,哪里还有完骨,就算有,又怎么分得出哪一块是她,哪一块是平懿王?何况她并没有要我来幽州。我来幽州,不过是为着陪小王爷。”

柳言叫她不要走,她就不走,柳言叫她陪着他,她就真的一路陪他――他怔怔地盯住镜中的面孔,他想要张口问她是不是这样,可是张一张口,竟然笑出来,笑声这样黯哑,像是无尽的伤心,又像是更多的讥讽。

他算是她的什么人?主子,靠山,搭档?但绝不是情郎。

她的情郎,应该是那个在阳光下陪她说笑,陪她饮酒,陪她骑马行猎的明朗少年,他白马轻裘,他意气风发,他权倾天下,只为她欢喜,他连父母深仇都可以置之不顾,她为什么不能爱他?明明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不像他,永远在黑暗与阴谋中窥视,在每一次见面与分别的时候交给她的不是匕首,便是比匕首更为凶险的名字,所以她在柳言的面前能够说笑无忌,天真如平常少女,而在他的面前却是凛冽如剑,抽出来寒光逼人,收进去默如群山。

他永远都没有机会和她在阳光下并行,永远都不可能看到她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笑容,也永远都……得不到她。

他们是在黑暗中彼此缠绕的植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生死结盟,所以总要在生与死之间做一个抉择。

抉择……她死还是他死……忻禹看见镜子中自己的唇在慢慢地往上,勾出一个笑容来,纵然比哭更难看一些,但总算,也是一个笑容。他说:“所以你一路都躲着我,不与我说话?”

琳琅道:“王妃对我成见很深。”

他冷笑,一字一字地从唇齿间逼出那些疑问:“那么为什么,你还要母妃向柳氏提亲?”

“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么?”琳琅的指甲从铜镜上划过去,比着自己颈上的血管,仿佛一用力,就会流出鲜红色的血,染得满室都如桃花。

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么?他咬牙:他知道,他当然知道,因为他与她的联手谋划,借平懿王的野心与疑心,大哥二哥三哥先后死于非命,四哥病重,眼看着就熬不过今年,五哥带罪,削去爵位,永不复用,而朝廷上声望最高的六哥,也终于被贬出京城,除非新君登基大赦天下,否则回京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前面已经没有其他皇子了,平懿王的目光终于移到他身上,虽然他的母妃不得宠,虽然他的才干在众皇子中也半点不见出色,但是他……没有出过错,一点错都没有,中庸自守,让人抓不住把柄。

――这是他多年苦心经营的结果,他原以为六哥会多替他挡上一年,哪怕是半年……但是墙倒众人推,六哥走的时候余晚亭中送行的只有他们兄弟。

他经营了这么久,避开所有可能被盯上的危险,但是平懿王终究还是看到了他,平懿王何等手段,不出三月,他手边已经没有一兵一卒可供调用,没有一臣一将可代为奔走,柠王府虽然沉静如死水,但人人都知道,波澜暗涌,都在这平静的表面之下,连他的父皇都在担心,这潭死水用不了几个月就会变成真正的死水,他救不了他。

皇权衰落到这等地步,谁都救不了他。

所以当芸妃替柠王向柳氏求亲的时候,全京城都当笑话看――他一个随时都可能失势甚至死掉的皇子,竟还有余心觊觎柳氏骄女,柳氏一手遮天,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柳微号称京城第一美女,倾慕于她的美色,拜倒在石榴裙下的贵族子弟不知凡几,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个即将倒霉的七皇子都没有可能娶得美人归。

甚至有好事之人私下问小王爷柳言,柳言回答说:“阿微会嫁一个如意郎君。”言下之意,柠王爷并非他柳氏东床之选。

但是几日之后柳微给出答复,虽然父兄都不赞成,但是她自己说:“我愿意。”

平懿王一度将她禁足,不许将此话外传,但是公主璇玑带她入了宫,公主璇玑说:“朝荣夕辱,情意难得。”她虽然不是柳微的亲生母亲,但是作为嫡母,她有权力决定她的婚嫁。

当时朝中多有腹诽之语,但是惮于公主威名,竟并无一人敢直指其事。

总之柳微穿了大红的嫁装,八抬大轿,风光无限地进了柠王府。

是夜,有人在窗外吹了一夜的箫。

他不知道柳微进府以后平懿王是否还动过心思,但是最终放了他。于是京城便有传言说:“老六千勤万好,比不得老七命好。”

命好?他想要仰天大笑,可是怕最终看到满脸的泪。特别是在此刻,看见镜中一双人冷然漠然,他低低地说:“琳琅,阿微为什么肯嫁我?”

琳琅道:“她看中你前途无量。”这话像是从鼻子中哼出来,让他忍不住想要抚一抚她的长发,笑她刻薄,但是最终没有,他的手落在梳妆台上,木质的尖锐硌得他手心有点痛。

他前途无量?以她柳氏现时景况,已经是登峰造极,只等皇帝一驾崩就可以直指君位,到时候他还有什么前途?免不了如当初的宇文氏,挂一个违命侯的头衔远远发配出去。

他继续说道:“我问过她,不止一次。”她每次都仰面看着他,笑靥如花:“王爷风神俊朗,英姿勃发,阿微倾慕已久。”每一次都是同样的答案,一字不差,无懈可击。可是他知道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的,她不是简单的闺阁女子,生在柳氏这样的家族,以庶女的身份受到万千宠爱,她有她的手段。她自然知道她的下嫁会让她的家族付出怎样的代价,她自然也知道若他当真登基为帝,必然会有后宫三千,佳丽无数,她并没有像隋朝独孤皇后那样逼他立誓永不相负,说明她一早就知道,他一定会负她,一定会。

“阿微就和你一样,貌若仙子,心如蛇蝎。”他咬牙说出这几个字。

――即便他也能想到借阿微的身份挡住柳家的明枪暗箭,但绝对想不到最终竟是由琳琅劝说他的母妃向柳家提亲,更想不到阿微到底有什么理由答应他。

琳琅转过脸来看他,忽而微笑道:“……只有她才能帮你,王爷,你以为白纸一样单纯的柠王妃能够做什么,不过是摆在书房里的花瓶,那不是你要的。”他看见她的笑容,在月色里清丽无双,忍不住俯身去吻她,温润和柔软的唇,不像她的眼睛一样冷,一样常年阴暗。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眉目间一抹潮红。

窗外的露仍然在滴着,很久才能听见轻微的响声。

琳琅在他耳边道:“王爷,娘有遗言。”

他的身子一僵,问道:“她说什么?”

“她说:过去的事让他过去,唐门与柳氏的恩怨到此为止,以后你要做什么,不必再听从任何人,你的选择,听从你自己的心。”

她只是简单地复述,然而落入他耳中,便如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将三山五岳齐齐都平了去。他放开她,盯住她的眼睛问:“……所以,你选了他?”

琳琅低眉笑道:“柠王何必扮痴情人?你我都并不适合这个角色,你要的是江山,是天下,并不是……一夕之欢。何况平懿王临行前已经将我配与小王爷。”

――拼得一生休,尽君一日欢,有的人可以,她做不到……要她眼看他坐拥三千后宫么,还是让她目睹他与阿微恩爱?

她竟然还能够笑得出来……他自然知道自己并不是痴情的男子,他想要乾安殿那个位置,痴情就只是一个笑话,何况他从来没有说过他爱她。

从来没有。她只是他的死士,属下,合作伙伴,绝不是……心上人。

她没有阿微那样绝色的容貌,也没有她身后骄人的权势,她也是黑暗中生存的人,他凭什么爱她?他也笑了一下,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得不笑:谁是痴情人?小王爷柳言或者有这个资本,他没有。

无论是现在步履维艰的柠王还是若干年后君临天下的皇朝天子,他身边会出现无数的女人,环肥燕瘦,国色天香。她只是一个卑贱的江湖女子,既没有显赫的家世可以左右他的决定,也没有绝代的风华让他永生铭记,她甚至并不温柔,不知道如何讨他欢心,不知道解语如花,他迟早有一日会将她打入冷宫,永远忘记她,就像忘记他生命里的一次落日,一缕余晖。

他不忿的大概是她没有选择自己。

多可笑,江山与美人,不能兼得的他又不是第一个,早在很多年前就有一个叫夫差的笨蛋为美人失了江山――何况琳琅算不得绝美。

只是那一刻,就好像有什么极重要的东西从生命里失去,再也拾不回来。

……所以在一年以后他才会握她的手说:“琳琅,我只相信你。”

所以被骗答应赌局的平留王才会在无可选择的情况下说:“我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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