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蜘蛛精一样缠在他身上,明显感到他的气息急促起来。势头发展良好,她再接再厉,一不做二不休,原本搂在他腰间的手往下一滑,红着脸想伸进他的牛仔裤中去摸他的那个地方。那个地方是男人的欲望中心,在都江堰的时候,每次她只要一抚摸那里,他就会无法自控地兴奋:“这可是你让我犯馋的啊!我要吃你。”
然而,她的手还没来得及伸进去,就被他反应迅速地一把抓住了。然后,他十分用力地推开了她,推得她踉踉跄跄地差点摔倒在地。
他推开她,他居然推开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她整颗心仿佛是冰海夜航的泰坦尼克号,迅速地沉没,没入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黑暗。当初在都江堰,初识她身体的那几天,他没日没夜天天腻着她,简直恨不能长在她身上。现在,她主动献身他竟不要,如此坚决地推开,像推开一付肝炎病人用过的碗筷,唯恐避之不及。
不由自主地,苏一想起曾在某本杂志读过一篇教妻子如何捕捉男人外遇的蛛丝马迹的文章,其中一条就是床第间的观察。男人在性方面最诚实,如果他厌倦了一个女人,他的身体会忠实地反应这一点,不但不愿主动与妻子同房,就算是妻子刻意去挑逗,他们也没“性趣”。这一点不比女人,再怎么厌倦一个男人,也还是可以被动接受。
而她虽然还不是钟国的妻子,但他们曾经亲密如夫妻,现在他对她显而易见地没“性趣”,他的“性趣”都给了那一个她吧?
羞耻与愤恨,让苏一的身体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瞪得圆圆的眼睛里既有泪水亦有怒火。
推开她后,钟国慌张匆忙地打开房门走出去,站到门外的安全地带了,才回头看了她一眼,表情异常复杂:“苏一……这个……我们已经不是恋人关系了……再这样不太好。”
苏一站在房门内,看着房门外立着的钟国,不过相隔短短几步之遥,感觉上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咫尺间的天南地北。她定定地看着他,眼睛越睁越大,视线却越来越模糊,只因眼中泪水越蓄越多,他的身影在泪光中摇摇晃晃。
他应该是很怕她会大哭大闹吧,赶紧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一边说他一边忙不迭地带上房门,看着那扇房门在眼前紧闭,苏一仿佛看着钟国的心门对她密丝合缝地关起来,把她彻底关在他的心房之外。以前,他的心房只允许她一个人住,现在她却被驱逐出境了,成了爱情的流浪者,无家可归。
抓起壁柜上摆着的一只茶杯,她使尽全身力气,朝着房门用力砸过去。啪的一声脆响,原本精致细巧的白瓷茶杯在她面前碎成一地碎片。
缓缓蹲下去,她看着眼前一地大大小小的茶杯碎片,仿佛看着自己爱情的残骸,如此粉身碎骨,难修难补。眼中蓄了许久的泪水,顷刻间,决堤般地急涌而下。
一墙之隔,程实敏感地捕捉到隔壁有易碎物品清脆的破裂声,紧接着是苏一呜呜咽咽的哭声。他第一时间打开房门想冲过去察看发生了什么事,脚步刚迈出去就顿住了,因为他看见苏一房门前有一个人正转身朝这边走过来,高大身形挺拔如青松。
这个人他认识,虽然只在成都火车站远远看过一眼,就已经清晰无比地记在脑海中。他是钟国,他怎么会在这出现?想起晚餐时苏一对他的叮嘱,说她要早点睡叫他不要来打扰她。程实恍然大悟,原来她是约了钟国来酒店,怕他会不知就里地过来影响到他们。
不过看来他们刚才的谈话并不愉快,否则苏一不会在房间里又是摔东西又是哭,而钟国走得也并不轻松,眉头皱得紧紧的,嘴唇也抿得紧紧的,一脸风雨如晦的表情。没走两步,可能是察觉到他的目光,他抬头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程实转开视线不打算跟他打招呼,反正他也不认识他。
却没想到,钟国的脚步一顿,看着他问:“你是程实吧?”
他愣了片刻:“是……你是钟国。”
钟国点点头,目光深深地看着他,似乎在仔细审视他。程实有丝不自在从心底生出来,不光因为他的审视,还因为他的身高。
钟国高出程实好几公分,面对面地相视而立,他的高度简直在无形地压迫他。下意识地,他退后两步拉开距离,不想成为如此明显的对比。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苏一的妈妈打电话来臭骂了我一顿,说我让她发了疯似的跑到北京来找我,又说还好有你跟过来让她可以放心。所以,我不难猜出你是谁。”
原来如此,程实就奇怪他怎么会叫得出他的名字,他以前又没见过他。原来是苏妈妈打过电话给他了。
似是有些迟疑,但钟国还是问出来:“你喜欢苏一很久了吧?”
程实没有即刻回答,半响后才轻轻点了一下头,钟国看着他也良久无声。幽深安静的走廊里,他们沉默相对,隐隐约约可闻苏一房内传出的呜咽哭声,丝一般细细袅袅钻入耳中。
“苏一在哭。”程实简单的一句话,似是在陈述事实,又似是在谴责钟国。
“没事,她那个脾气就是这样。爱使性子爱斗气,闹上一阵过去了也就没事了。”钟国说完,看着程实不放心的表情又补充一句,“当然,如果你不放心就过去看看她吧。”
程实确实不放心,抬足朝苏一的房间走去。与钟国擦身而过时,他对他说了这场交谈的最后一句话:“我走了,她就交给你了。”
程实闻声回头,看见钟国已经朝着走廊那头大步迈去,轻捷飞快的脚步,迅速地带着他消失在走廊转角处。自始至终,他没有回一次头,背影坚定无比。
苏一蹲在地上伤心地呜呜哭着时,突然听到房门被轻轻敲响的声音。谁在敲门?是不是钟国,是不是钟国又回来了?这个念头让她整个人如弹簧般地弹起来,扑过去开门。房门一开,门口站着的人却是程实,她像被人点了穴似的愣着发呆。
程实眼尖,门一开就看见过道地板上一地尖利的茶杯碎片。他只当看不见苏一满脸的泪痕,什么也不问,只说怎么不小心把茶杯打碎了,走进来蹲下去一片片小心捡干净。酒店提供的一次性纸拖鞋鞋底薄,碎片不捡干净,一脚踩上去很容易割破脚板的。
苏一怔怔地看着他细致地捡完碎片,看着他把碎片扔进卫生间的垃圾篓,再看着他洗干净手从卫生间出来,准备离开。
“你今天也累了,早点休息。”
用力地一咬下唇,她拦住不让他走,定定地看着他问:“程实,你喜欢我是吧?”
“是,我喜欢你。”清晰无比的肯定回答。
“那你……想不想……想不想……”她不知道接下去要怎么措词才好,吞吞吐吐了好几次,最后心一横:“你想不想跟我睡觉?”
《阿Q正传》中阿Q骚扰吴妈时,天真又无耻:“我想和你困觉。”现在她刻意套用这句话,心里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痛快感。
她赤裸裸的邀请,让程实呆住了,良久他才挤出一句话:“苏一,别怄这种气,早点睡吧。”
话一说完他就伸手去开门,手刚抓上门把,被苏一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她盯着他,胸脯急促地一起一伏着,牙齿把下唇咬得紧紧的。这一刻,她无比地恼羞成怒,连他也不想要她吗?一个是这样,两个还是这样,她就这么一再地主动送货上门都送不出去吗?
“你不想?你真的一点都不想?”
不由自主地,她想起那个她,她为什么会那么吸引钟国?想像中,她认定那是一个如电影《青蛇》中白蛇精那般妖娆妩媚的女子,所以能那么紧那么紧地缠住钟国,让他越陷越深,脱身不得。他简直为她神魂颠倒,把她忘得一干二净。
妖娆妩媚是一种风情,苏一知道自己是没有这种风情的,她从小是个争强好胜的脾气,几乎跟钟国打架打大的。用她妈妈的话来说:哪有女孩家的样啊!渐渐长大后开始学着做淑女,笑不露齿行不摆裙的基本功,很是费了她几年时间才修来几分形似。而风情是神似的东西,她先天悟性不够怎么修也修不来。女人没有风情还算什么女人,活该她到手的男人都被人横刀夺了爱。
越想越恨,越恨越钻牛角尖,她几乎是揪着程实的衣襟问:“我就这么让人无动于衷吗?”
“苏一,你别这样。”
不约而同地,程实和钟国说了同样的话,并且同样地试图推开她,更加惹得她伤心气愤,气得她不管不顾了,抓过他的手就往自己胸脯上放。
手掌上柔软温暖的触感让程实陡然哑了,没说完的话消失在半张的嘴里,他就那样傻傻地张着嘴发呆。
他的反应让她有了一点成功的感觉,决定扩大战果,索性抓着他的手往她睡裙领口里塞。这个动作让他的脸蓦地红透了,她的脸也不由自主地胀红。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她义无反顾地把他的手塞进去了。
这一刻,苏一不顾一切地想要诱惑程实。之前诱惑钟国的失败,让她无比地伤心愤怒与羞耻。主动投怀送抱竟然被斩钉截铁地拒绝,这简直是身为女人的奇耻大辱。她决定要在程实身上一雪前耻,再一次发起的进攻绝对要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如果这次还失败的话,她觉得自己都不够资格再继续做女人了。
她的睡裙下没有戴文胸,程实的手直接触摸在她赤裸的胸脯上。他似是被她如此大胆的举动吓到了,整个人傻站着发呆,放在她胸前的手毫无作为地一动不动,呼吸仿佛都停顿了。
程实木木呆呆的反应,自然不会是苏一想要看到的局面。她像一个输红了眼拼命想要扳本的赌徒,已经输了很重要的一局,无论如何再输不起了。她绝对无法接受在钟国的弃若敝履后,程实也对她这么无动于衷。因为求胜心切,她太过心浮气躁,完全没有感觉到贴在她胸口肌肤上的那只手虽然安静无比,但指尖却在微微发颤。
她决定加大进攻火力,程实性格偏冷,可能得把火烧得旺一点才能融化他。更紧地闭上眼睛,她暗中一咬牙一跺脚,一只手飞快地越过他长裤上皮带的阻碍伸进去——她彻头彻尾地豁出去了。
程实的脑子瞬间空白一片,全部的意识,所有的感觉,都只剩下一点——苏一的手。
她那丝绸般光滑柔软的手,隔着一层薄薄内裤按住他最敏感的部位时,仿佛是触动了某个开关,强烈的情欲像一头被禁锢已久的猛兽咆哮着冲出来。他之前勉强维持的自制力终于全面崩溃……
6、
人在气头上做下的事,气头一过多半都是要后悔的。因为气得失去理智时做的往往都是蠢事傻事,等到恢复了清醒,再回头审视自己丧失理智的行为,没几个人能拍着胸膛说“我不后悔”。
苏一就后悔了,简直要悔青肠子。她在钟国那里吃了瘪,为什么要在程实身上找回来,这能是一码事吗?程实再怎么抗拒不了她的诱惑,也抵消不了钟国对她的毫无“性”趣。
不顾一切地引诱程实,完全是苏一在赌气——跟钟国赌气,也跟自己赌气。结果成功地让他失控后,她却开始萌发了后悔。
程实不比钟国,她和钟国在第一次的正式“结合”前,有过无数次不涉及实质内容的亲密接触,她一点点循序渐进地熟悉了他的身体后,最终才接纳了他的全部。
而她一点也不熟悉程实,他不是一个陌生人,但他的身体对她而言是一座完全陌生的城。是她费尽心思闯进他的城,但进来后却又惶恐不安地想出去。在他身下她不由自主地紧张、胆怯,打起了退堂鼓。在她迄今为止二十二年的生命中,自始至终只有过钟国一个男人。失去了他,无限伤心委屈愤恨之下,她信手抓过身边最近的程实来填补空白。可是事到临头她才发现,她还没有办法这么快就接受钟国以外的男人,哪怕这个男人是她没脸没皮没羞没臊拼命“勾引”到手的。
只是“战役”一旦打响了,想要撤退就不是她单方面可以决定的事。程实冲动起来似乎比钟国还要激烈几分,她还来不及逃脱他就已经势不可挡地攻城掠地了。平时他是那么冷淡如冰的一个人,这一刻却热烈如火——那种燎原之势的熊熊烈火,根本没办法可以立时三刻就熄灭。
承受着程实凌空压下的火热身体,苏一有一种浴身火海的感觉。她很后悔自己的引火烧身,可是事已至此,悔之晚矣……
结束后,程实很快就睡着了。他刚才火山爆发般的激情很大程度地消耗了他的体力,而且这几天他在北京也过得一点不轻松,口中虽然什么都不说不问,但始终悬着一颗心在等待。现在已经和苏一发生了这么亲密的关系,在他看来终于可以安心了。心理和生理都一起放松后,他很放心地熟睡过去,一点都不知道苏一此刻心中的后悔。
后悔这个东西好比传说中的仙家奇藤,只要有一粒小小的种子,马上能见风就长,眨眼间就能长到天上去。苏一有了后悔的念头,就越想越后悔,越想越后悔,整颗心整个人都被后悔的藤蔓缠住了。
她好后悔一时气晕了头硬拖着把程实留下来,原来的初衷是想和钟国“煮饭”的,结果最后却把程实的生米煮成了一锅熟饭。她吃着这锅里的,想着的却是那锅。
现在怎么办?她不想吃这锅饭啊!悔到极处,她甚至痴心妄想能有位神仙可以出来帮个忙,把熟饭倒回去变成生米。可是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自己的问题只有自己解决。
思来想去,苏一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爬起来轻手轻脚地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她丢下熟睡中的程实悄悄溜走了。她不知道第二天要怎么面对他,只有走,走得越快越好。